胡楊直言說出自己的擔憂：“任務太艱巨，恐怕我無法勝任。”

實際上，這句話90%他都是抱著以退為進的戰略，希望能找個臺階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分守己地上班拿自己應到手的工資，過很簡單的生活。

但不可否認，10%也是源于潛意識的自卑。胡楊自認是個活下來就已經拼盡全力的普通男孩，固然有著自己的驕傲與自信。

但負債就像一面照妖鏡，將他的不安與丑陋統統照射出來，90萬的大山，足以將一個世界觀朦朧的少年壓回自卑的癩蛤蟆，望著天鵝不知所措。

對大部分同齡女孩，胡楊可以保持不卑不亢。但瓊華與還穿著仿冒球鞋，臉上印著雀斑青春痘的女同學不一樣。

她穿著時髦典雅，臉上帶著淡妝，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魂牽夢繞的成熟女人氣息，就連丑陋的短發，經過她細心打理都別有一番英姿颯爽，跟自己就像截然不同兩個世界的人。

這種落差一直都是胡楊內心的膈應。關系太熟悉，平日里還能選擇性無視。

但下班之后，對她來說捷堡包只是生活的調味，離開了這份兼職，她的生活還是照樣五彩繽紛，繼續念最好的大學，結識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對自己來說捷堡包的這份兼職卻是賴以生存的靠山。所以當對面伸手邀請自己過去，在巨大的鴻溝面前他退讓了。

就在這時，少女腦袋湊得更近，艷艷紅唇有著狂野的吸引力，青春少艾的氣息彌漫全身，成熟的裝扮給人一種來勢洶洶的誘惑力，就當胡楊準備嘟起嘴時，她給出了更好的選項。

一雙纖細的手搭在了胡楊肩膀上。柔軟的掌心隔著衫貼合自己的肌膚，溫度與夏天氣候相比顯得有點涼，卻是恰到好處，就像友人遞過來的涼白開。少女淺淺一笑：“你欠多少錢來著？”

“90萬。”胡楊直言不諱。

她深呼吸一口，義正言辭地告訴他：“跟你同齡的淑香她們連大學學費、生活費甚至連今晚跟我一起去旅游的錢也還要鬢白父母掏，更別提什么替父母償還債務了，光是在這一點上你就能夠吊打她們。”

“你再問問現在的白領如果讓他們承擔，別說90萬，就算是10萬他們大部分都毫不猶豫舍棄掉在這座城市的生活，跑路到別的城市開始重新。”

胡楊怔怔地望著學姐，他真想喝止對方不要觸碰自己的身體，野獸般的沖動不斷撞擊著他的脆弱的理智。

“甩掉債務，憑你琳瑯滿目的收入來源完全可以過上不錯的生活，甚至比很多混日子的大學生還多。但也就你這個傻帽，擔屎唔挑食……”瓊華突然用粵語爆出一句粗來。

然后她使勁捏緊胡楊的鼻子往上拎：“抬起頭來，記住學姐的話。決定你價值的，從來不是你的出生，而是你的選擇。”

“胡楊。這些年辛苦你，在同齡人里頭你已經夠出色了。”聲音恍若隔世，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胡楊被她摟入懷中，感受著少女獨特的芬芳，身子微微一顫，芬芳拂動他的耳窩，一股熱流從下腹升起。

“我要你親口說出來，今晚的事情能不能幫我處理好？如果怯場或者別的任何理由，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行……”話還沒說完，胡楊的手指放在了她豐滿的嘴唇上

“這年頭，陪女朋友出去打個車要錢吧？陪女朋友到機場吃個夜宵要錢吧？換一身能夠見人的行頭要錢吧？這思來想去，還是呆在天娛網咖打工來得劃算。”

“你……”瓊華試圖推開他，想說些什么，卻是感受到一只手不老實地往上摸。

胡楊充分享受著衣服摩擦的聲音，以及作為男朋友的權力，聽到她不由自主地哼一聲，他的語氣堅定無比：“今晚，我一定能演好稱職男友，我保證。”

“老天爺，你們是真把我當哪吒使喚嗎？足足缺了兩個人，我跟王振祥忙得四腳朝天，你們還有這閑工夫吵架？”還幻想有進一步發展的胡楊被章書洋喝止，被瓊華一把推開，跟王八一樣仰臥在地上。

