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有些壓抑。

像一只無形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是我透不過氣。不停的掙扎，掙扎。卻像陷入沼澤的人，越動彈，陷得越深。

說起來，我正經大學畢業，有穩定的工作，和睦的家庭。拼命工作好幾年，在這座城市買了套房，扎根在這。

這看起來是個幸福的生活，令無數人羨煞。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病了，總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虛無縹緲的人，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只是循規蹈矩的按照代碼走。

聽父母的話，努力學習，去考大學熱門專業。

進入一家工資可觀的公司工作。

為了父母開心去相親，和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人結了婚。

聽老婆的話，兩人努力賺錢然后買一套房子。

買了房子后呢？

哦，該要個孩子了。

于是，又開始拼命工作，給孩子攢奶粉錢，賺學費。

孩子出生了呢？

當然是給孩子更好的物質生活，照顧孩子。

我不止一次站在小區樓頂，看著這座城市。剛剛入夜，華燈初上，車水馬龍，建筑閃著耀眼的光芒。這個城市里的人總是十分忙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會來了幾個對未來無限憧憬的年輕人，一會又走了幾個滿臉愁緒，頹廢的中年人。

他們大多和前者一樣，帶著美好來到了這里，又被現實摧毀的殘敗不堪，像個斗敗得公雞，灰溜溜離開了這里。

這里沒人記得他們，更不會有人想起他們。

我在想，如果我離開了這里，會有人記得我，想起我嗎？

沉默許久，我突然被我這個想法逗笑了。

誰會想起你呢？你只不過是他們忙碌的生活中，匆匆露了一面的過客罷了。

孩子長大了，我隱忍著看他愈走愈遠，最后化作一個小點消失不見。他，只快速回頭望了一眼，便沒了蹤跡。

我和他身上綁著一根繩子，名為父子的繩子。

他越長大，這條線便越淡。

我隨著父母當時對我說的話，叮囑他，好好學習。

他聽了。

我又說不要學中文系，寫個文章能賺幾個錢？讓他去學了好找工作的專業。

他聽了。

他領了個女孩子回來說，這是他女朋友。

我說你和她不適合，趁早分手，找個門當戶對，溫婉賢淑的女孩成家。

這回他沒說話。

我火了，你是要氣死我嗎？就你領回來那個孩子那么強勢，你們走不遠。

他還是不說話。

我單方面和他爭吵，我罵著，他什么也不說就聽著。而后的好幾天都是這樣，他嘆了口氣，似是妥協：好，我知道了。

然后離開了家，接著再沒回來過，也很少聯系我。

我經常對著老伴和親戚抱怨這個不孝子。

后來，我從他以前同學那聽到消息，他和當時的女孩結婚了，現在準備買房，女孩也已經懷孕了，兩個人很幸福。

我看著他發來的兩人的結婚照，愣了神。

他從什么時候沒有這么笑過了呢？

從初中我按照父母給我規劃的人生給他鋪路的時候吧。

我說什么，他都聽著，順著我的意愿來。

自結婚這件事出現分歧，他跑了，逃離了我的掌控。

他有了笑容。

一種復雜的感覺溢滿了胸腔。

如果，當初我沒有按照父母的意思走，會怎么樣呢？

說真的，我還挺羨慕這個臭小子的。

我托人找到兒媳婦小楊的電話。

小楊：“喂，您好?！?

我：“你好，我是陸昀的父親?！?

很久，電話那頭都沒聲：“伯父你好。”

我：“好好好，有空和陸昀一起回家吃頓飯吧?！?

小楊應了聲好。

我掛了這通尷尬的電話。

但是，我等了好久，這個電話號碼再也沒出現過，兒子也沒帶她回來。

老伴對著我抱怨：“我就讓你當初不要總干涉孩子的想法，看見沒，孩子都不樂意回來了?！?

如果按照平時，我可能早就回她，我這還不是為了他好。

可是這回，我沒了聲。

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在樓梯道那暈倒了，摔下去好幾階臺階。

我動了動手，突然一個高大的男人推門而入。

是兒子。

我和他身上綁著一個繩子，一個名為父子的繩子。他越長大，這根繩，便越淡。我用盡全力拽著這根繩，把兒子拽了回來。

只是這繩在兒子回來時，斷開了，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開始模糊，我要離開了，可是還沒跟兒子說一句話。

我不甘，努力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字，然后安心的盍上了眼皮。

“爸爸，對不起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