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帥是“銳鋒廣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憑借過人的手腕和……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技巧”,他入職僅兩個月,就坐火箭般升到了主管的位置。年輕、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他的標簽。
此刻,深夜十一點半,偌大的辦公區只剩下王帥一人。慘白的燈光映照著空蕩的格子間,只有他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死寂中回蕩。屏幕上是即將完成的“星耀地產”推廣策劃案——這是他晉升經理的敲門磚。只要明天方案通過,經理的位子就唾手可得。他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
“嗡——嗡——嗡——”
突兀而刺耳的電話鈴聲,從前臺方向猛然炸響!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破了夜的寧靜。
王帥被驚得一哆嗦,思路瞬間打斷。他煩躁地瞥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00:00**。午夜零點?誰會在這個時間往公司前臺打電話?惡作劇?打錯了?
他沒理會。鈴聲執著地響了十幾聲,終于停了。王帥松了口氣,剛敲下幾個字——
“嗡——嗡——嗡——”
鈴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急促、更加刺耳!仿佛帶著某種不依不饒的怨念。
“該死!”王帥低聲咒罵,被這噪音攪得心煩意亂。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前臺。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響。然而,就在他距離前臺電話機還有兩步之遙時,鈴聲戛然而止。
王帥皺緊眉頭,盯著那部紅色的老式座機,心里暗罵:“哪個王八蛋玩我?”他決定守株待兔。在原地站了兩分鐘,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他以為結束了,轉身準備回去。
腳剛抬起——
“嗡——嗡——嗡——!!!”
電話第三次瘋狂響起!那聲音尖銳得像是瀕死的哀鳴,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操!”王帥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他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把抓起聽筒,對著話筒低吼道:“誰?!大半夜打騷擾電話有病嗎?!有事明天說!”聲音在空曠的前臺顯得格外響亮。
聽筒里一片死寂。只有一種微弱的、仿佛來自遙遠虛空般的電流“沙沙”聲,若有若無。
“喂?!說話!再不出聲我報警了!”王帥提高了音量,帶著威脅。
依舊無聲。這詭異的沉默比任何吵鬧都更讓人不安。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神經病!”王帥重重摔下聽筒,剛罵完——
“嗡——嗡——嗡——”
第四次鈴聲,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執拗。
王帥的怒火被這挑釁徹底點燃,但心底那絲寒意卻更濃了。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抓起電話,幾乎是用吼的:“我警告你!再打一次,我馬上報警!你……”
“您好,”一個異常平靜,甚至有些僵硬的男聲打斷了他,毫無情緒波動,“我是‘同城急送’的配送員。請問是王帥先生嗎?有人給您訂了一束花,我現在就在您公司樓下大堂,麻煩您下來簽收一下。”
花?午夜送花?王帥愣住了,滿腔怒火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他狐疑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又看看手中的聽筒。
“花?誰送的?”
“抱歉,寄件人只留了貴公司的電話號碼,指定送給王帥先生。請您盡快下來,我還有下一單。”配送員的聲音平板無波,不容置疑。
王帥滿腹疑竇地下了樓。冰冷的夜風吹得他一激靈。大堂燈光昏暗,一個穿著明黃色配送馬甲的男人站在陰影里,手里捧著一束花。那束花……紅得刺眼!花瓣細長卷曲,如同燃燒的火焰,又像凝固的血液。花莖光禿禿的,沒有一片葉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腐敗甜膩和泥土腥氣的味道隱隱傳來。
王帥簽收時又問了一遍:“誰送的?”
配送員只是機械地搖頭,遞過花束,轉身就走,迅速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
王帥捧著這束詭異的花回到死寂的辦公室。那妖異的紅色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不祥。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掏出手機,打開識圖軟件,對著花束拍了一張照。
搜索結果跳出來的一剎那,王帥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花的名稱和圖片:
**彼岸花(曼珠沙華)——**
**花語:死亡、不祥的預兆、地獄的召喚……**
**傳說中盛開在黃泉路上的接引之花,喚醒死者前生的記憶……**
“啊!”王帥像被烙鐵燙到般,驚恐地將那束彼岸花狠狠摔在地上!妖紅的花瓣散落一地,如同濺開的血點。
就在他驚魂未定,心臟狂跳之際——
“嗡——嗡——嗡——!!!”
