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丫頭的日記
- 那年冬天太冷
- 小女子使然
- 4041字
- 2020-05-06 21:16:15
從一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變成現在的一方小小盒子,我輕輕地把她放進了面前的這個坑里。
葉家人來了,包括葉肖肖在內,都穿著黑色的西裝,只除了在葉肖肖的頭上帶了一支醒目的紅色玫瑰發卡。
在看見我的那一刻,陳蓓華的那雙眼睛里依舊是濃濃的恨意。她的臉還是腫著,比昨天還要高。在她西裝袖子沒有遮住的地方,露出了暗青色的一圈,那是顧辰景留下的。
葉庭風看向我的眼神就和陳蓓華一樣,都有著濃濃的恨意。我猜,多半是陳蓓華那天回去以后,把發生在租屋前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包括顧辰景為什么會打她,如何打她,又下了多重的手,以及我瞞著他們,和顧辰景結婚的這件事情,同時還不忘各種添油加醋一翻。
“孫女兒...我苦命的孫女兒,奶奶對不起你,嗚嗚.......”
“今天是盼盼下葬的日子,誰敢在這里造事,別怪我翻臉無情!”
杜蘭音的哭聲讓顧子俊看了葉肖肖一眼,特別是在看見她的紅色玫瑰發卡時,他的聲音更是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寒冷如冰。
小丫頭以這樣的方式去世,還是死在生前最疼她最愛她的祖母墳前,這對他來說,就已經不僅僅再只是一個打擊,而且還是一個耗盡他這一輩子都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和愧疚!
“哦抱歉,過來的急,忘記摘了。”
葉肖肖伸手,摘了發卡,隨手揣進她的衣服包包里。
從衣縫處裂開的三角形縫隙里,露出三角形的鮮紅色布料。
顧子俊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葉兄,有些事情我不說但不代表我不知道。當年,你們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讓初桐嫁給子俊的,我可以當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但是今天是我孫女兒下葬的日子,初桐又是我孫女兒的母親,也就是顧家的一份子,你們在行事前,最好還是先惦量惦量。”
葉肖肖和葉庭風想把顧辰景打陳蓓華的這筆賬算在我的身上,顧子俊和顧豐明的先后開口,阻止了他們。
葉庭風和葉肖肖退了下去,靜靜地呆在一邊,只剩下陳蓓華心有不甘的看著我。
墓園里恢復了本來該有的安靜。
第一鍬泥土落下,灑在那方小小的盒子上。
我別過了頭。
杜蘭音的哭聲從醫生宣布小丫頭死亡的那一刻就沒有停過,如今已經紅腫。
顧豐明站在她的身邊,扶著她。
“盼盼,乖孩子,媽媽現在就在這里看著你,她還說你這一輩子都是她的女兒。”
顧子俊的話讓我轉頭,重又看向了它。
這是我當著小丫頭的面答應她的。
“盼盼,我們今天來做一個約定好不好?如果有下一世,你一定要做媽媽的親生女兒!”
在那方盒子只剩下一個蓋子時,我把小丫頭最喜歡的滿天星放了進去。
“裝模作”
“啪”
“顧子俊!你居然敢”
“葉肖肖,我剛剛就已經說過,今天誰要是敢在這里造事,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不顧葉庭風和陳蓓華都還在場,顧子俊就把巴掌甩在了葉肖肖的臉上。
和陳蓓華一樣,葉肖肖的臉腫了,牙齒掉了,和著血一起,剛剛好的吐在小丫頭的墓里。
“把那坯土給我丟到別處去!”
依著顧子俊的吩咐,那坯沾了葉肖肖血,和了葉肖肖牙齒的泥土,被丟到遠遠的地方。
這對葉肖肖而言,尤其是對葉家人來說,無疑都是最好的警告。
葉庭風眼睜睜的看著葉肖肖被打,敢怒不敢言。
陳蓓華想要上前,葉庭風拉住了她。
迄今為止,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葉庭風。
“葉肖肖,從今往后,如果再讓我看見你這樣對初桐,今天就是例子!”
