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陸遙提出自己的想法，便被沐子青拉上了馬車往皇宮趕去。

陸遙忍不住反思自己現在的身份。

自己打小陪太子長大，一起胖揍那些王公大臣的子弟，調戲達官貴人家的小姑娘，還游戲民間、流連青樓勾欄。

往上數兩輩自己的爺爺是給先皇當侍衛，在先皇調戲良家婦女的時候幫先皇擋了一刀發的家。

自己老爹在當今皇帝陛下還在潛邸的時候，便沒少幫周皇干臟活，后來外出帶兵，還沒打幾仗便被封了伯爵。

眼下正牽著自己手的沐子青，本就極受周皇和皇后喜愛，晉國公一系在周皇登基之初為穩定皇權立下過不少功勞。

這樣算起來，自己真是全家皇黨，鐵桿的皇黨啊！

得，既然認準了自己的身份，像現在這樣有事沒事就往皇宮去見皇帝、去東宮見太子的行為就得習慣。

有沐子青帶路，在皇宮還真的有些暢通無阻。

很快二人便被領到太極殿外等候，帶路的小太監則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便聽到周皇洪亮的聲音：“趕快讓他倆進來。”

兩人趕忙進到暖閣，便見四位內閣大臣正在陪周皇議事。

沐子青覺得自己打擾了周皇商議軍國大事，忙向周皇道歉。

周皇只是笑著擺擺手，兩眼卻是直勾勾地看著陸遙。

那眼神，就像看著一錠會走的銀子。

內閣首輔杜希向來是老成持重、溫文爾雅，此刻半瞇著眼睛，老神在在地不發一言。

還有兼了戶部尚書的周圖、兼了禮部尚書的司馬南，各自也是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個給自己安排了世襲千戶的宇文博，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自己。

陸遙心頭打了個寒顫，卻只等沐子青說話。

沐子青將一直小心拿著的那本最先核算好的白馬衛賬冊跟表格雙手呈上。

“啟稟陛下，臣與陸遙新到白馬衛就任，發現白馬衛積弊已久。

臣以為若不以雷霆手段肅清白馬衛上下，長此以往白馬衛將徹底失去戰斗力。

到時候無法完成衛戍京師的職責，使京營的防衛出現空檔將后患無窮。”

周皇笑瞇瞇地看向沐子青手中的賬冊，對身旁的柳公公點了點頭。

柳公公立馬去了賬冊，先略翻了下，才呈給周皇過目。

周皇草草翻看了下賬冊，注意力全都被核算用的表格所吸引。

“這是？”周皇看了眼沐子青，旋即有所會意，便又看向陸遙：“陸愛卿，你來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陸遙正在琢磨宇文博的笑容到底代表著什么，一時間卻沒回過神來。

周皇見他沒得反應，還以為他在組織語言，便輕聲提醒：“陸愛卿只管直言，只要是公忠體國的言論，都不必怕有什么疏漏。”

陸遙這才回過神來，忙拱拱手：“啟稟陛下，此處使用了名叫借貸記賬法的方式核對白馬衛的賬目。

該法有簡單明了，既便于計算，也便于核對錢糧進出的來龍去脈的好處。

其實不過是剛剛核對了一冊，但郡主覺得茲事體大，遂帶著臣入宮向陛下稟明。”

周皇被勾起了興趣：“愛卿細細說來。”

于是陸遙將借貸記賬法的細節一一稟明，不止聽得周皇連連點頭，幾位閣臣也都淡定不了了，時不時提出一些疑問，都被陸遙仔細解答。

周皇完全明白了記賬法的始末，再去看那寫著數據的表格，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僅僅開平二年一月上旬，前白馬衛指揮使馬慶就借著換購馬料等各種由頭，將數百石糧食低價賤賣。

還有左前衛，區區一間營房的修繕，竟然用了近百兩銀子，消耗糧食數十石。

觸目驚心，這是何等的觸目驚心！”

見周皇動了真火，幾位閣臣忙勸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啊！”

周皇一拍桌子：“任由這些狗東西毀壞江山社稷的根基，只怕還沒等朕龍體出問題，大周的天下便要被這些蛀蟲蛀空了吧！”

“臣等萬死！”幾位閣老立馬跪下請罪。

陸遙看得腦瓜子疼，雖然沒自己啥事，也只好跪下跟著請罪。

周皇沉默良久，一聲長嘆道：“眾卿起來吧，大周積弊已久，又豈是你們的責任。

卿等能保持忠貞之心已然不易，且說說此事如何處理的好？”

君臣又是沉默了片刻后，宇文博站出來說道：“臣慚愧，以前臣屬理兵部之事，未能為陛下分憂。”

周皇嘆了口氣：“愛卿但說無妨，朕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宇文博頓了頓說道：“陛下，自大周開國以來，雖然邊關戰事不斷，但總體還算太平。

天下承平日久，那些遠離戰事的衛所便開始糜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恐怕不止白馬衛，京營十二衛中怕是不少都是這般光景。

而今安陽郡主和陸千戶年輕有為敢于用事是好事，但臣恐怕。。。”

周皇面色一沉：“你怕牽一發而動全身，只要安陽郡主和陸遙一動，那些藏在暗處挖朕墻角的家伙，便會想盡辦法去坑害安陽郡主和陸遙！”

宇文博露出一絲苦笑，苦笑之后臉上又出現了決絕的神色：“臣斗膽有一言！”

“愛卿但說無妨！”周皇也從宇文博的神色中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宇文博慨然道：“自秦漢一統天下以來，我泱泱中土分分合合，無數百姓因此流離失所，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一般。

當今天下，大周四顧之下皆有虎狼。

然而臣以為，此時卻是我大周奮發圖強，效先秦故事之時！”

周皇被宇文博說得眼前一亮，不由得身子前傾想聽得更清楚些。

宇文博肅然道：“當今天下，北涼雖有鐵騎數萬，武卒近十萬之眾，卻是窮兵黷武內斗成風，近些年來在邊境戰事中已經難以對我大周討到便宜。

而那南楚一國雖然國土遼闊雄踞長江天險，南楚皇室崇信僧尼，滿朝上下競相修建佛寺，南楚的賦稅大半都耗在上頭。

并且南楚國給了寺廟免稅的特權，大量的農戶田畝被隱匿在寺廟之中，是以南楚國力日漸衰微，幾無可用之兵。

而我大周以北，草原蠻子自有雄主一統草原建立北躍國后，皇室內部亦是紛爭不斷，如今竟有數部與我大周勾連欲行那驅狼吞虎之策。

唯有我大周，如今恰逢雄主，以陛下之英武圣明，若能勵精圖治充實國力，磨礪出一支精兵，到時候南征北戰，必能效秦皇故事，再鑄我中土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