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這兩個字猶如一把利刃扎進了李置的心房,繼而她眼眶蓄滿了淚水。原來她一直誤會了公瑾,公瑾從來就沒有背叛過她。她不顧一切地沖進書房,想要早些看到公瑾。
書房里香氣繚繞,公瑾換上了一件棕色的寢衣,半倚在床榻上看著兵書。
李置緩緩地推開了房門,站在門口用無比愧疚的眼神凝視著公瑾。
公瑾將視線移到門口,隨意道:“置兒,收拾妥當了嗎?”
李置終于忍不住了,她的兩團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她跑到床榻邊跪了下來,趴在床榻邊緣抽泣了起來。公瑾一臉茫然,將書放到一邊,撫摸著她的腦袋:“置兒,你這是怎么了?”
她哭了許久才抬起頭,憐愛地撫摸著公瑾的臉頰:“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循兒和胤兒的身世,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耿耿于懷,怪你,怨你嗎?那年我去找過你,看見你懷中摟著一個孩子,叫你爹爹,算算那孩子的年歲,正好生于伯符去世次年,我以為你那么快就把我忘了,我以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公瑾,對不起,一直是我太看輕你對我的感情,對不起?!?
“置兒,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公瑾坐起身深情地將她摟在懷里,“你現在不是都知道了嗎?只要你在我身邊,都不算晚,我還能與你廝守一生。這么多年來,我和小橋清白如水,所以她才會氣急敗壞地針對于你,為難循兒胤兒!”
“公瑾,你放心,我不會再和小橋針鋒相對,我會將兩個孩子視如己出。從前是你許我種種承諾,今后是我要許你一輩子。”說罷,二人深情地吻了起來。
周循周胤本來想探望爹爹,竟看見這樣的一幕。二兄弟皆悄悄地退開,然后歡歡喜喜地手拉手回了房間。
“哥哥,娘親回來了真好,爹爹很愛娘親,娘親也很愛爹爹!”周胤拍著小手道。
“胤兒,最近幾日咱們不要去打擾爹爹和娘親了!”周循拉著弟弟的手似大人般叮囑道。
“嗯嗯,我不打擾爹爹娘親你儂我儂!”周胤調皮地回望著哥哥。
“小小年紀,誰教你這些的?”周循戳了戳周胤的小腦袋,周胤被逗得哈哈笑。
小橋坐在妝臺前百無聊賴地梳著頭發,李置回來了,她不僅要受夫君的冷落,還要看李置和夫君甜甜蜜蜜。她負氣地將妝臺上的瓶瓶罐罐掀到地上。
她支開了侍女,換上夜行服偷偷潛入侯府。
孫權接見了她,屋子里還站著一樣惶惶不安的張昭。小橋跪到孫權面前哭訴道:“求主公為妾身做主啊!”
孫權被她的哭聲吵得腦仁疼,扶著額道:“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抓不住公瑾的心,是你自己沒本事,孤有什么辦法?”
“請主公幫妾身除掉李置!往昔妾身那樣對她,她必定恨妾身入骨,她早晚會殺掉妾身的,那樣妾身就再也無法為主公效力了?!彼B連向孫權磕頭,額頭上霎時一片青紫。
“李置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若想除掉她大可自己動手?!睂O權擺弄著案上的筆架淡然道。
“可是主公,李置武藝高強,妾身只怕還沒近她的身,就會死在她的劍下?!毙驗殡y道。
“小橋,難道你不會下毒嗎?”孫權真是佩服小橋的智商,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遇到事情只會硬上,一點不知變通,怪不得不得公瑾鐘情。他給張昭使了個眼色,張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瓷瓶放在案上,他接著道,“此毒無色無味,服用少許三個時辰后就能致命,你把它下在李置的飲食中,這你總該能做到吧!”
“可是主公,李置一死,公瑾機警,必定會查出真相,他會殺了我的?!毙蛳氲酱颂?,雙手瑟瑟抖動起來。
孫權搖了搖頭,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白瓷瓶:“你給所有人都下毒,這瓶子里是解藥,在毒發之前服下解藥,便可安然無恙?!?
小橋的手眼看就要碰到那個瓶子,卻又收了回去,她眉頭緊鎖,眼神飄忽,似乎沒有下定決心。
孫權看她猶豫不決,便聳了聳肩,不滿道:“怎么?你不敢?那便算了,你就在周府守一輩子活寡吧!”
孫權說罷佯裝要將兩個瓶子拿回去,小橋心中一顫,伸手一抓將兩個瓶子緊緊攥在手里。她慌忙地站起來,向孫權簡單地施了一禮,便跑走了。
張昭上前一步,問道:“敢問主公,那白瓷瓶里真的是解藥嗎?”
