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警察過來將兩個人帶走了，同時也帶走了上百斤糖果以及柜臺上所有的果凍。沒辦法，散裝糖果一顆顆去挑選有包裝差異的太麻煩了，只得全部帶走。

過來抓人的警察有一個認識周永軍，在火車站當班的時候可是見過周永軍兄弟幾個動手收拾朱三他們的。小伙子沒想到這退伍軍人一年不到就干成了這么大一個超市，于是在將那高矮二人鎖上車之后，還繼續和周永軍聊了幾句，留下了電話和擴機之后才離去。

心情持續有些陰郁的周永軍微笑著送走警察，超市門口，肖強與錢海豐將圍觀的人群驅散，保安趙志鵬陪著林志萍去樓上的小倉庫調貨補充柜臺，只剩下提溜著菜刀的陳老板依舊站在周永軍身邊。

“放心啦，警察有的是辦法撬開這倆個家伙的嘴吧。”小陳老板見周永軍一直沒說話，便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遞給周永軍一支。

接過煙叼在嘴里，附身讓陳老板點燃，周永軍吸了一口，苦笑道，“我不是擔心這個問題。”

“二哥是在擔心前兩天的果凍，不知道有沒有小孩子吃了之后出問題的。”站在一旁的錢海豐伸手不客氣地拿過陳老板手中的香煙點了一支，還遞了一支給肖強，輕聲嘀咕。

兄弟幾個互相了解著呢。

“是的，孩子吃零食比較雜，如果真有什么問題，醫生或者家長恐怕都很難弄清楚究竟是吃了什么東西導致的。”周永軍點點頭，“至于這兩個家伙說不說，警察都會有辦法給他們定罪的，手上的證據不少了。算盤……！”

“呃……。”肖強低頭抽煙呢，聞言趕緊拿走過周永軍身邊。

“你待會兒和林志萍先從收音機里掉數據，查一下這幾天果凍的零售單數。咱們那個錄像資料不是保留72小時嘛，然后再找出前兩天的錄像看看和零售單數對比一下。”

“好的。”肖強點點頭。

“這樣是大海撈針。”從超市門口匆匆走出來的林志萍先是沖一邊抽煙一邊嗑瓜子的錢海豐點點頭，有些微黑的臉上神情著急，“胖子，你干脆去醫院試試，盡量找熟人問問……。”

“這更加不靠譜。”肖強斷然否定，“你都不知道醫院里每一天吃錯食物的孩子有多少。沒意義。我們就從錄像結合銷售單據查一下，至于說是否吃出毛病來了，這事情只有等到發生了才知道。認打認罰，我們都認！”

李敏激動地晃著一疊單子從超市里奔跑出來，“看看，看看。果凍銷售不大的，我剛才去調查了一下數據，前兩天到今天一共只有四單，四單都是從冰箱里拿的，柜臺上的貨品都沒動過。”

兄弟幾個與林志萍齊刷刷轉頭，看向李敏。

陳老板叼著煙，提著菜刀，一只手撫摸著臉上的黑痣湊了過來。

李敏尷尬地舉了舉手中的單據，“我們都查過了，我知道怎么查的。”

三兄弟長吁一口氣。

“那就好啊。”陳老板點點頭，提著菜刀轉身走了，身形張狂而得意。

這時候周永軍才奇怪地看著錢海豐，“咦，老大不是去找你們了嗎？怎么你倆又出現在這里呢？你們錯開了？”

“沒啊，老大沒說啊。”錢海豐搖搖頭，隨口回答。盯著李敏的眼神滿是夸贊，就差比劃大拇指了。

“啊？那他去哪兒了？”肖強詫異地看看林志萍，再看看錢海豐，伸手狠狠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干嘛呢？問你呢。”

“我來找秦德華的。”胖子回過神來，嘿嘿一笑，回頭還是對著李敏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你真厲害。”

李敏翻翻白眼，與林志萍一起走進超市。胖子咧嘴嘿嘿笑著，過了一陣才沖旁邊的周永軍問道，“老二，秦黑娃呢？怎么沒看見他。”

黑娃是秦德華的綽號，錢胖子經常說自己都不記得秦德華的原名了，開口便是秦黑娃。

“他帶人去跑業務去了啊，又不是在超市，怎么啦？”

見周永軍正在低頭與林志萍說話，肖強回答胖子，還問了一句，“你找華哥干嘛？”

“那天我和他聊了一下專賣店的事情，媽的，趙軍華那孫子不靠譜，我讓全國其他地方的戰友去看了他們的店——店是很多，可他媽沒生意啊。花錢賺吆喝這事兒不是不能做，只是我總不能幫趙軍華做嘛。秦德華說他有辦法，這不就是來問問嘛。”

錢海豐口中的趙軍華，是一位化妝品企業的老板，擅長于產品開發（抄襲作品）及連鎖店（圈錢）。周永軍看在眼里，也懂這個人在做什么，但并沒有阻止錢海豐投資的原因是在于錢海豐的店不大，投資不大，并且又是在自己可控范圍以內，權當是讓錢海豐練手了。

