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軍民團結疏河開原始通途 花季村姑讀夜校未婚先孕
- 成昆戀人
- 劉興明
- 21380字
- 2020-04-27 17:45:11
勘察隊走后沒幾天陳暉茵被人通知說,公社要她去開會。去公社開會是什么意思呢?陳暉茵有些不理解,她扎著兩條小辮,迎著清晨的一縷陽光朝著若木山之字形的山路爬上了山頂,去了公社。
陳暉茵跨進公社的大門,正在這里參加“三干會”的大隊干部們都簇擁在公社的四合院里。哪來的小姑娘,難道她也是當了干部來開會的?這些看她的目光很是貪婪和可惡,她感到臉上熱辣辣的。解剿匪見陳暉茵跨進公社院門便喊道:“王部長,若水村的民兵連長來了,你來把她領到辦公室里去。”暉茵被王部長領到一間屋子里,這才讓她舒了一口氣。
公社的“三干會”要開三天,第一天解剿匪就向全公社的干部陳述了陳暉茵的先進事跡,她是若水村的民兵連長,是從未進過學校的青年,但她擔任民兵連長才半年的時間,卻能讀《毛主席語錄》,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你們都是干部呀,你們有幾個是識字的!嗯?生產隊長不識字,民兵連長不識字,連大隊書記也還是不識字。毛主席教導我們,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你們這些干部沒有文化同樣是愚蠢的。
解剿匪號召全公社的黨員干部,都要向若水村的民兵連長學習,都要成為有思想有文化的好干部。解剿匪還把陳暉茵請到臺上,陳暉茵站在解書記講話的主席臺上,翻開紅皮的《毛主席語錄》當著全公社的干部,甜潤的聲音清晰地給大家讀了幾條毛主席語錄。所有的干部都口服心服,自慚形穢自己還不如一個小女孩。
從那以后一個靚麗的小姑娘就經常來往于若水村和公社之間,她被公社作為革命事業接班人加以培養鍛煉,成為若水村人倍受仰慕的偶像。
被鐵道兵勘察隊轟動一時的若水村,依然平靜。湛藍的河水嘩嘩的流淌,樹木掩映著河流,河流兩岸到處是朽木枯枝。會讀《毛主席語錄》被全公社干部視為榜樣的陳暉茵,依然和村里的小姐妹在河邊上放牛、種地,依然和小伙伴們打得火熱。
一天,解剿匪再次來到若水村召開社員大會。解剿匪在會上強調,毛主席說成昆鐵路要快修,但這次是真的了,解放軍已經在向攀西裂谷進軍的路上,需要社員們一定要積極支援,有船的出船,有人的出人。
開會完了,解剿匪把陳暉茵叫到一起,回公社去了。公社辦公室里果然來了兩名扎著腰帶的解放軍,穿著耀眼的軍裝,像大半熟的谷穗,黃中略帶一些綠,領子上的紅領章和帽子上的紅五星,紅燦燦的,很是耀眼,腰間還別著盒子槍。
兩個軍人并肩坐在一條破舊的四腳木凳子上,他們是鐵道兵先遣部隊工兵連的鐘連長和一名戰士。
解剿匪對兩軍人說:“我們接到縣里的通知,就做好了迎接解放軍的準備,據說你們來的第一步工作是疏通河流,我專門找了一個思想過得硬,又熟悉情況的民兵干部來負責接待你們。”解剿匪說著沖屋外喊道:“暉茵,你進來吧。”
陳暉茵從屋外走進來。解剿匪指著陳暉茵說:“鐘連長,這是你們將要駐地的民兵連長,公社黨委決定由她負責和你們接洽工作。她叫陳暉茵,思想好,是學習毛澤東思想的積極分子,在這之前她曾經幫助過鐵道兵先遣勘察隊的工作,你們所在的地段里有一處叫做手巴巖的地方,那里懸崖峭壁,自古住著一群猴子,百年來沒有人拿那些猴子有辦法,就是這個姑娘想出辦法才把它們趕走了的。”
倆軍人死死盯住陳暉茵,心里覺得驚嘆,這萬山叢中有這么漂亮的小姑娘?還能趕走百年都趕不走的猴子!陳暉茵被兩個軍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按照解剿匪事先教給她的話語說:“你們是毛主席派來的隊伍,我們務必全力支援,我們那里共有十二條船,你們什么時候要用船,就直接到河邊上來找我。”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船工,被聚集在若水村河邊的沙灘上。他們或在沙礫上悠閑地走動,或坐在沙地上燒著自家種植的草煙。
河面上停泊著十幾條破舊的木板船。陳暉茵和另一船工蹲在船里用葫蘆瓢往外排水,舀出的水倒入清澈見底的江水中,一群魚迅速游了過來,那船工停住舀水,眼睛死盯住水中竄動的魚兒。
陳暉茵拿著葫蘆瓢,“嗖”地插入水中狠舀一瓢,一條魚在陳暉茵的葫蘆瓢里活蹦亂跳,被陳暉茵迅速倒入船里。
一條小船從河流的上游顛簸著直沖下來,眨眼工夫和這些木船停靠在了一起,劃船的正是儲興才。儲興才領著四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從船上下來,直接走到船工們跟前。陳暉茵帶著花木藍、儲寶兒幾個人迎了上去,這算是若水村人見過穿著軍裝的解放軍。
軍人把背包和干糧袋放在沙灘上。其中一軍人背著個小箱子,頭頂上還有一個十字形的枝丫,一走動,頭頂的十字形枝丫就搖搖晃晃。老鄉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就是解放軍的電臺。
背電臺的解放軍腋下還挎著一把彎把子的槍,那槍黑黝黝的,看上去比解剿匪的跳蚤龍還要利害,軍人把槍扯到胸前,咔嚓地扳動一下,又推回到腋下。
解放軍笑盈盈地來到船工們中間,陳暉茵說道:“叔爺老輩們,他們就是修成昆鐵路的解放軍,后面還有好幾萬解放軍要來呢。”
船工們相互交頭接耳,這修鐵路都說了幾年現在終于來人了。有人問道:“小暉茵,你識得數么?幾萬人是多少人?我們若水村能住幾萬人,恐怕是光站著也站不下幾萬人吧?哈哈……”
鐘連長理了理衣服,把別在腰里的手槍摞動了一下,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說道:“老鄉們,你們辛苦了!我們是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來這里修鐵路的。我們工兵連是先頭部隊,除了我們現在到達的這幾個,多數戰士還在后面,剛才報告說遇到了原始大森林,沒有了路,行軍緩慢。”
解放軍背上的電臺又發出“嘟嘟”的叫聲,鐘連長接過話筒聽完對方報告,陰沉著臉大聲說道:“你們不要以為這不是打仗,那是錯誤的!修建成昆鐵路就是黨中央毛主席布置的一場戰役,我們每一次任務就是一場戰斗!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必須一往無前,按時到達指定位置!”
鐘連長把話筒還給士兵后朝陳暉茵看了看,欲言又止,又把目光轉向儲興才:“我們的主力分隊在密林中沒有路可走了,連我們請來帶路的老鄉也不認識那里的地形,無法再給我們帶路,我們的戰士在深溝里找到一個打獵的老鄉,一打聽才知道那里叫做老熊溝。我們的部隊請那個老鄉帶路,他說一輩子只在老熊溝里打獵為生,從來不走出那條山溝半步,這可怎么辦好呢?”
“呵呵,呵呵。老熊溝啊,這些山上到處都是老熊溝,對岸半山上的森林里也叫老熊溝,若水村周圍也有好幾個老熊溝,不知道你說的老熊溝在哪里?”
陳暉茵說:“外面的人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們這里的地名,還是我們去幾個民兵接一下吧。”
“恐怕不好接吧,這么寬的森林,到處都是老熊溝,你知道他們在哪個老熊溝。你去接?山上什么兇狠的野獸都有,這活是你女孩子干的嗎?”若水村今天來了解放軍,村里的人都來到河邊看熱鬧,陳老翁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了人群中。
“爹,我們民兵不是有槍嗎?還怕什么動物。我的搶還沒有打死過野獸呢,正好我也打一個老熊回來吃肉。”
陳暉茵帶著幾個荷槍實彈的民兵出發了,他們按照鐘連長確定的方位,爬上山梁,蹚過林海,翻過連綿的山巒,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陳暉茵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走在最前面的儲寶兒罵道:“鬼攆著你啦,你想累死我們?花木藍,我們不走了!”
