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邕二十七年，國泰民安，盛世繁華，處處皆是一派祥和安寧的景象。

自古以來，朝廷與江湖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自乾邕帝登基以來，卻反而同武林盟主交好，江湖與朝廷關系開始密切起來。

洵安城，除帝都外最為繁華的都城。遠離皇權之地，是江湖能人異士的天下。

悠然客是洵安城內最大的茶館，亦是最受歡迎的茶館。

茶館內有位說書人，名氣甚佳，總有人不遠萬里，慕名而來。

說書人不過三十歲左右，眉如遠峰，眸如墨玉，雖著一身粗布衣，仍難掩其通身不凡的氣度。

聽聞，他也曾是大家公子，只是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

他不愿透漏自己的姓名，問的人多了，他也只道：“敝姓柳。”

是以，大家都喚他一句“柳先生”。

今日，他說的是當今陛下還未登基時的一件往事，亦是如今江湖中人議論最多的一件事。

“話說當年，這長風鏢局啊，那是相當的出名，百趟鏢里邊，有七八成是長風鏢局走的。誰曾想，這赫赫有名的長風鏢局，竟是毀在了一趟鏢上……”

說書人說的眉飛色舞，臺下的客人聽的若有所思。

如今再回想起當年，長風鏢局接的那趟鏢也委實奇怪。

委托之人只說那趟貨物里面有件秘寶，重要至極，除它之外，任何物件均可丟棄。

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風聲，惹得眾人好奇至極，亦引來了不少覬覦之徒。

據說，當年長風鏢局的當家人接了鏢之后，陸陸續續走了十幾支鏢車隊伍，為的就是混淆視線。

可誰知，那群覬覦之徒卻出其不意，先是血洗了長風鏢局，又將十幾支隊伍逐個擊破。

最后，還是鏢局二當家來了個魚死網破，揣著那秘寶從懸崖之上一躍而下。

至此，秘寶不知所蹤，長風鏢局也就此隕落。任誰提起來都不得不感嘆一句，造化弄人，世事無常。

說書人說完，似是還未從故事中回過神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而后才拍了一下驚堂木，將眾聽客的思緒拉了回來。

當下，三三兩兩的聽書人開始低聲交談起來，紛紛道出自己的疑惑。

“這長風鏢局當年啊，也是高手云集，怎么會這么輕易就被滅門了呢？”

“這誰也想不到，那群宵小之輩竟然會先偷襲長風鏢局啊。那些高手都派出去了，鏢局可不就沒人了嗎？”

“話說，那二當家的跳崖之后，尸骨無存，會不會……壓根就沒死？

“那怎么可能，那么高的懸崖呢，掉下去肯定必死無疑啊！就是不，那所謂的珍寶究竟到了何處。”

……

柳先生每日只說一場書，說完書便收拾東西，同茶館的掌柜結了工錢，便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回家。

途中若看到所需之物，便買一些回去，甚是愜意。

而柳先生走后，茶館依舊是熱鬧非凡。只是，方才故事中所提到的秘寶卻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印象。

“柳先生，今日可要來些剛出鍋的栗子糕給你家孩子帶回去咧？”

柳先生路過一家點心鋪，點心鋪的老板娘熱情的問他。

柳先生聞著味道還不錯，微微點點頭，道：“勞煩杜二姐再包一些馬蹄糕，拙荊近日里也總是饞這糕點。”

“哦呦，柳夫人好福氣的呀，遇到先生這般會疼人的，”老板娘爽朗的調侃他，手上的動作倒是一點都不含糊，說話間便已經包好了點心，“喏，先生給十個銅板便好。”

“二姐說笑了。”柳先生微微笑了笑，眉眼之間盡顯溫柔之色，顯然是愛極了自己的妻子。

“二叔。”

柳先生付過錢，剛準備離開，便聽到了一道溫柔好聽的聲音。

他轉身，看到一個身著鵝黃色長裙，淺綠色上衫的女子，在丫鬟的服侍下，從一輛華貴又不失精巧的馬車上下來。

女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雖然還未長開，但已經難掩其傾城之色。眉眼彎彎，如沐春風。

“方才聽聲音，便知是二叔了。”未等柳先生回復，女子溫柔悅耳的聲音便又一次響了起來。

“瑤丫頭？”柳先生的神色一瞬間復雜起來，似是嘆息般道，“走罷，回家再說。”

“好。”染瑤展顏微笑，仿若滿山花開。

染瑤再次回到馬車上，柳先生則坐在車夫旁，好看的眉眼似是染上了幾分愁緒。

馬車緩緩駛向柳先生的居所，認識柳先生的都好奇的看過去，應是不曾想過柳先生竟然會與擁有這般華麗的馬車的主人相識。

“哦呦，真沒想到，這般仙女似的人物竟是柳先生的親戚哦。”待馬車離開一段距離，杜二姐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感嘆。

柳先生住在副街的一條小巷子里，地方雖然偏僻，但勝在清凈。

柳宅的規模比尋常人家大上些許，府中景色清新雅致，四時花木皆有，錯落有致，顯然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幾人下了馬車，車夫便趕著車從后門進去，柳先生則開始敲門。染瑤及兩個服侍的丫鬟立在一旁等候。

不多時，便有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夾雜著孩童清脆歡快的聲音。

“爹爹！是爹爹回來啦！”