周永軍與林志萍說完事情，已經在傾聽錢海豐的事了，聞言伸手勾住胖子的肩膀，笑著說道，“其實這事情很正常，你不能指望某一個品牌能幫你撐起一家店，至少目前不行，第一，品牌效應對消費者的影響巨大；第二、單品不足以提供高額利潤或者說高回頭率。就這兩項足可以讓你的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所以啊，我不贊成你開他的品牌店就是這么一回事。”

“這事兒是我沒想得太長遠。”胖子認錯十分的誠懇，“所以嘛，我又不敢和你們說，秦德華說他幫我想到了該怎么做，就來找他唄。”

“這是李敏教得你吧？”周永軍斜著眼睛看著胖子，可他突然將胳膊從胖子肩頭放了下來，原來，那臺紅色的雅閣停到了超市辦公室門口的馬路邊，何星星正從車上走下，淡藍色的襯衣與灰色的西褲襯托出玲瓏曲線，黑色長發扎成馬尾，看上去干練成熟。

“那，何星星又教你什么了啊？”胖子冷冷一笑。

肖強哈哈大笑，林志萍看著胖子的眼神帶著贊賞，并且豎了個大拇指。

周永軍尷尬無比、瞬間破功，一巴掌忽在錢海豐后腦勺上。

“周總，肖總。”何星星站在辦公室門口的臺階邊，看著走過來的一行人，與大家一一打招呼。

她今天去了區政府，與楊書記一起確認過幾天向福利機構捐贈物品的事宜。這姑娘上班以來，人也變得開朗健談，有時候還會與林志萍一起，和超市其他女員工開葷段子。這是周永軍沒想到的，他一直以為何星星在大華超市待不了多久便會受不了而離開。

一群人進到辦公室坐定，聽錢胖子將自己遇到的問題說完。周永軍并沒有給錢胖子做決定，他用大哥大呼了秦德華的擴機，過了片刻之后，秦德華便用公用電話給回了過來。

讓錢胖子與秦德華聊了幾分鐘掛掉之后，周永軍笑嘻嘻地問道，“是不是讓你將入口的玻璃柜臺做成香水柜臺啊？是不是讓你在收銀臺后方掛個門簾子讓你增加體驗區、或者說化妝區啊？”

錢海豐的小眼睛眨了眨，醒悟過來一般地撇撇嘴，“你倆早就聊過的對吧？”

伸手接過大哥大，周永軍搖搖頭，“沒有聊過，但你遇到的問題，秦德華提出的解決方案一定是不外乎這兩點，這個太簡單，只是你當局者迷而已。你認為你的店里的位置不夠，像是每一個地方都無法在改動了，可是，你有沒有算過每一個平方米能給你帶來的經濟效益？每一款單品給你帶來的投資回報率？如果計算了，你就會發現，其實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東西的。你是在做小而精的化妝品專賣店，而不是日化超市啊，胖子！！！”

被周永軍的一通話說得暈頭轉向的胖子陷入思考，肖強專心地泡茶，也沒插話。因為他知道二哥說的都是對的，站在生意的角度去看待錢胖子的店鋪，能看出很多問題。

當然這些問題不致命，糾正過來就行。

周永軍從茶幾上拿起一本《半月談》，翻了幾頁，盯著一篇社論津津有味地讀了下去。

“周總，新店的貨架，化妝品區域的定制已經弄完了；生鮮柜臺也全部入駐。土特產專賣區按照您的意思專門在吊頂上做了一圈布置獨立了出來。”

三兄弟都在沉默著，何星星從自己的辦公室走了出來，遞給周永軍一疊A4紙。

周永軍放下《半月談》，伸手接過文件隨意翻閱了一下，叫住轉身準備離開的何星星，“其他區域的貨架什么情況呢？到哪一步了？”

“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全部到位，不耽誤試營業。”坐在自己隔間的林志萍聽見了周永軍的問話，便站起身回答。這事情是她在負責，姑娘擔心何星星要是回答不上來，即使周永軍不說什么，何星星自己也會尷尬。

“是的，還有兩組貨架，是小家電區域的貨架，因為有特殊要求所以慢了一天。還有收銀機也需要調試的時間，所以收銀區的安防設施就等著調試好之后再做安裝，當然這主要是走線的問題，這是李老大要求的。”何星星笑著補充，她既然是周永軍的助理，自然要協助老板查漏補缺。

其實很多周永軍顧不上的問題，何星星都會細心地將事情記在本子上和其他人討論解決方式，并且再將解決方式列成幾項交由周永軍選擇。

雖然并沒有經歷過生意場，但何家畢竟還是有生意在做著，從小耳濡目染父親的一些工作方式，何星星在大華超市算得上是得心應手。

見怪不怪的周永軍只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肖強與錢海豐卻都有些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待何星星轉身離去之后，錢海豐沖周永軍擠了擠眼睛，比劃了一下大拇指。