前臺的電話,如同索命的喪鐘,第五次瘋狂響起!聲音穿透力極強,在這死寂的午夜辦公室里,如同厲鬼的嚎哭!
王帥的臉瞬間慘白如紙。他剛才的怒火早已被無邊的恐懼取代。他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紅,又看看那部不斷發出凄厲嘶鳴的電話機,雙腿如同灌了鉛。是惡作劇嗎?什么樣的惡作劇會選在午夜,送來象征死亡的彼岸花?!
他強撐著最后一絲“這是同事報復”的念頭,踉蹌著走向前臺。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幾乎握不住聽筒。
這一次,聽筒里不再是沉默或配送員的聲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冰冷、怨毒,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該——死——!”
緊接著,話筒里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咔嚓!”聲,清晰無比!那是骨頭被強行扭曲、折斷的恐怖聲響!仿佛有人正在電話那頭被活活擰斷脖子!
“啊——!!!”王帥發出一聲非人的凄厲慘叫,巨大的恐懼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他扔掉聽筒,如同身后有厲鬼追趕,連滾爬爬地沖向電梯,甚至來不及收拾任何東西,只想逃離這個瞬間變成地獄的辦公室!
第二天,王帥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帶著一腔怒火沖進公司。他鐵青著臉,挨個質問部門里的女同事,尤其是那些和他有過節、被他打壓過的下屬。
“說!昨晚誰在公司?誰打的電話?誰送的破花?!”他眼神兇狠,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然而,得到的回應只有茫然、無辜和帶著一絲畏懼的否認。
“王主管,昨晚我早就下班了…”
“什么電話?什么花?我不知道啊…”
“王主管,您是不是…太累了?”
“監控?昨晚除了您,沒人進過公司啊…”
監控!王帥沖到保安室。畫面顯示,從他昨晚進入公司到他驚恐逃離,整個過程中,除了那個一閃而過的黃色身影(配送員)短暫出現在一樓大堂,沒有任何其他人進出過公司大門!更沒有任何人靠近過前臺電話!
一股冰冷的寒氣,從王帥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不是同事?那…那是什么?!
白天在同事們或疑惑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度過,王帥心神不寧,策劃案也改得漏洞百出。經理的不滿幾乎寫在臉上。王帥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機會,必須把完美的方案趕出來,否則晉升經理的夢就碎了。
夜幕再次降臨。王帥強迫自己坐在電腦前,手指敲擊著鍵盤,屏幕的光映著他蒼白憔悴的臉。昨晚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寂靜的辦公室里,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空調的低鳴、遠處電梯運行的嗡響,甚至自己的心跳聲——都讓他心驚肉跳。
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眼皮沉重地打架。在鍵盤敲擊聲的間隙,他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恍惚間,一只冰冷、枯槁、毫無生氣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帥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一個穿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公司上一任經理——李薇常穿的那套灰色職業套裙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后!但眼前的“李薇”早已面目全非!她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顴骨高聳,皮膚是死人的青灰色。那雙曾經精明銳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無邊的怨毒和冰冷的嘲弄,死死地盯著他!
“李…李經理?”王帥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
“李薇”的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發出“咯咯咯”的冷笑。緊接著,更恐怖的一幕發生了!她的頭,如同一個壞掉的木偶,違反人體構造地、一寸一寸地、極其緩慢地向后旋轉!180度!后腦勺完全轉到了前面!一張毫無生氣的、屬于她后腦的皮膚正對著王帥!然后,那脖子繼續發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聲音,似乎還要繼續扭動!
“啊——!!!”王帥魂飛魄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不顧一切地朝門口狂奔!逃!必須逃離這里!
然而,就在他沖到門口,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
呼啦!