“唔……姐姐，慢些，阿衍跟不上……”

男童的聲音剛落，門就被女童打開了。

“爹爹！”

“爹爹！”

兩個孩子一前一后，撲進了柳先生懷里。

柳先生一手抱起一個孩子，笑著問：“靈兒，衍兒，今日有沒有乖乖聽話呀？”

“聽了～今日孩兒可乖了呢！”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可是他們的目光卻落在了自家爹爹身后的漂亮姐姐身上，水靈靈的眼睛里滿是好奇之色。

“真乖，”柳先生放下他們，挨個揉了揉頭道，“這個是你們瑤姐姐。瑤丫頭，咱們進去說。”

“好，聽二叔的。”染瑤應了一聲，溫柔的聲音和甜美的笑容瞬間俘獲了兩個小家伙的心。

“瑤姐姐好～”兩個孩子開心的同她問好。

“靈兒，衍兒，真乖。”染瑤笑著揉揉他們的小腦袋，鼻尖微微泛酸。

為掩飾情緒，她忙轉身，從丫鬟那里拿來早就備好的小禮物送給兩個小家伙。

禮物都是坊間的一些小玩意兒，卻是她自花費許久時間親手做的，兩個孩子收到禮物都很開心。

“靈兒，你帶衍兒在院子里玩，玩累了就吃些糕點，爹爹娘親跟你瑤姐姐有事要談，你們乖乖的，好不好？”柳先生柔聲叮囑兩個孩子。

“好～靈兒會照顧好弟弟的。”

“衍兒也會乖乖聽姐姐的話。”

兩個孩子答應的很痛快。柳先生把懷中的栗子糕遞給他們，他們接過去，開開心心的去玩了。

“綠織，淺黛，你們兩個照顧好靈兒和衍兒。”染瑤吩咐自己的兩個丫鬟。

“是，小姐。”丫鬟領命，在后面跟著兩個孩子。

正廳里的擺設規規矩矩的，顯然，女主人將這里打理的很好。

“三娘，我回來了。這是大哥家瑤丫頭，”柳先生說著，將懷中的馬蹄糕拿出來，“給，你愛吃的。”

柳夫人接過糕點，放在桌子上，看著眼前這個天仙般的丫頭，試圖從她身上找出點從前的影子。

“染瑤拜見叔母。”染瑤施施然行了個禮，盡顯大家閨秀的儀態。

“轉眼間，瑤丫頭都這么大了……”柳夫人看著染瑤，滿是感嘆。

“二叔和叔母還是染瑤記憶中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未曾改變。”染瑤乖巧的笑笑。

“就數你這丫頭嘴甜。”柳夫人輕輕敲了敲染瑤的頭，眼里滿是笑意。

柳先生臉色卻陡然凝重起來，直接切入話題：“瑤丫頭，你爹讓你來，是否是決定……”

“二叔，”染瑤懂他的意思，卻沒有正面回答，“您跟叔母都出來許久了，靈兒衍兒年紀也不小了，您還不打算帶他們回去嗎？”

柳先生微微嘆了口氣，沒有接話，眼中有著幾分掙扎之色。

柳夫人抓著染瑤的手，一臉痛色：“你父親，他當真忍心？瑤丫頭，你可知這件事究竟有多危險？”

“叔母，染瑤知曉，只是，染瑤不得不這么做。”染瑤聲音雖輕，但語氣確實分外堅定。

柳先生看向她，輕聲道：“你這丫頭認定的事，怕是誰也勸不動。不過，二叔還是希望你以自保為主。”

“二叔放心，染瑤自有分寸，”染瑤莞爾一笑，眉眼彎彎，仿若月牙，“二叔和叔母也該回去了罷？畢竟外邊不比家里，靈兒和衍兒也需要更好的培養。”

“這……也是你爹的意思？”柳先生心頭一緊，話語里也多了幾分防備。

染瑤知曉他們在擔心什么，寬慰道：“這自然是二爺爺的意思。二叔與叔母離家這么久，二爺爺自然是想念的。何況，他連自己的孫女孫兒的面都還沒見過呢，能不盼著二叔你們回去嗎？”

柳先生和柳夫人對視一眼，這才松了口氣。染瑤也不戳穿他們，繼續說。

“有些事，二叔回去與爹爹多商討幾次。自然就明白了。染瑤也不便多言。況且家里還有些事務，也需要二叔在才行呀。”

柳先生深深嘆了口氣：“好罷，這幾日，我同你叔母收拾收拾行李，便帶著靈兒和衍兒回去。瑤丫頭你……有何打算？”

“染瑤打算，從這里開始，守株待兔。”

染瑤目光堅定且自信，顯然是有備而來，柳氏夫婦見她自有分寸，也不再多問。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問得太明白。

外面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被烏云遮住，風起，吹得院中的樹搖曳起來。

綠織和淺黛怕下起雨來，忙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正廳。

孩子們依偎在父母身邊撒嬌，也不時地問染瑤一些家里面的事。

畢竟，當初，他們還未降生，雖然知道自己還有其他親人，但終究是陌生的。

“變天了……是該變天了……”

柳先生看著門外陰沉沉的天，眼眶忽的就紅了，眸中不知是悲戚還是憤恨。

“是呢，該變天了。”

染瑤微微一笑，神色還是那樣溫柔，卻無端的，讓人想要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