周永軍無動于衷地低頭泡茶，不時皺一皺眉毛。

“老大這是去哪兒了呢？”錢海豐從口袋里掏出瓜子，擰一顆在手里遞在嘴角卻沒有嗑下去，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你有事你就打他擴機啊。”肖強正在翻閱自己的電話本，剛才何星星所說的收銀機調試的問題，是他在負責的內容，還得要李敏也參與其中。李敏這姑娘雖然與錢海豐在一起，但卻沒有以老板娘自居，倒是比以前更勤力了，像是覺得不好意思占了大華公司兄弟們的大便宜似的。

“我看要不要打個電話給那家公司，讓他們安排一個人來培訓一下吧。”肖強翻到了電話，手指摁在號碼上，抬頭沖周永軍問道。

“誰?”周永軍被這一段沒頭沒腦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收銀機公司啊。”

“你安排吧，有人來的話，我們提供酒店住宿和餐食。開業時間不能拖后。”周永軍贊成肖強的做法，還有一個禮拜就是分店試營業的時間了，任何影響進度的事情，他都希望能妥善解決，尤其是花錢能解決的事情。

可他腦海里卻像海浪洶涌般翻滾不停。

想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劉芷，那張清秀的臉上掛著淚珠，心中便像被繩子狠狠地揪了一把。

想著那矮個子撒潑滾地碰瓷，周永軍內心更加郁悶，因為他大概能猜到幕后的人究竟是誰，雖然十分希望，自己的猜測錯誤。

眼前聽兄弟們提及新店開業以及土特產專賣區的事情，便想到歐陽烈所說的土特產的問題。歐陽烈已經去到左大海的家鄉，但當他提及怎么樣將土特產潔凈、打包之事的時候，鄉親們并沒有多熱情的反響，反而有些人還閑這事情太麻煩，不想做。

一旁的肖強正在打電話，錢海豐已經走到了林志萍的辦公室去了，也不知道與林姑娘說著什么，隱約可聽見林姑娘爽朗的笑聲。

何星星也在辦公室打電話，像是在與財務經理丁子蓮在核對什么數據。

肖強放下電話，伸手拍了拍周永軍手中的雜志。周永軍抬起頭來，目光詫異。

“搞定。”肖強合上電話本，提及另外一件事情，“對了，二哥，我們新買的6臺愛立信待會兒就送到，你打算給誰使用啊？”

“拿過來再說吧，秦德華那邊肯定需要，鄧琴要給一臺，何星星和林志萍一人一個。剩下的兩個放那先。”

“老大和你的也該換了，太重，我老婆也幫我買了一個新款的呢。”肖強有些得意地舉舉手中的大哥大。

周永軍的確沒有注意到肖強手中的機子是什么款式，只是笑了笑，“我們不還沒關系，能用，這玩意兒貴，錢花在刀刃上吧。”說完之后迅速岔開話題，“對了，土特產的事情，如果歐陽烈那邊的貨斷斷續續，我們就找找周邊身份的戰友，我們可以直接說，大華超市可以不掙錢，主要的還是能幫他們一個忙。這些東西，不需要藏著掖著，免得兄弟們誤會，你覺得怎么樣？”

“我看挺好的。”肖強下意識點點頭，補充道，“其實我們可以專門設立一個部門，去廣西、湖南或者說西南那邊采購，越是山窩窩里就大不了多投點資金。從根上解決根本問題不是更穩妥？我們的目的也不是掙錢啊。”

“解決不了的。”周永軍搖搖頭，“人是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一個地方的人，自己沒有創新創富的能動力，僅靠我們去投入毫無意義。這個與當地的政府相關，我們這么去做，阻力太大，還是再等等吧。”

“改革開放這么多年……，唉！”肖強嘆息。

“因為有外部條件的局限性，老三。很多事情，不是說想做就能做到的，很多官員都想認真扎實地造福一方，但都得因地制宜，這些事情，你我都不懂，少多嘴。”周永軍抬手，手中的雜志指了指肖強。

肖強明智地閉嘴。

“新店開業之后，我打算安排秦德華過去做超市的副經理，你說怎么樣？”周永軍見肖強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轉換了話題。

他知道肖強也在不斷成長，大概也想去管理新的門店。可是，肖強雖然精于計算，但對團隊管理卻缺乏大氣，很在乎搞自己的小圈，也只在意自己的兄弟幾個，這讓周永軍有些擔心。

讓秦德華過去，也是考慮到秦德華身上的個人魅力與經營能力。其實秦德華更適合去帶領流通團隊，去鋪貨去搶地盤去打天下，可是，大華超市第一家分店，卻是周永軍最上心的——說穿了如果老店是從商業局手上領養的，而新店就像是自己親生兒子。周永軍對新店寄予厚望，也希望秦德華能過去幫助肖強一把。

所以才叫副經理。

肖強懵懂點頭，沒什么自己的意見。

周永軍剛想再繼續說下去，茶幾上的大哥大鈴聲響了，他附身拿起接通，放在耳邊聽了一陣便變了臉色。

“秦德華他們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