幾個人在一棵大樹下燃起了熊熊的篝火,陳暉茵和花木藍坐在草叢地里相互依靠著捶打著自己的腳腿,儲寶兒和另一個男民兵把從家里帶來作干糧的紅苕放到火上烤。
紅苕烤好了,儲寶兒拿起一個滾燙的紅苕左手換右手,三步并作兩步遞到陳暉茵面前,陳暉茵卻不接他的,用肩膀推花木藍去接,花木藍并不謙讓,迅速接在手上被燙得嗨喲嗨喲地驚叫,陳暉茵埋頭好笑,另外一個也好笑。
儲寶兒:“你是豬呀,不會放在地上!”花木藍將紅苕摔在地上,幾個人更好笑了。
夜里為了防止野獸來襲擊他們,上下左右都燒了火堆,幾個人收集干草、樹葉鋪在火堆中央的地上,陳暉茵和花木藍睡在中間,兩個男民兵睡在兩邊,繁星的天空籠罩著山梁,他們呼呼睡著了。
夜里火堆漸漸熄滅,一只花豹在黑夜里小心翼翼地走來,忽閃忽閃地藍眼睛在黑夜里搜尋著,它走近熄滅的火堆嗅了嗅,回頭便跑,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藍眼睛繼續閃動。慢慢從陳暉茵他們頭頂的方向接近下來,它嗅嗅地上,漸漸靠近陳暉茵的頭頂,熟睡的陳暉茵突然驚醒,伸出抱在胸前的快槍“咣”的一聲,火光噴灑,豹子一掉頭沒命地奔馳而去。
幾個人全被驚醒,儲寶兒和另一男民兵也都迅速朝豹子奔跑的方向開了一槍,幾個人再也沒有了睡意,重新燃起了熊熊大火。
天剛蒙蒙亮,他們朝著山梁繼續前進,太陽照徹山林的時候他們找到了龜縮在一片青鋼樹林子里的解放軍。樹林里的解放軍和他們核對了鐘連長電臺里的信息,一陣感謝和寒暄后,民兵們帶著一支全副武裝的解放軍小分隊披荊斬棘,艱難行進。
陳暉茵的頭發被荊棘刮得散亂飄飛,稚氣而粉嫩的臉上流淌著汗水,顯得格外的嫵媚動人。身上的花布衫被汗水濕透了,緊貼著身體顯露出曲線,后面的一大隊解放軍都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總是躲在兩個男民兵的身后。
幾個戰士手持一把砍柴的彎刀,在前面揮舞著砍倒荊棘,后續的戰士將砍倒的荊棘推到一邊。戰士們通過荊棘叢生的山坡,翻過一道山梁,前面又是一片草叢夾雜的樹林擋住了大部隊的去路。軍人指揮員在隊伍中喊道:“前面開路的同志必須加快進度,03號首長來電命令,鐘連長帶領的幾個人,已經只身深入原始地帶,那里人煙稀少,情況不明,限小分隊務必在二十四小時內到達指定位置。”
那軍人說完緊走幾步湊到陳暉茵跟前問道:“老鄉妹妹,你是帶隊的民兵連長,你知道這山到底有多大嗎,天黑前我們是否能夠翻過這座大山?”
“哎呀,像你們現在這樣慢條斯理的,天黑了也爬不到這山梁子上去,還想翻過這座大山。你們怎么不會鉆樹林子呀?還要砍樹修路,有那個功夫去砍斷樹枝、割斷藤蔓,早鉆過去老遠了。”陳暉茵沖著儲寶兒道:“你們走前面,讓解放軍看看,我們是怎么鉆過林子的。”
儲寶兒兩手向前伸展把荊棘往身后分開,身子一貓,鉆進了密密麻麻的荊棘叢中,接著花木藍、陳暉茵也消失在荊棘中。戰士們看著幾個老鄉鉆進了林子,也學著他們的方法跟在后面,不一會兒過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樹木地,接著他們又進入一片更為茂密的原始森林。
一條大蟒蛇在樹的枝干上伸長了脖子,好奇地看著下面軍人們的急速行進。
過了那片高大樹木,部隊來到一塊開闊的山坡上,這是一片雜草坡,為了加快行軍速度,陳暉茵敞開稚嫩的聲音向解放軍喊話道:“你們散開來走呀!這么多人擠在一起怎么會走得快呢。”戰士們耳邊突然冒出這甜潤而清純的聲音,目光又一次集中在陳暉茵稚嫩的臉上。
“看什么看!聽老鄉的,散開前進!”指揮員大聲吼道,戰士們一下布滿了山坡。滿山遍野密密麻麻都是攢動的軍人,像潮水般朝著一個方向涌去。一個小戰士一腳踩下去,踩著草叢中的山雞窩,一只山雞“撲通”一聲飛起來,“哆!哆!哆哆……”發出震耳的聲音,驚叫著飛走了。小戰士被驚嚇得翻倒在荒草叢中,左右的戰士們停住腳步“哈哈哈!”一陣歡呼狂笑。
領隊的指揮員又吼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那個膽小鬼,快給我爬起來!一只鳥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你還是不是戰士?”
戰士們繼續在荊棘中行進,陳暉茵湊近那個小戰士說,你手中的槍是干什么用的?為什么不打掉它,野雞肉很香的。小戰士白了她一眼迅速跟上了隊伍。
這大山除了遮天蔽日的森林,偶爾也有原生態的低矮草坡。草坡上有各式各樣的雜草或者花朵,也有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野豬和花豹常常躲在茂密的草叢中,山羊和麂子一般躲藏在溝壑的荊棘中,如果山羊、麂子遭遇花豹就會被吃掉。大山梁上是野貓和野狗的地盤,野狗就是狼。
一處雜草叢生的山坡,突然蹦出兩條金黃的麂子,戰士們一起“嗷!嗷!”吼叫,麂子驚慌失措四腳騰空跳躍得老高,儲寶兒迅速舉起快槍照著麂子“呯”就是一槍,麂子飛似的奔向森林深處。
戰士們聽見槍聲很是敏感,“嗖”地一下全趴在草叢里,“刷”的一聲舉出手里的槍,眼睛朝坡上仔細查看。
陳暉茵快步搶到儲寶兒跟前:“怎么打的?兩個在一起都打不著?”
戰士們這才明白,是老鄉在打獵。指揮員嚷道:“起來,起來!通通起來,老鄉打野獸沒打著,起來繼續前進。”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急行軍,部隊終于爬上了一座山梁。戰士們在山梁上稍微地休息,四周山巒蔥綠,連綿起伏,遠處一山峰聳立于群山之上。部隊指揮員用望遠鏡掃描了一陣,峰巔上是陡峭的藏青色石崖,刀削似的光滑,陽光從山峰上斜射過來照得群山黃燦燦的。
紅旗在山風中舒展著,陳暉茵他們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折騰了一天,這時候也辨別不出他們走到什么位置去了。部隊指揮員看了一陣地圖站起來對大家說:“同志們,我們已經到了森林的縱深地帶,眼下四周都是山巒,無法確定此地是什么地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是在朝西邊進發,朝著太陽落山的地方去,一定不會錯。”
陳暉茵站在隊伍面前:“雖然我們也不知道是走到什么地方了,但是我爹說過,在森林里走路,白天看著太陽走,夜里看著星星走。不管怎么走都只能走山梁,不能鉆山溝,你們找不著路走出山林就是因為你們鉆山溝了。”
部隊在山梁上經過小息,補充了一下體力,按照陳暉茵的說法爬上另一道山梁,沿著蜿蜒的山梁前進。太陽快落山了,部隊來到一處針葉松覆蓋的大坪子,坪子地勢平坦寬廣,遠遠的山脈蜿蜒而來,到了這里突然隆起一座山丘,山丘舒緩別致,面朝大坪子的一面赫然變成藏青色的石崖,石崖不高,下方嘩嘩流淌著泉水,泉水流到松樹坪子里成了一道蜿蜒的水渠,水渠伸到坪子低凹處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塘,水塘邊有一座破舊的木屋。
屋頂覆蓋的是圓木劈成的木片,屋墻是用很多大小相同的圓木相互咬合圈集而成。黃昏時分屋頂煙霧繚繞,活脫脫一個神話人家。
部隊到達松坪子已經是黃昏的光景了,盡管還有余暉穿過樹干,但也阻擋不住夜晚的來臨。在森林里摸爬了一天的戰士們癱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指揮員看著被枝葉遮蓋得嚴嚴實實的頭頂,腳下是被針葉覆蓋了千年的地毯,感到一陣欣慰。
指揮員走近陳暉茵問道:“老鄉妹妹,天色已晚,我看這里地勢平坦,又有那么多干樹葉覆蓋地面,是個宿營的好地方,我們可不可以在這里宿營?”