胡楊沒有抱怨：“幾點走？”

“八點的車，你七點四十分前收拾妥當，我來檢查。”

瓊華臉上涌上一抹潮紅，似笑非笑的紅唇在晚霞映襯下分外誘人“先工作，有什么事到時候再說，這個你抽空背一下。”

胡楊點點頭，艱難地將視線從圓潤光潔的臀腿挪開。

“發生了什么事？”曹書洋還張嘴主動八卦，他分明從胡楊眼神中見到一層迷蒙。

“滾開。”粉紅氤氳中再一次被敲碎，見到書洋不禁伸腿就想踢他屁股，大家伙連忙閃躲。

“除非你有兩個億賠我，否則別想躲。”

捷堡包的兼職主要分為三大塊：收銀、配餐與后廚。

后廚的工作特別雜，晚間兼職還好，洗肉、腌肉、裹粉這些前期準備工作，早班同事已經忙活得差不多了。

唯獨這油炸是忍耐活。180度的油溫，站在旁邊時間稍長都熱得跟火爐一樣。高峰期還要頻繁包漢堡，汗珠真的就跟黃豆一樣往下滴，不知是不是胡楊錯覺，感覺今天生意比以往火爆得多。

配餐要簡單得多，最主要的是在外面跟瓊華插科打諢，逮住間隙跟客人聊聊天。看到好看的還能主動上前要個號碼，簡直就是青春版牛郎好吧，時間不要過得太快。客人走后的收拾也不難，托盤往垃圾桶一倒就完事。

唯一能談得上技術門檻的也就是盤點貨物。但這種事已經被收銀的瓊華包攬，她明顯樂在其中。沒辦法，老板千金，有事沒事數數自己手上又賺了多少錢，真香。

不知忙活了多久，總算把桌面和托盤收拾干凈，胡楊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回到廚房，先前狼吞虎咽的漢堡早就消化光了。

廚房只有一名正式工，王禎祥。他個頭不高，一米六五左右的小蘿卜頭，二十歲出頭。據說是老板喬叔的遠方親戚，時不時就會在廚房里露兩手，家常菜好得一塌糊涂。

禎祥給他們看過小時候的照片，一群小男孩兩只手將手中的百元大鈔崩得筆直，臉上烏黑麻漆，圖片一張張劃過去，四周圍一片荒涼，背景不是石頭就是樹木，圖片的每一幀都透著“窮”字。

后來才被母親送來南方投奔親戚，從最低級的“打荷”學做菜，輾轉多輪還是跟了喬叔過來改良漢堡配方與操作流程化。

不過感覺跟自己一樣在混就是了。天天做得差不多就走，簡直就是胡楊夢寐以求的成人生活。

王振祥已經用面包胚撲滿整臺漢堡機，香氣繚繞，就像拉低衣領的小婊子般誘人，他也顧不上燙，直接就無情鐵手，書洋剛把炸雞下鍋，左右手各拿著一臺手機。

“你研究歸研究，炸雞要是糊了看瓊華抽不抽你。”

“嗯？”原本低頭研究著手機的書洋突然望向胡楊“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此話怎講？”

“稱呼，”書洋得意洋洋地笑，“以前你都是叫小老板，林瓊華，林瓊華學姐。”

“胡說。我也有……”

“小老板2037次，林瓊華537次……”

“這些數字都是你瞎編了，你沒有發現自己每次一編數字，總是會帶上37嗎？”胡楊翻了個白眼，“別扯這些有的沒的，研究得怎么樣了？”

“哦，我找到你的小卡片了。”書洋把屏幕對準胡楊。

“我是準備打電話舉報來著。”胡楊心虛地望向天花板，“你找歸找，翻我文件干什么？轉回正題。”

這臺手機是他從附近大學淘回來的二手貨，原主人沒有要恢復手機出廠設置的意思，摳下SIM卡便丟給自己，還存著他親朋的號碼嘞。

當晚就被胡楊起個底朝天，沒用的順手給別人刪掉，一來不想辜負別人的信任，二來也免得引來不必要的糾紛，這才有了小卡片的故事。

卡片的設計昏暗媚俗，但對面那頭嫵媚柔情的聲線，讓他一度懷疑電話的另一頭就是圣潔光輝的天堂，朱唇報出的一個個歧義誘人的四字成語，8年！語文老師涓涓教誨培養的世界觀，在聲色犬馬面前卻連3秒都扛不過。