“此毒我也是偶然所得,哪有什么解藥?”孫權冷笑一聲,死命攥著一策書簡,看向張昭,“既然江陵已經攻下,孤還留著周公瑾做什么?子布,你的心愿馬上就要達成。”
說罷,只聽見一片竹子落地之聲,原來孫權手里的書簡已被他捏散,跌落一地。
張昭志得意滿的回了府,他拿來一壺酒,躲在書房內,提前慶祝鏟除周公瑾的喜悅。片刻之后,一大壇子酒下肚,張昭似乎已經醉酒,竟對著月色將孫權囑咐小橋下毒的事情與大橋小橋的身世,一并說了出來。
忽然窗外閃過一道黑影,張昭卻沒察覺,趴在案上睡熟了。
就這樣春天來了,吳郡一片生機盎然,繁花似錦,好似一切從頭開始。這兩個月李置和周瑜日日相伴,歲月靜好大抵也不過如此。
那日朱然到府上拜訪,居然讓李置代他向主公提親,朱然要迎娶江東的孫獻郡主。
正在飲茶的李置將茶水全部噴了出來,還被水嗆了氣管,咳嗽了起來。周瑜輕輕拍著她的背,嗔怪道:“你看看,這么大了,連喝水都能嗆著,讓朱然笑話?!?
“然兒,你再說一遍,你要娶誰?”李置再三求證道。
“姐姐,然兒要娶主公府上的孫獻郡主為妻?!?
李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歷史記載,幾個月后后,孫權就會送郡主去跟劉備和親,締結秦晉之好。
“然兒,你死了這條心吧!姐姐不同意!”李置負氣地背過身子,“江東的女子你娶誰都可以,唯獨郡主不可!”
“為何?姐姐!”朱然急促道,姐姐的反對,他始料未及,“您反對這門親事,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我......”李置真的不知道說什么,難道她能告訴朱然,歷史注定孫獻是劉備的孫夫人嗎?她又將視線移到公瑾身上,責怪道,“公瑾,我不是托你給然兒尋一門好親事嗎?你怎么不聽我吩咐啊!”
“置兒,戰事剛剛結束,我們不是剛剛回來嗎?我還沒來得及去尋?!惫?,她不知道置兒為何那么反對郡主和朱然,雖然不知道緣由,但是他會支持置兒,置兒對然兒的愛毋庸置疑。
“姐姐。”朱然跪在了李置面前,李置想把他扶起來,但他依舊不起來,“姐姐,我與郡主兩情相悅,我此生非她不娶,請姐姐姐夫成全然兒的心意?!?
“不行!”李置再次轉過身子,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然兒,你若是認我這個姐姐,就趁早打消這個念頭。”說罷。李置理直氣壯地走進了屋內,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周瑜從地上扶起了他,拍拍他的肩膀:“然兒,你放心,我會好好勸勸置兒的,絕不會讓你失去心愛的人。”
“朱然多謝姐夫。”朱然抱拳道。
晚上李置披散著頭發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仰視著天花板。周瑜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對她道:“你晚上什么也沒吃,來喝點羊肉湯吧!”
“大晚上讓我喝一碗油膩的羊湯,你還嫌我不夠肥嗎?”李置嫌棄地掐了掐自己的臉頰,“回到吳郡的兩個月,我都胖了好多,我要保持身材?!?
公瑾展顏一笑,將那碗羊湯擱在案上,坐到床榻上從背后攬住李置的腰,在她耳邊輕輕道:“我夫人楊柳細腰,哪里胖了?”
李置失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已經不如當年嫩滑,眼角也爬上了許多皺紋,她長嘆一聲:“都說紅顏易老,我本就沒幾分姿色,如今已經三十多歲,只怕更加不堪入目了。公瑾,你還要我嗎?”
“你就會胡言!我夫人的魅力,豈是尋常女子可比!”公瑾吻了吻她的耳垂,她扭過頭,抵住他的額頭,他霸道地吻著她的唇瓣,她也熱情地回應著她。
芙蓉帳暖,盡是春宵。
深夜,兩個人都仰望著天花板,李置戚戚道:“公瑾,昨夜我又夢見我們的孩子了,若是......他也和循兒一般大。”
“置兒,不要想過去的事兒,人要向前看。”
李置半側著身子,用手撫摸著公瑾的面龐:“因為我,害你多年無子,這是我永遠無法彌補的創痛。你放心,我會好好調理身子,雖然我三十多歲,我一定會......”
“不!大橋夫人生文兒那一幕一直閃現在我腦海!置兒,我不要再次失去你!”公瑾摟著她,用命令的口吻道,“我寧可無后,也不想再次承擔失去你的風險,這輩子我只要你!”
李置心腸大動,竟然捂著被子哭了起來。她是太感動了,古代男人都當女子是生育工具,為他們生一輩子孩子。闖過生產那關就罷了,闖不過就血盡而亡,孤獨地死在床上。她們的男人或許會為她們辦一場體面的喪禮,她們的孩子們或許會飛黃騰達。
可就這個可憐的女子而言,還有何意義。她已經失去了她最寶貴的東西,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