陳暉茵:“可以呀,這些厚厚的松針正好給你們墊鋪,晚上要在睡人的四周燒火,不然會有狼來吃人的,狼不來花豹也會來的,昨天夜里我們這幾個就差點被花豹吃掉了。”
戰士們一聽有些害怕:“啊!老鄉妹妹,你們都差點被花豹吃掉了!這山上還有狼?我們這么多人,要睡一大片地,什么狼敢來?”
“你們人多又怎么樣,狼來了,它只要叼走一個就夠了,不過你們人多,讓它叼走一個也不怕?你們誰愿意被狼叼走呢?”
“喲,喲。我們誰也不愿意,你這小姑娘說話可真厲害,厲害。”
指揮員:“注意!不準說廢話。老鄉妹妹,我們有人站崗,狼來了可以開槍擊斃。”
有戰士說:“你當狼還會管你站崗放哨的呀,恐怕就是專門要來劫殺站崗的喲。”
“胡說,你手里的槍是干什么用的。”
陳暉茵:“站崗是站崗,不管是狼還是花豹,它們可不知道你站崗是干什么的,它只是嗅著人的氣味就來吃人,它只是怕火,火是紅色的,還有煙味,它怕的就是火煙味道。”
指揮員:“就聽老鄉妹妹的燒火,統一睡在一塊地里,四角都燃火堆,火堆邊站崗,三人一崗。”
先前聲勢浩大的穿越隊伍,現在排成隊列,在寬大的松坪子里又顯得很是弱少。為了不打擾木屋里的老鄉,戰士們列隊后選擇了一處距離木屋不遠的平坦地坐下來。指揮員劃定了邊界,告訴誰要是走出邊界,被狼吃了后果自負。
借著黃昏的光輝炊事班迅速埋鍋造飯,兩戰士到水塘去打水。打水的戰士到了水塘邊不免看看木屋里面的情況。
兩戰士一看木屋里面驚呆了,屋里的火塘邊蹲著兩個女人,各穿了一件又露又破的羊皮圍裙。羊皮圍裙太小,不能遮蓋肥大的身體,胖乎乎的大腿和屁股半露在外面,顏色有點橘黃,上身全靠散亂的頭發有所遮擋。兩個女人見有人來也不回避,用手料理一下遮擋視線的頭發,站起來敞胸露懷,胸前兩對各自大小的圓潤正對著屋外的戰士。打水的戰士趕緊甩開視線,拔腿就跑,水也不打地跑了回來。
指揮員聽了兩個打水戰士的匯報,指著炊事班長說:“老班長,飯還是要煮出來吃的,沒有水你看怎么處理?你不是常說你是過來人嗎,女人的事只有你知道,這與外界隔絕的深山里窮人沒有衣服穿,這事就由你去處理。”
炊事班長指著兩個沒有打到水的戰士說:“把你們兩個是熊包,死木疙瘩!把你們的換洗衣服給我拿出來,誰叫你們運氣不好,童娃子看了那樣的東西是要舍財的。紀律上不是有一條嗎,不看看不得的東西。你們不會把眼睛閉上呀。”
兩戰士從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換洗衣服,遞給老班長。老班長捧著兩套軍裝毫不猶豫地就朝木屋走去,指揮員在后面吼道:“回來!”
老班長又捧著衣服回來,指揮員把衣服接到手上:“老班長,男女有別,過來人也不行,我看這事還是交給老鄉妹妹去辦比較妥當,你們炊事班趕緊做飯,全連戰士還等著你們吃飯呢。”
陳暉茵和花木藍來到木屋見了裸露的母女倆,雖然都是女人,但這母親的胸脯也太過耀眼,她們完全不敢正眼相看,她們很別扭地把衣服放到木屋里說了句,你們趕緊把衣服穿上!說完轉身就走,木屋里的人也不回答,任由兩套軍裝放在那里。
衣服雖然送去了,但是戰士們誰也不敢去打水,陳暉茵和花木藍主動承擔了打水的任務。她們拎著水桶來到水塘邊,看見木屋里的人還是裸露著渾圓的胸脯在屋里走來走去。
陳暉茵他們在山上折騰三天兩夜終于把部隊帶到了若水村,下午部隊到達湛藍色的江邊,與從水路到來的鐘連長匯合,戰士們高興至極,吶喊跳躍,直接下河戲水。
從那以后,這個與世隔絕的若水村再沒了以往的寂靜,那些蒙昧和著滄桑從此遠去了。
此時的若水村河灘變得有些擁擠,船工們被擠在河灘的一個角落處。他們用驚奇的目光看著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從山上奔撲下來,又迅速集中在岸邊。指揮員吹響口哨,部隊迅速排列在河灘上。兩天前來到這河邊上的鐘連長,走過來和大家握手:“你們辛苦了,來先唱一首歌解解乏。”
鐘連長做好了指揮唱歌的手勢:“《鐵道兵之歌》,預備——唱!”戰士隨著鐘連長的手勢齊聲唱道:“背上那個行裝,扛起那個槍,雄壯的那個隊伍,浩浩蕩蕩。同志呀,你要問我到那里去,我們要到那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歌聲結束,鐘連長站到隊伍前面:“同志們辛苦了!首先我們得感謝給大家帶路的當地同志,向老鄉們致敬!”
戰士們齊聲道:“向鄉親們學習!向鄉親們致敬!”聲音在河的兩岸反反復復地回蕩。震撼著千年寂靜的若水村。
鐘連長接著說:“大家能克服困難順利通過原始山林的阻擋到達指定位置,很好,剛才接到團首長的來電。團里表揚了我們工兵連不畏艱險的戰斗精神,希望我們繼續發揚,團首長還要求我們要衷心感謝老鄉的支持,盡快投入疏通河流的戰斗。”
戰士們把目光投向給部隊帶路的陳暉茵他們,報以熱烈的掌聲。船工們呆呆地看著戰士們拍手的樣子,深山里的人哪里會明白這樣拍手是在表示什么。
陳暉茵顧不得衣衫被荊棘剮破和散亂著的頭發,趕緊站到船工們中間來,示意船工們也學著軍人的樣子拍手,船工們有的領會陳暉茵的示意,學著樣子拍手歡迎,有的不理不睬只是呆呆地看著。
鐘連長繼續講:“從今天開始,我們這支先頭部隊,就要和鄉親們并肩戰斗在一起了,他們用自己的船,來支援我們的水下爆破工作。上級給我們的時間是一個月,在這一個月里我們一定要把這條河道疏通,隨后,我們的大部隊就要進駐這條河流沿岸,三年后我們就要成功修筑成昆鐵路,打通大西南通道!”
鐘連長這算是戰前動員,雖然簡短,但戰士們已經完全明了擺在他們面前的戰斗任務。鐘連長最后講道:“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來到這深山,我們一定要用戰無不勝的精神,投入三線建設的戰斗!”
鐘連長講話結束后和戰士們一起振臂高呼:“向鄉親們學習!向鄉親們致敬!”