顧子俊雙拳緊握。
“葉兄,我們兩家之間的合作到此為止吧。明天,我會讓財務部把一切都算出來,包括違約金在內,一起打到葉氏的賬戶上,你我兩家的關系,就此結束。從今往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否則后果自負!”
顧豐明最后的“后果自負”四字,聽起來輕,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做事情有兩條基本原則,除了說一不二之外,還有一條,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從來都沒有挨打一說,這也是顧家能在商場上立足的最主要原因。
“顧兄,為了這樣一個不”
“看來葉兄是希望我以唯一證人的身份出現在法庭上,為二十八年前的那個案子做一個了解。”
“還有,既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么當著我孫女兒的面,我今天就不妨再多說一句。在葉家二十八年,你們不把初桐當人看,我們顧家當。從現在開始,如果讓我們發現你們把初桐怎么樣了,哪怕只是傷了她的一根手指頭,對不起,你們葉家人同樣要付出代價。”
我沒有想到顧豐明會在這樣的地方說出這樣的話。
只是二十八年前的那個案子?
莫非是指......
“庭風,你說那個女人到底把案子撤了沒有啊?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就連晚上做夢都老夢到被警方帶走的樣子,我不想去坐牢啊。”
“別擔心,不是一直都沒有找到嗎?再說了,都已經是二十八前的事了,就算她沒去撤,那也沒用!”
“可”
這讓我想起了兩年前,那一次偶然回到葉家時,從葉庭風的書房里聽見的對話。
莫非他們口中的那個案子與陳蓓華有關?
葉庭風的難色難看著。
陳蓓華臉色慘白。
葉肖肖撫著她的臉,似乎對這件事情并不知情。
“子俊,把人送出去。”
對葉家人的稱呼不再是客氣的“客人”,而是直接改成了“人”!
“顧”
沒有留給葉庭風說完一句話的機會,顧豐明直接對葉家人下了逐客令。
葉庭風走了,拽著陳蓓華。
葉肖肖撫著她的臉,踩著她的高跟靴。
墓園里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呼呼”的寒風,還有這鵝毛般不知疲倦的飛雪。
最后一坯泥土落下,小丫頭走完了她僅僅只有五歲的短暫人生。
在她的母親那一欄里,顧家人刻的不是陳書愉的名字,而是我的。
墓園門口,我看見了顧辰景的車子,也看見了他從車窗縫隙里望來的眼睛。
“上車吧。”
對于他的話,我晃若未聞。
我就那樣靜靜地走著,而他的車子也就那樣靜靜的開著,跟著。
我搞不懂,他的心是不是就和他的那張臉、那雙眼睛、還有他的那個人一樣,從里到外都是冷的,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心。
想著小丫頭的失蹤,想著我對他的肯求,在一條鮮活的生命面前,他還是冷漠的拒絕了我。說那是我的事情,和他無關。
是啊!
現在想想,他其實并沒有說錯,我當時真的不應該去打擾他。
那本來就是我的事情,就算我已經和他結婚了,可是他的條件也在那里。那樣的他又怎么可能還會去幫我找顧盼這個小丫頭呢?
都怪我。
是我病急亂投醫了。
只是可憐了那個小丫頭。
她才五歲,那么可愛,那么天真,那么漂亮。她還有著大好的青春等著她去揮霍,大好的年華等著她去追逐和享受,可是最后的結果卻是就這樣孤伶伶的死在冰天雪地里!