最惡毒的是卡片居然有病毒，一打開就自動跳轉撥通了神秘小卡片上的號碼，秉著收集罪證，為民除害的原則，胡楊義憤填膺地聽完了所有的報價，總算見識到了資本主義丑陋的嘴臉，含淚掛斷，領悟到原來地獄在自己這頭。

“上不了，”書洋搖了搖頭，“沒有三個擔保人，即便花再多錢都沒辦法注冊成功，某寶上也沒有相關賬號出售，應該是只對少部分人開放。”

“對呀，而且300塊還不如去搶！”

“300塊？你看不懂貨幣符號嗎？這是美金，而且這個價格已經很劃算了。”書洋的價格讓胡楊倒吸一口涼氣“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嗎？”

“補就是論文APP嘛，賣給我的不也是個大學生。”

“不！這是暗網”書洋語氣慎重起來。

“而且這不是一般的暗網，而是主要對異能者開放的暗網。”

“暗網？”一旁刷著小視頻的禎祥也來了興致，“是不是那種上面能交易毒品，雇傭殺手，還有賣老婆的那種暗網？”

“也不全是吧，暗網主要由兩種原因形成，你說的是第二種網站所有者不愿意被公眾訪問。還有很多是網站自身不規范，所以常規的搜索引擎無法識別這些網頁。”

“我剛嘗試了所有的常規手段，包含misc文件，都沒有找到對應的登陸記錄，所以要么他是用USB登陸，要么就是他也沒有登陸的渠道。”

“應該是USB，我有印象。上頭是插手機，下頭插電腦手指大小的U盤，因為那天他特地說了一句，只有這東西不能給我。”胡楊回憶起當天的話，伸手比劃。

“快，讓我也看看。”禎祥也來了興致，一把從書洋手里奪過手機“怎么全是英文呀？”

“這就是他雞賊的地方”書洋主動指出“我一打開看是中文，但是長按菜單欄里會出現語言的選擇，有英文，日文，拉丁文等等，應該是面向全球的組織。”

“我知道，可是沒必要呀，中文看著多眼順。”胡楊的英文水平確實不敢恭維。

“不，如果你往下拉的話，借我演示一下可以嗎？”書洋接過手機“上面的界面一模一樣，但是往下拉你就會發現從第3屏開始接下來的內容是完全不一樣的。”

“納尼？”胡楊都震驚了，這是什么神仙操作，他也曾經想到過這點，所以特意瞄了兩眼前三個標題，雖然沒辦法連貫翻譯，但是總體關鍵詞匯還是能對得上的。

因為里面還包含很多專屬名詞，例如XZQ，有時會表達成XZQG，暗能量是Dark Energy，虛是Hollowification。

“雖然沒辦法點開，但是光看標題都蠻有意思的，譬如這個佛羅里達州的雙胞胎神醫。哥哥能把患者身上的病痛到其他人身上，弟弟能讓患者直接恢復到半小時前的狀態。”書洋還在繼續切換著。

“軍火槍支進口如何繞過海關？”

“胡楊，胡楊……你看這篇，看這篇。這上面的幾個關鍵字我很感興趣，你不是懂日語嗎？給我翻譯一下，給我翻譯一下。”胡楊眼前一亮，手機啪直接貼到他額頭上。

“電車癡漢制片需要募集資金？”胡楊一挑眉，“你很有錢？”

“可是這分明寫著‘雇’字。”

“那寫著‘大丈夫’就真的是想要嫁人了？”考慮到真相的殘暴，胡楊還是堅持這個善意的謊言。

“這個CAXP你們有聽說過嗎？”書洋拿出自己的手機搜索起來。

“哪里？”

“哦，這個要橫屏過來才能看到，你把顯示比例調得太高。”

“等等，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焦味。”

“哇，書洋。你的炸雞……”

“快撈出來！”

“先把我手機放下來！”胡楊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