鐘連長短暫的動員結束了,他讓戰士們原地休息,自己帶上幾個人在若水村的河邊上察看了地形,準備部隊的宿營地。部隊經過幾天的急行軍有些累了,當晚就住在松軟的沙灘上,兩挺機槍架在沙灘背后的山丘上,派五名戰士在那里値勤站崗。夜幕降臨,他們記住了陳暉茵的話,在河邊上撿拾大量柴火,在宿營地的周圍燃起熊熊大火,用以防備夜里狼來吃人。鬧騰了一天的若水村暫時恢復了平靜。
若水村的河岸上,開天辟地出現了一個軍營,早晨,中午,晚上都有軍號在那里吹響。若水村河流兩岸連同二半山上,都能隱隱約約聽見軍號的聲音,大人小孩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專門來到軍營,近距離把這軍號的聲音聽過清楚。軍營是從河邊上砍下樹木搭成了屋架,然后戰士們用手從山上拔來茅草和樹葉遮蓋而成的。
陳暉茵作為公社指派和部隊聯絡人,她告訴鐘連長說,我們這里的人,如果時間緊來不及打土墻,也是這么搭建房屋的。村里村外到處都是樹,就是因為樹太多才有狼的,你們愛砍哪棵就砍哪棵,砍完了樹狼就不見了。
只有炊事房,因為要搭灶生火才用河灘上的石塊磊砌而成。
不久解放軍又開墾出一塊空地,空地被用著戰士們集合排隊的操場。操場邊上樹立一塊長牌子,牌子上寫著“軍愛民民擁軍”六個鮮紅的大字。一個年輕英俊的解放軍指著操場邊上的牌子問花木藍:“你認識那是寫的什么嗎?”花木藍搖頭,軍人再問其他年輕人,全都是搖頭。只有陳暉茵站出來說:“我認得,毛主席語錄里寫著的,軍愛民民擁軍。”
英俊的軍人問陳暉茵:“全村就只有你讀過書?”
“我也沒有讀過書,我是跟勘察隊的人學《毛主席語錄》才認識字的,我們都希望讀書識字,以后你們解放軍教我們讀毛主席語錄嗎?”
“可以啊,你是大隊的干部,以后你可以把大隊的青年團員都組織起來,我們部隊來協助你們開辦夜校。我們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走到哪里都要為人民服務。”
“你們可以教我們讀書?”
“你還不信?夜校里可以讀書,寫字,學習黨的方針政策,還可以開展文藝活動。”
“好呀!花木藍我們去找些人來上夜校,讓若水村的人都會讀書寫字。”陳暉茵和英俊的軍人說定了若水村開辦夜校的事。回來的路上有人開玩笑說,暉茵,是因為你的漂亮,才逗得那些解放軍眼珠子都綠了,軍營里的那些小伙子個個都標志,還好看,你為什么不看上他兩個,你看人家花木紅嫁給勘察隊的多好,就不用在這山旮旯里受苦,到大地方享福去了。
陳暉茵兩腮一下閃過一道紅暈,趕緊把問題推到花木藍頭上:“那些眼睛都是看她的,我又不要嫁人,我只是為了公社交給的任務,支持解放軍的工作才去軍營的。”
花木藍跑到儲寶兒面前轉過頭來回答:“解放軍是上戰場打仗的人,又不是勘察隊,又不會要人嫁給他們。那些人穿的衣服又是紅又是黃的,一個個兇爆爆的樣子,哪個會看上他們。”花木藍邊說話邊用眼睛瞟儲寶兒。
儲寶兒又使出管束的姿態:“你知道什么,那是軍裝,紅的是帽徽,什么又是紅又是黃的,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
“只有你才認得那是軍裝,我就說又紅又黃,還有紅有綠,看了就不舒服!”,儲寶兒總是一種管束的態度對待花木藍,而花木藍總是不服管束,每在一起說話,就要頂嘴到挨打才了結。儲寶兒一伸手又要打人,其他人看了笑起來喊道:“哎!哎!你們快來看哦,有人又要打老婆了。”
儲寶兒趕緊收手。花木藍卻是因為挨打習慣了,但又是犟脾氣,以賭氣表示反抗,站在那里低頭不語等待挨打。
陳暉茵走過去一把拉著花木藍就走:“你怎么這樣傻,被他打也不知道讓開,還要由著他打?”
花木藍說:“我不怕,我就是讓他打的,看他要打我到什么時候。”
解放軍和當地船工聯合疏通河流的工作正式開始了,河流上不斷地騰空爆開白色的浪花。“轟隆,轟隆。”沖天的水柱在炮聲中此起彼伏。河流兩岸密密麻麻的樹木、藤蔓,被爆炸的氣浪沖擊,搖搖晃晃。河道里,幾條土著居民的木板船在水中劃動,船只上光著身軀的船工、身著黃軍裝的解放軍工兵,混雜在一起各自忙碌著。
儲興才因為是劃船的能手,被鐘連長叫在一起擔任了疏河工程的顧問,陳暉茵負責鐵道兵和地方上的協調工作。三人站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觀察河流中的爆破作業情況。鐘連長腰里別著手槍,喜歡挺胸抬頭地站著,面朝洶涌奔流的河水指揮士兵作業,站在老鄉船上的士兵,按照鐘連長的指揮把黑色炸藥安放在河流里需要實施爆破的地方。
午間休息,儲興才在大石頭上坐下來,拿出煙葉卷煙,鐘連長也緊挨著坐下來,兩眼盯住儲興才卷的煙卷。儲興才把卷好的煙卷遞給鐘連長,鐘連長并不推辭,順手接過煙卷,翻轉著看了看,嗅了嗅,表現出喜歡的樣子。
儲興才掏出煙斗,從鐘連長手里拿回煙卷插到煙斗上,把煙桿含在嘴里,從羊皮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塊小鋼片,再掏出一塊小石頭,用手指摁上一點棉球似的火草。然后將鋼片撞擊石頭打出火星,把被火星點燃的火草恩在煙卷上,砸吧幾下,煙卷冒著煙燃起來。
鐘連長把這一切看得很是仔細。儲興才把自己含在嘴里的煙桿拿出來,用手抹擦掉自己含過的痕跡,將正在冒煙的煙桿遞給鐘連長,鐘連長接過來仔細端詳,然后含在嘴里抽了一口。當場“啃啃”地咳嗽,淚水盈眶。
陳暉茵在一旁“哈哈,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笑過后有些關心地對鐘連長說:“你不能抽這個煙,你知道這是什么煙葉嗎?那煙葉長出來的時候,開著藍茵茵的花,可好看啦,我們這里的人都叫它藍花煙。你別看它好看,其實可辣了,煙癮不大的人抽了會讓你受不了,頭昏眼花,還要嘔吐。鐘連長你抽嘛,抽死你。”
鐘連長對陳暉茵的介紹并不理會,眨了眨閃著淚花的眼睛說:“不!很好。過癮,過癮。我再來一口,都有半個月沒有聞著煙味了,就是要辣才好。”
工兵連只身深入這萬山叢中,后勤運輸無法跟進,不僅鐘連長半個月沒有見到煙味了,全連戰士的日常用品基本斷絕,他們用炊事班的鹽漱口,被炊事班長破口大罵:“他媽的,抗戰時期我們都不興刷牙,這牙齒也沒有見得掉下來,照樣好好的,眼看著剩下的鹽巴已經不多了,你們到底是要吃鹽呢,還是要臭美!”