在一棵大樹下,我停了下來。
一團兜頭而下的積雪,不僅帶來了冰涼,也蓋住了我的全部視線。
我沒有伸手去撥,只是眨著眼睛。
有兩片貼在眼皮上。
我伸手一摸,是它融化后的水珠。
“初桐,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回去吧,別感冒了。”
一把黑色大傘遮在頭頂,是顧子俊。
他的眼睛紅紅的。
“走吧,車子在那邊,我送你。”
坐上他的車子,我們一起離開了墓園。
車子很安靜,靜到可以聽見車窗外的落雪聲。
刮雨器在工作著,落下的飛雪都被它刮向了旁邊,然后堆積在那里。
“葉家那邊,你不用擔心,爸媽他們都會幫你,我也會。這兩年,你幫了我們太多,尤其是盼盼那里,她信任你要遠比信任我們都要多得多。是我們,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初桐,以后要是有困難,不管是錢,還是別的什么,都盡管開口,我們不會拒絕。在顧家兩年,這是我們所有人都欠你的。”
靠在車椅里,看著后面那輛始終都跟著的車子,我閉上了眼睛。
對那個小丫頭好,雖然一開始只是我和顧子俊之間的一條婚前協議,但卻從來都不是我想從顧家得到什么,又或者是拿走什么的目的。
顧家單方面的取消了顧子俊和陳書愉的婚禮,不僅是在報紙上,還有電視里,媒體前。
面對鏡頭,面對那些記者的為什么,顧子俊和顧家人的解釋都一樣,只有諷刺的兩個字,福薄。
有記者問是不是因為顧盼的死,顧子俊的眼神在凌厲中掃過,這位記者噤了聲。
還有記者問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顧豐明的回答是“不要用你們的筆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這件事情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他們在同時宣布的還有就是顧豐明那天在小丫頭墓前說過的話,那就是和葉氏的合作就此徹底中斷,葉顧兩家,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
今天這樣的結果都是葉家人自找的。夏城不是他葉家的,他們不該在那樣的日子里,在那樣的地方,在那樣的情況下,還把自己看的太高,自以為是,自認為可以為所欲為。
只不過,我卻沒有想到,顧子俊和陳書愉之間九年的感情,卻在相處過后的短短十多天后,會以這兩個字作為最后的結束。
顧子俊找我,送來了小丫頭的日記本,也舊事重提,要我和他復婚,還向我道歉,說他錯了。
顧辰景的電話進來,問我吃飯沒有。
距離小丫頭去世,已經三天了。
在這三天里,我沒有向公司請假,只是就那樣坐在床上,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小丫頭的日記,一次次地回想著我和小丫頭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翻開第一頁,只有兩個字,阿姨。
歪歪扭扭的。
或許是才剛學寫鋼筆字的緣故,這兩個字從第一筆到最后一筆都是彎彎曲曲的,而且在每一筆的收尾處,她都會停頓一下,留下藍藍的墨汁,浸透了薄薄的日記本。
第二頁,空白,只有第一頁浸透后的藍色墨汁。
第三頁,還是空白,只是墨汁已經開始淡了。
第四頁,依舊是空白,藍色墨汁也只剩下了一點點的影子。
第五頁,有字了,可依舊還是“阿姨”這兩個字。只是這兩個字和第一頁比起來,已經工整了許多,干凈了許多,下筆也已經流暢整齊了許多。看的出來,這是小丫頭練習后才會有的結果。
從日升到日落,我用了一天的時間才看完了小丫頭的日記。
這個日記本有初中時的英語書那么厚,但是里面的字卻寥寥可數,有的甚至還是一些兒童畫。
比如這最后一篇。
一個小人站在風雪中,松開了那個牽著她的大人的手。
在它的右下角,她寫了一句話:阿姨,我走了,下一世,我要做你的女兒。
而在看著上面的日期,****年12月22號。
“嗚~”
我撫住了嘴。
這不就是我在冰天雪中找到她的那一天嗎?
我沒有合上日記本。
趴在上面,我哭出了聲。
門鈴響了,我不知道。
電話響了,我沒有聽見。
我只是就那樣趴在小丫頭的日記本上,從泣不成聲到哽咽,再到再也哭不出來。
胃痛一陣一陣的襲來,我沒有去在意。
冷意一陣一陣的襲來,我沒有去穿衣服。
“葉初桐,怎么又在這里哭?好丑。是不是葉肖肖又欺負你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還是去我家吧。我媽今天燉了你最愛的枇”
“乒乒乓乓~”
那個人的聲音回來,融合著“那是你的事情,和我無關!”我抬手就揮落了手邊所有能揮落的東西,只除了小丫頭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