有一天,那個問花木藍認不認得字的軍人來到了若水村,他給若水村的人講解放軍是播種機,走到那里都要播下革命的種子,他依照那天和陳暉茵定下的約定,現在由連里派他來給若水村的社員們開辦夜校。他自己介紹自己的名字叫黃明超,他受部隊指派來到若水村,他要在這里開辦夜校,教村里的年輕人讀書識字。
一群姑娘小伙嘻嘻哈哈地圍上了黃明超,陳暉茵從家里拿來一塊木板,這塊木板是勘察隊留在她家院子里沒有帶走的,她把木板放到黃明超面前說:“你教我們寫字吧,我見過勘察隊的人都用這塊木板寫字,寫了擦掉,擦掉了又寫。”
黃明超就用自己從連里帶來的粉筆在木板上寫出點、橫、豎、撇、捺……來夜校的人第一天晚上就學會了點橫豎撇,第二天晚上黃明超教每個來夜校的人寫自己的名字,第三天教每個人寫自己喜歡的人名字,第四天晚上他要每個人寫出夜校里所有人的名字……
勘察隊員們教會了陳暉茵讀毛主席語錄,就是沒有教她寫字,現在夜校里要教寫字了,她是最用功的一個,黃明超一個勁兒地夸獎她。
陳暉茵的學習成績越發地好,好到黃明超不敢相信她曾經沒有上學讀過書。現在陳暉茵能夠寫全村人的名字,寫全村的地名。黃明超評價陳暉茵同學是個難得的人才,簡直就是一個天才。蒼天賦予她有一個天生嫵媚的身姿,還賦予她出奇的智慧。
為了使陳暉茵的天才得到展示,黃明超除了給大家正常上課而外,還專門為陳暉茵另增加一些額外的課程。陳暉茵每天來夜校很早,到了那里就埋頭學習,回到家里也不怎么幫老父親做家務,總是悶在屋里寫字,每次一來到學校就把寫好的東西交給黃老師看。
疏通河流的工作正在緊張進行著。儲興才以及其他船工們每天專門為鐵道兵工兵連劃船,少不了起早貪黑,工作太緊張他們也發點不愉快的小脾氣:“這些解放軍想得到便宜,要我們聽見他們的軍號響就上船,有本事讓他們自己來劃船。”第二天就有船工躲在家里不去了,戰士們待在船里沒有人劃船怎么工作呢。
鐘連長找到陳暉茵:“暉茵姑娘,部隊來給你們添麻煩了,聽說你這幾天學習成績不錯,只是你不在河邊上船工們都來得很晚,現在大家都不來了,這樣我們的任務怎么完成,還是請暉茵姑娘出面幫我們把那些船工們請來。”
陳暉茵直接帶著鐘連長來到各家各戶,告訴說:“叔爺老輩們,公社解書記說了,馬上要用船到縣里運來鹽巴和布匹,是若水村的人修通的河流,公社要給若水村家家戶戶都分配鹽巴,讓若水村買完了才賣給其他的村里。”
第二天船工們一早都來到了河邊,劃船的劃船,搬東西的搬東西,比往常更加的賣力,鐘連長不得不對陳暉茵另眼相看,常常在她的身前身后笑臉相迎,軍人作風被打了折扣。
有士兵背地里便開始掉二話:說在這人跡罕見的原始地帶,也躲不脫“紅顏禍水”呀,我們的鐘連長,早晚要被這山里狐貍精迷倒。于是幾個戰士被鐘連長集合,弄到太陽地里“立正!向左轉……向右轉!”
疏通河流的工作在加緊進行著,河道里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船只,船工們或用槳劃船,或用艄桿撐船。每條船都得按照小旗子的指令安放炸藥,炸藥安放好了迅速靠岸。軍人們將引線集中到引爆器,躲避到岸邊大石頭背面的空隙里。拿小旗子的鐘連長催促所有的人都躲避好以后,最后跳下大石頭指揮引爆。
“轟隆!”一聲巨響,沖天的水柱夾雜著巖石碎塊潑灑在河的兩岸,水花聲和石塊撞擊聲響成一片,驚心動魄。
花木藍和儲寶兒之間那種“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習慣,在夜校里表現得更是平凡,夜校里的學員早對他們這種“打老婆”的行為見慣不驚。陳暉茵雖然幫著花木藍,但花木藍似乎不領她的情,她就是需要儲寶兒對她的嚴厲。
教夜校的黃老師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這是山里人落后的表現,新社會怎么還有打老婆的行為呢,更何況他們根本就不是夫妻。年輕的黃明超雖然不知道夫妻感情,但他會觀察事物,憑他的觀察,那個儲寶兒對花木藍根本就沒有夫妻那層意思,只是一種兄妹關系的表現。花木藍在寶兒眼里就是一個不聽話的妹妹,他理所當然地要管著她。而花木藍天生的善良,又從小就被儲寶兒這個“哥哥”處處管著,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姑娘漸漸長大,這寶兒還不收手,這不正像這山里人落后的家庭習慣,父親管著母親那樣嗎?這種舊觀念造成了花木藍甘愿服從于男尊女卑的封建落后思想。
黃明超分析了他們的關系后覺得這事應該管一管,解放軍是革命的隊伍,總不能讓這種封建思想再繼續下去吧,這么標致的女孩被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所傷害了,是這個時代的莫大悲劇。
一天,黃明超給花木藍檢查完作業后就問:“花木藍同志,那個儲寶兒為什么會打你的頭?他的行為是錯誤的,以后再有這樣的事,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批評他。”
花木藍聽了微微地一笑,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拿了本子走了。
看來問題已經嚴重到了和他分析的完全一樣了,一個是以哥哥自居,管教自己的妹妹,一個是你打我,我就是你老婆,只有老婆才是被自己的男人打,再不制止必然釀成后果,現在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給儲寶兒點破,促使儲寶兒改兄妹情為愛情,聰明英俊的寶兒和善良秀氣的花木藍正好天生一對,這個做法成功了就正是大家所希望的了,但是不能打老婆,打老婆是一種封建思想。
儲寶兒盡管生長在這與世隔絕的原始環境里,但他自從懂事以來就常常地想,這個世界不會是眼前這樣的,在大山的外面一定還會有很多精彩,還會有許多想不到的東西,還會有許多不同于若水村的人和事。他常常站在地上看天空中的雄鷹,那雄鷹一會兒盤旋,一會兒當空矗立。他暗暗地想,總有一天他也會像藍天上的雄鷹一樣,站得高高地把天底下的事情都看個究竟。自從第一天見著解放軍,他就深深地喜歡上了解放軍身上那又是綠又是紅的穿戴,他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解放軍。他對于既能教他們識字又別著手槍的軍人黃明超,更是言聽計從,自從黃老師說他打人不對以后,儲寶兒就再也不管著花木藍了,夜校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打老婆”的事情。
儲寶兒現在只要看花木藍不順眼就把臉轉到一邊,不費那個心事去管著別人反倒還輕松了許多。花木藍見寶兒哥這個樣子,既不管著自己,也不“打老婆”,便起了疑心。
一天下午花木藍用背篼送蔬菜到部隊食堂去,正好儲寶兒給部隊劃船下工回來,兩人一起走出軍營回家。花木藍故意走在后面,按以往的習慣儲寶兒準又不許她走在后面。今天儲寶兒卻不管她,只顧自己走路,花木藍站在那里不走,儲寶兒也不回頭看她。
花木藍忍不住在后面喊道:“寶兒哥”,意思是提醒一下他,應該讓她走在前面才是。
儲寶兒心里自然明白,這個死丫頭就是想要爭著走前面。就像黃老師說的從小是妹妹,長大了就是愛情,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我才不會給你愛情呢。儲寶兒回頭看了花木藍一眼說:“你自己不會走,都是大人了,走前走后不是一樣的。”說完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了。
花木藍賭氣站在那里不動,她就是不走了,看你今天到底來不來“打老婆”,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見到寶兒回來。眼看天要黑了,花木藍只好自己回到自己的家里。
原始河流經過一段炮聲隆隆的修理,河中的大石頭以及那些不利于行船的障礙物都被清理整治。現在的河水順暢了,滔滔而來奔騰而去。
疏通河流的船只全部停靠在清江綠水的河邊,船工在陳暉茵這個民兵連長的領導下聚在河灘上開會:“叔爺老輩們,公社解書記說的,我們若水村的人和解放軍并肩戰斗,很光榮呀,疏通河流的任務完成得很好,他叫我給你們評工分,我知道水下的活很累人的,大家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個多月,我看每個船工都評全勞力的工分,平均每天都是給10分。”
船工們高興了,個個臉上都露出歡喜的樣子。陳老翁也不枉累了一輩子,養了一個漂亮閨女,難得她有一副好心腸,想到水里的活累人,天天都給評10個工分。
陳暉茵坐在一個石頭上,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放在膝蓋上,再從衣兜里摸出一支鋼筆,擰開筆套給船工們寫工分。船工們一陣驚奇都圍攏過來,楊船渡忍不住問道:“唉,妹子,你可真的是不得了了,什么時候學會寫字的?你是不是真的會寫字?莫要給我們寫錯了哦。”
“哼!誰是你妹子?坐一邊去!你們都不知道了吧,我們天天晚上都在上夜校,解放軍教讀書還教寫字。”
按理說楊船渡確實是陳暉茵的姐夫,楊船渡現在的老婆是陳暉茵的隔房姐姐,前面已經說過,只是楊船渡娶老婆的手段有點不光彩,生米煮成熟飯,陳家才不得已同意這樁婚事,等到陳暉茵知道其中的由來后,更是不滿意,從來就不認這個臭名昭著的姐夫。
陳暉茵用筆在小本子上寫工分,工分寫好后“唰”的一聲,撕下那一頁紙遞給一個船工。那些衣衫襤褸的船工們圍著陳暉茵先后領到了自己的工分單。因為不識字,船工們把領到的紙條拿在手上,不分倒順地看了看,很細心地對折起來放在自己衣袋里。
花木藍一把奪過儲寶兒手中的紙條拿在手上看了看還給儲寶兒說:“暉茵真是不簡單呢,還能寫字評工分。寶兒,你枉自是男的趕暉茵差遠了!你在夜校不是也在學習寫字嗎?你怎么不會寫工分呢?”
儲寶兒展開紙條,上面歪歪斜斜的寫道:“儲寶兒出工30天,每天10分,合計300分,落款是荒田公社。”
過了一會兒公社解剿匪披著羊皮褂來到河灘上,船工們把手里的工分單給解書記看,解剿匪把工分單看了說:“沒有錯,這就是公社委托陳暉茵給你們評的工分,這工分單拿回去交給生產隊,生產隊就按這個給你們記工分,分給口糧。”解剿匪面對大家:“縣里已經通知了,修鐵路的事已經正式動工,為了支援鐵路建設,我們要成立一個專業船隊。從現在起,你們這些人就是一個船隊,根據公社黨委決定!要在你們這些同志中選舉一個思想好的人來當船隊的隊長。你們想想看,選誰最合適呢?”
船工們似乎不理解解剿匪在說些什么,都沒有說話。解剿匪見大家不說話就來了個點名提問:“花木發,你是若水村的基本群眾,你說呢,選誰當隊長比較合適?”
花木發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解剿匪又問老韓頭:“你說呢,你們最喜歡誰來帶領大家劃船?”
老韓頭把煙桿從嘴里拿出來在石頭上磕掉煙灰:“我不知道。”
解剿匪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人發言便說:“你們不說就任命一個吧。我剛從鐵道兵部隊那里來,了解了一下,儲興才在疏通河道的工作中表現得最好!他的船也劃得好,又是貧農。貧農最聽毛主席的話,我看就是儲興才當這個隊長,你們同意嗎?”
花木發立即答道:“同意!”
楊船渡也跟著說:“同意!”大家一窩蜂地跟著說了同意。
解剿匪說:“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是儲興才當這個船隊的隊長。從現在起你們大家就聽從他的指揮,不聽指揮的就扣工分!你們要記住,扣了工分回生產隊就不給口糧的哦。現在請儲隊長給我們大家講話!”
儲興才回答說:“講什么話喲,我不會講,你是書記你說了我們都聽你的。”
“那就我說嘛。今天我們這個船隊就成立了,今后我們的任務就是運送建設鐵路的物資。船隊里劃船的工作由儲興才負責,大隊的民兵連長陳暉茵會讀毛主席語錄,就由民兵連長負責船隊的政治學習。政治是路線,是方向,如果我們沒有正確的政治方向,我們的船就劃不好,就不能完成公社交給的任務。”
解剿匪把陳暉茵叫到一邊說了些什么,陳暉茵回過頭來對船工們說:“叔爺老輩們,解書記要我教大家學習毛主席語錄,現在我就教你們,我也不會教,我說一句,你們就跟著我說一句。”
解剿匪:“小暉茵,我要糾正你一下才是,開會給群眾講話不能稱呼老輩子什么的,要說同志們,或者社員同志們。按照我說的重新來一遍,不然以后你又忘記了。”
陳暉茵又重新做了一個姿勢說:“同志們,下面我們一起學習毛主席語錄,我讀一句你們跟著我讀一句,‘下定決心,不怕犧牲’……”
河灘上一群人高聲背誦:“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
“下定決心”這條毛主席語錄很有節奏感,船工們高聲背誦幾遍后一個個都覺得來了力氣,楊船渡有些感慨地說:“暉茵妹妹,這個毛主席語錄讀起來還真帶勁呢,讀得我身上的肉都鼓起來了,要拼命,要革命都可以!”陳暉茵白了楊船渡一眼沒有說話。
“你總是看我這個當姐夫的不順眼,但我還是要說一句真話,要運鐵路物資,我肯定是有多大力氣就出多大力氣,因為我這條命都是鐵路勘察隊給撿回來的,但是人強不如貨硬,這些船跟解放軍一起干了一個多月的疏河,都碰得個稀巴爛,你要我們劃爛船怎么下定決心?”
儲興才說:“是呀,小暉茵,你是大隊干部,解書記走了就是你負責,楊船渡說得有道理哦,現在這些船在水里打魚撈蝦,將就著用一下還行,如果要載重貨運什么三線物資肯定是不行的,水里的活干不好是要人命的呢。”
“儲表叔,解書記不是講過嗎?毛主席號召成昆鐵路要快修!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嗎,你們平時都知道修船,造船,現在你們可以造新船呀。”
說到造新船船工們都紛紛表示贊成,就按小暉茵說的造船,重新造船,全部造大船,全部造紅椿木的。紅椿木造的船結實,一般不容易撞得爛,還經得住水泡,三五兩年泡不爛。造它一河的新船那才來勁,看他有多少三線物資來給我們運。
要造新船大家都很高興,陳暉茵覺得這就是解書記說的群眾的積極性,她問大家:“造一只船要幾個工?10天行不行?船造好了我給你們評工分。”
老韓頭說:“既然毛主席他這么著急修成昆鐵路,我們就抓緊一點嘛,8天或者9天還是可以的。”
儲興才說:“老憨頭這話說得不錯,少睡點覺多干點活,晚上點上火把多干一個時辰,聽毛主席的話快點修成昆鐵路,八天造一條船,干嘛!”
陳暉茵說:“叔爺老輩們,你們就是解書記說的,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船工了。從明天開始你們就去砍樹造船,八天的時間,每只船三個人給240個工分,造好了船就劃到這里來,還是我給你們評工分。”
住在河岸上的工兵連正在總結這一個多月來的工作。鐘連長說旗開得勝的根本就是和老鄉配合得好,特別是有了陳暉茵這樣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地方干部大力支持,是毛主席軍事路線的勝利。鐘連長稱和當地船工的配合,比在朝鮮戰場上和朝鮮人民軍的配合還要好。鐘連長組織幾個戰士敲鑼打鼓給若水村送去了慰問信。
陳暉茵組織了人在大隊部的院子里迎接他們。陳暉茵穿了一身之前穿過的衣服,衣服有些破舊瘦小,腰部遮掩不住。鐘連長見了這樣的裝束,有點情不自禁,當著滿院子的人不舉行儀式,就迫不及待地把一朵大紅花戴在陳暉茵胸前,弄得陳暉茵措手不及,扯下紅花塞回鐘連長的手上,臉紅得像雞冠花,急忙溜進一間屋子躲起來。
鐘連長捏著紅花不知所措,士兵們忍不住一陣好笑,隨機應變把慰問信貼在大隊部的墻壁上,一場精心策劃的慰問活動就這樣草草收場。
工兵連完成了疏通河流的任務,不失時機地轉入了軍事訓練,他們到若水村后面的若木山上挖了兩個大坑。坑的后面立上一個像人體的靶子,戰士們排著隊向靶子打槍。一陣槍響后,躲在大坑里的人用一塊牌子打手勢,報告中靶的結果。
若水村的小姐妹們專門來看熱鬧,鐘連長獻殷勤地湊上去對陳暉茵說:“暉茵連長,美帝國主義在我國邊境成兵百萬,600多家飛機在我國沿海一帶投放炸彈,蘇聯人也變修了,在東北邊境珍寶島發動戰爭,我們要準備打仗了。你們呢?你們有沒有準備打仗,民兵也應該訓練嘛,軍愛民民擁軍,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說一聲,我們可以幫助你們民兵搞些軍事訓練。”
陳暉茵拉著花木藍的手說:“真的嗎,我說了你不幫我們怎么辦?”
“不會,一定要幫,軍民一家親,哪有不幫的。”
“把你的兵趕上山去打野豬。我們生產隊種在山上的苞谷被野豬吃了很多,自從你們一來呀,公社就把我們大隊民兵的槍都收回去了,現在我們只有眼睜睜看著那些苞谷被野豬給糟蹋了。”
鐘連長遲疑了半天說:“陳暉茵同志,你可不知道了,美帝國要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毛主席號召我們準備打仗,我們這是在搞軍事訓練準備打仗哦。”
“軍事訓練我懂得的,只是這樣打靶沒有用,美帝國主義又不是死人,會站在那里等著你去打呀。你把那些子彈留著給我上山打野豬,那是活靶子,看你那些戰士能不能把那些野豬打下來,如果能把野豬打得死,你們就能打倒帝國主義。”
“給你打野豬?還活靶子,不行!這訓練打胸環靶是上級的安排,我不能更改。”
“你剛才答應了要幫我們的,怎么話還沒有說完就反悔了,還軍民一家親呢,我看你們只會騙人,什么朝鮮戰場上下來的英雄!給你們說實在的,野豬呀,飛似的跑,量你們也打不下來!”
鐘連長哭笑不得:“行,行!明天我們去一個班給你的生產隊攆野豬,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這些戰士好像都是吃干飯的,連野豬都打不下來,告訴你,我們都是從朝鮮戰場下來的殺敵英雄!”
“那好呀,我們用火槍都能打的野豬,遇上殺敵英雄,我算找對人了,我馬上就去告訴社員們明天來這里吃野豬肉。”
鐘連長:“沒問題,不就是打幾條野豬嘛,你們就等著吃野豬吧,我不信野豬會比美國佬還難打。”
陳暉茵嘴上說得很是傲慢,但在心里深信這些家伙這樣認真地訓練過了,又有這么壯實的身體,還有這么好的槍,不愁打不下來那可惡的野豬,明天一定能好好吃一回野豬肉。第二天她叫上儲寶兒等幾個青年準備了兩口大鍋在大隊部壩子里候著,等解放軍打下了野豬,要像去年勘察隊請村民過年一樣,好好鬧熱一番。
若水村背后的山上一連幾條山溝都是刀耕火種的玉米。玉米地的四周是茂密的灌木叢和一些若木、楠木、松木等,野豬就藏在森林里,等到夜幕降臨,它們就成群結隊地出來啃食玉米,吃飽了又回到森林里睡覺。
有朝鮮戰場上下來的殺敵英雄上山打野豬,若水村人全都高興起來,儲興才放下造船的活扛著一支火槍,主動給解放軍帶路。第二天鐘連長帶了一個班的戰士,背著搶在儲興才的引導下到了山上。儲興才按自己平時狩獵的方法,布置戰士們一部分到山頂守著,一部分在山下攆。
戰士們哪里會聽他的,馬上要親手打死野豬,那份高興勁兒幾乎都要跳起來。向著山林飛躥而去,不大一會兒聽見山溝里啪啪幾聲槍響。只聽得野豬“唧唧,嗡嗡”的叫聲震山,野豬被驚嚇得發了威,滿山遍野亂竄。戰士們看那野豬奇形怪狀,揚起長長的獠牙俯沖而來,嚇得掉頭就跑。
折騰半天野豬全跑光了,連野豬毛都沒有得到。鐘連長帶領著戰士悄悄繞過大隊部溜回營房,儲興才扛著一支火槍氣沖沖地回來了,鄉親們沖他問道,你們打的野豬呢,鍋都燒開了等在那里的呢。儲興才沒好氣地愣著眼睛把陳暉茵看了一眼,把火槍挎在背上,雙手反剪在背后,一句話不說,氣憤地回家去了。
解放軍給若水村辦的夜校,被村民整修一新,用木板搭成長條課桌,學員可以坐著寫字、讀書,很像個學校的樣子。來學文化的年輕人情緒一天比一天高漲,夜校成了年輕人每天向往的地方。
陳暉茵常常以夜校為陣地,經常在那里學習公社發下來的文件,整個夜校不僅是年輕人最好的去處,而且是凝聚全村人的核心場所,公社書記解剿匪來若水村開會,每次都要把需要宣讀的文件留給陳暉茵來讀。陳暉茵結結巴巴地讀著文件,秀氣的臉被逼得紅一塊紫一塊的才把一份文件讀完。文件讀完了大家卻沒有聽出是說的什么內容,解剿匪卻一個勁兒地表揚她讀得好,讀得很好,然后說文件是這樣的……
幾天前解剿匪又來給若水村的群眾開會,走時給陳暉茵留下一個任務,要她把那本紅皮的《毛主席語錄》全部讀通,讀懂,等他下次再來若水村的時候,要看著陳暉茵是不是保證一個字都不會讀錯。
花木藍卻因為黃明超管她和寶兒的閑事,使得儲寶兒和她像個陌生人一樣,她生氣了,再不去夜校識字學文化。黃明超把找回花木藍來夜校學習的任務交給儲寶兒,儲寶兒言聽計從,親自把花木藍叫到夜校里來交給黃明超。
花木藍重新回到夜校學習,在黃老師的認真輔導下,認真學習,學習成績還是不理想。但是她卻覺得這個解放軍老師真有點意思,教她識字不說,還給她講新社會男女平等的事。花木藍反問道:“那就是男人打老婆也不行了哦?”
“當然不行,打老婆那是舊社會,新社會男女平等,不準打人罵人,大家都是平等的,男女都是同志,都要同心協力建設社會主義。”
“那你們解放軍就不打老婆嗎?老婆不聽話怎么辦。”花木藍脫口而出后又覺得這話不應該由她來說,一個女孩子怎么可以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說這些呢。花木藍感到這是說漏了嘴,本來泛著紅暈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
“我們當兵的更不會打老婆,我們連除了指導員和炊事班長其他的都還沒有老婆呢。”黃明超覺察到了花木藍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起來:“哎,我們說這些干啥,我們都還很年輕,要多學文化多識字,識字多了可以看書,看書就什么都懂了。就像你們的民兵連長陳暉茵那樣,她學會讀書寫字,還能當干部。”
花木藍心里想原來黃老師是沒有老婆的男人,怪不得你非要這么教我們識字。你還想著陳暉茵,如果寶兒哥硬是不要我,不如我嫁給你,像姐姐一樣到大地方去。
從那以后這花木藍上課只是一個勁兒地看著老師,心思都在學習之外去了,每次下來都要等著黃明超給她補課。每次補課花木藍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每次黃老師都很耐心的解釋。漸漸地,花木藍覺得這個解放軍老師很是了不起。我不想學什么文化,寶兒哥也不管我了,我就沒地方去了。家里母親也看我不順眼,死老媽總是偏向去了外地的姐姐,我只想找一個愿意管我的男人,把自己嫁了,如果不打老婆的當然更好。
有一天晚上補完課,學員們早走了,花木藍謊稱自己肚子疼,說自己回去也是沒人管,要去連隊找衛生員拿點藥。黃明超只好帶她一起走,剛走出大隊部的院壩,花木藍說疼得厲害,要黃明超給她捋一捋肚子。他們倆就著黑暗中稻田邊的一個谷草垛上坐下來,黃明超果然替花木藍揉肚子。花木藍溫暖柔軟的肚子是那樣的細滑,使得沒有見過女人世面的黃明超感到一種強烈震顫,手腳不聽使喚,慌亂中自己的手滑到她的下身。
黃明超回到營房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啪”的一聲給自己一個耳光,心里罵道你還是個軍人呢?簡直就不是個人!一個好端端的少女,這樣就被……從那以后花木藍發誓再也不去夜校了!這文化就學到這里吧。
若水村的船工們開始大規模制造新船,自己戴上鍋碗和行李,沿樹木茂盛的河岸找尋合適的紅椿樹。綠油油的江水在樹木掩映的河套里日夜不停地流淌著,沿岸已經有好幾棵參天大樹先后倒下了。
船工們正在河岸上把砍倒的紅椿樹鋸成板子;兩人分別站在大木頭的兩側,手持大鋸一推一拉。一部分板子已經鋸好,散亂在河灘上的板子正紅燦燦的。紅椿樹的名字就是因木質鮮紅而得名的,船工們喜歡用它來造船是因為木質堅實耐用,而且紅紅的顏色會讓船工們感到新鮮熱情還吉利。
陳暉茵在工作中漸漸地顯得像個大人,她從讀毛主席語錄開始認識事務,說起話來就像解剿匪一樣的口氣,處處是思想、精神之類的話語,鄉親們聽起來很是佩服,覺得她像是個真的干部一樣,弄得大家不得不高看她。她今天到這里看一看,船工們的樹砍倒了沒有;明天到那里幫一幫,給忙活的船工做飯。野外做飯,幾個石頭支起一個黃銅打制的馬鍋,一不小心飯就會被煮糊了,但陳暉茵很有野外煮飯的經驗,總是很細心地把握著火候,時而大火煮,時而小火燜,幫造新船的船工們把飯燜得很香。
解剿匪很關注陳暉茵是一根難得的好苗子。深山里要找一個識字有點文化的人簡直是難上加難,有了一根苗子便要加緊培養、造就。黨的方針政策要灌輸到群眾中去,大隊集體的事情要有可靠的人來做,做工作需要有文化、思想覺悟高的人。陳暉茵作為一個讀毛主席書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正是眼下最需要的革命事業接班人。
當解剿匪問陳暉茵學習情況如何時,陳暉茵不用翻書就給解書記背出《毛主席語錄》的第一條:“領導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接下來她一口氣就把那本《毛主席語錄》一條不差的全部背完。
解剿匪高興得不得了:“很好!很好!《毛主席語錄》里的第一條就是新中國的方針政策,你把你學習的過程好好總結一下,過兩天公社有一個重要會議,你一定要來參加,到時候公社會有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過了兩天陳暉茵果然去公社開會了,解剿匪對她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叫你來公社開會嗎?這次要你來開會和前次一樣,是你學習《毛主席語錄》學得好,公社要樹你為標兵。公社黨委要在全公社的青年中掀起學習毛澤東思想的新高潮,要讓青年們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成為我們革命事業的接班人。”
公社學習《毛主席語錄》的三級干部大會開了三天。陳暉茵從容地在大會上做了發言。這個帶著稚氣的小姑娘再一次像一顆璀璨的星,閃爍在每個與會者的腦海里。會議結束后,全公社的干部們都發自內心地向公社黨委保證,回去后一定要在本大隊掀起學習《毛主席語錄》的新高潮,所有的干部都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學習《毛主席語錄》的積極分子,也會讀書寫字,成為有點文化的人。
一本《毛主席語錄》被陳暉茵包了又包,還是禁不住她整天的翻來覆去,很快就要成為紙屑了。至于毛澤東思想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她無法說得清楚,但她以這本書為課本,讀書寫字,已經成了一個沒進過學校的文化人,確實表現出了她驚人的聰明才智。
“三干會”結束后,解書記宣布了對陳暉茵的任命,任命她為荒田公社若水村的黨支部書記,主要職責是帶領全村干部群眾落實毛主席成昆鐵路要快修的指示,組織青年民兵用實際行動支援成昆鐵路建設。
陳暉茵帶著學習《毛主席語錄》標兵的榮譽回到了夜校,她以若水村書記的身份動員全村的青年要認真學習。能識字、能看書,那是多么快樂的事呀,她深情地和學員們說,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自己將再接再厲認真學習文化,認真讀毛主席的書,做毛主席的好青年,一定要成為革命事業接班人。
若水村人開始重新看待陳老翁的家世,認為陳老翁走村串戶給人治病,修陰功積陰德有了回報。可在黃老師眼里卻不是這樣的,什么修陰功積陰德,陳暉茵本身是個智商超眾的奇才,是一個一教就會,不教也會的天才。她的驚人之處應該還在后面,將來肯定成為前途無量、名副其實的革命事業接班人,小小年紀就當了大隊書記,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縣里、省里才是她將來要去的地方。陳暉茵的事跡在若水村傳開了,夜校里讀書識字的積極性空前高漲,若水村的男女青年甚至于許多中年漢子,也來參加夜校學習。
花木藍自從和黃明超發生那件事以后,有好幾天沒有來夜校上課了,現在她夾雜在人群里又來到了夜校,不過她不是沖著陳暉茵的事跡來的,她在家里想了幾天,腦海里總是出現一個想法:黃老師這樣算是什么行為呢,對呀,你黃老師這樣該算作什么行為!花木藍雖然來到夜校,但依然不是用心讀書識字,她依然是等到黃老師為她最后補課。
結果出乎花木藍的意外,黃老師的眼光一碰到她就躲避,下了課學員們一哄而散,黃老師也沒有留她補課,收拾東西就要走的樣子。花木藍坐在那里不動,黃老師為難了,總不能走掉了之吧,站在那里不知怎么是好,兩人僵持著,為了打破僵持,黃明超說出連自己都覺得該打耳光的話:“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花木藍恨恨地回答道:“就是痛了的!你又如何呢?我就要這里疼了。”
黃明超三步并成兩步,像條餓狼把花木藍撲倒在識字的臺子上,花木藍半推半就地被黃明超剝掉了衣服……從那以后,那個夜校里識字的臺子就成了他們的溫床,直到有一天夜校里爆出一句轟動全村的話;花木藍的背脊早在那生硬的識字臺上磨出了老繭。
這句話結束了夜校的使命,這個萬山叢中的一所特殊而簡單的學校散伙了,鐵道兵某部一紙命令將黃明超押解復原。
在若水村人看來說不清楚這是為什么,按照這深山峽谷的規矩,他們這樣的事情也可以被處以當地俗規:五花大綁當成畜生扔牛圈里踩死后當糞肥,但只要是男女自愿,依族依規沒有造成后果,且又是門當戶對,就可以另當別論,親戚家人都裝著不知道,默許其結婚生子,從花木藍和黃明超的情況看應該屬于后者,雖然解放軍與山里人不能與門當戶對而論,但是那當兵的自找下賤,不知這解放軍部隊為什么會這么辦事情,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硬要把黃老師弄走。
黃明超復原走的那天早晨,陳暉茵組織夜校的學員為他送行。黃明超被摘了紅領章和帽子上的紅五星,成了只黃不紅的人,看上去一點也不好看。他背上背包被兩個戰士跟著從軍營里走出來,夜校的學員們平平地看著他,也有幾個學員眼里會感到有些濕潤。
黃老師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他不敢向大家告別,默默地噙著淚水準備上路。花木藍被她母親拉扯著跑來了,她的背上還背著那個平時給軍營里送菜的背篼,背篼里是她自己的換洗衣服,這大概就算是花母給她的嫁妝了。
軍營里馬上出來幾個戰士攔住了花木藍,把花木藍與送走黃明超的人群隔開。黃明超眨巴了幾下滿含淚花的眼睛,隔著人群大聲對花木藍說道:“回去吧!等,等著我,我一定要回來的!請你們相信我,請若水村的人相信我,我要回到這里,我要再給你們上課,我要為這大山里的三線建設貢獻我的一切!”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