一張泛黃的、帶著濃重油墨味的舊報紙,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精準地操控著,猛地憑空出現,死死地糊在了他的臉上!報紙緊緊吸附著他的口鼻,濃烈的油墨味和塵埃嗆入氣管,窒息感瞬間襲來!他瘋狂地撕扯著臉上的報紙,卻怎么也扯不下來!
與此同時,一雙冰冷、僵硬、如同鐵鉗般的手,從后面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量瞬間扼斷了他的呼吸!他清晰地聽到自己頸椎不堪重負的“咯咯”聲!
“呃…嗬嗬…”王帥眼球凸出,舌頭不受控制地伸出,雙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撓,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吞沒!
“啊——!!!”王帥發出一聲驚駭到極點的慘叫,身體劇烈一顫,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襯衫,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大口喘著粗氣,驚恐地環顧四周——熟悉的辦公室,空無一人,只有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光。是夢!一個無比真實、無比恐怖的噩夢!
他驚魂未定地站起身,雙腿發軟,踉蹌著走向茶水間,想沖杯咖啡壓壓驚。冰冷的自來水拍在臉上,帶來一絲清醒。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座位,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電腦屏幕時,他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再次凍結!
屏幕中央,原本密密麻麻的文字方案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占據了整個屏幕的、巨大無比的、用鮮血般刺目的猩紅色寫成的字:
**“死!”**
那紅色如此鮮艷,如此粘稠,仿佛隨時會從屏幕里滴落下來!
“幻覺!一定是噩夢的后遺癥!”王帥用力揉了揉眼睛,猛地晃動鼠標,瘋狂地敲擊鍵盤。電腦毫無反應,那個猩紅的“死”字紋絲不動!
就在他驚駭欲絕之際——
“嗡…滋啦…”
他旁邊工位上,一臺早已關機的電腦顯示器,毫無征兆地自動亮了起來!刺眼的白光過后,屏幕上同樣跳出一個巨大的、猩紅的:
**“死!”**
緊接著,如同瘟疫蔓延!
“嗡…滋啦…”“嗡…滋啦…”“嗡…滋啦…”
整個辦公區,幾十臺早已關閉的電腦顯示器,一臺接一臺地自動亮起!慘白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整個死寂的空間!每一塊屏幕上,都只有一個字,一個用淋漓鮮血書寫的、散發著無盡怨毒的猩紅大字:
**“死!”**
幾十個“死”字,如同幾十只怨毒的眼睛,從四面八方死死地盯住了王帥!將他圍困在死亡的中央!
“不…不…不是我…”王帥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手腳并用地向后挪動,只想遠離這些恐怖的屏幕!他像條喪家之犬,一直退縮到角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就在這時——
呼!
一陣憑空而起的陰風,打著旋兒吹過地面,卷起一張同樣泛黃的舊報紙,“啪”地一聲,精準地貼在了王帥面前的經理辦公室玻璃門上。
報紙的頭版頭條,一張黑白照片赫然映入王帥的眼簾!
照片上,是一個笑容溫婉干練的女人——正是李薇!
標題觸目驚心:
**【銳鋒廣告女經理李薇不堪網絡暴力,于寓所跳樓身亡!】**
副標題:
**【疑因私生活不檢點謠言發酵,精神崩潰!網絡匿名爆料者身份成謎!】**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王帥腦中炸開!所有被他刻意遺忘、深埋心底的記憶碎片,被這血淋淋的報紙瞬間喚醒、拼湊完整!
一年前……
李薇,他的前任上司,能力強,威望高,是他晉升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為了除掉她,王帥精心策劃了一個毒計。他利用職務之便,偽造了一系列李薇與客戶“關系曖昧”的聊天記錄和模糊照片。他匿名注冊了十幾個小號,在本地最大的論壇和社交媒體上瘋狂散布:“銳鋒廣告李薇,靠身體上位!”“表面女強人,實則人盡可夫!”“獨家爆料!李薇與XX總裁酒店密會照片(實為惡意P圖)!”
他花錢雇傭了專業水軍,在李薇的每一個社交賬號下刷屏,留下無數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和死亡威脅。他捏造細節,編造故事,將臟水一盆接一盆地潑向這個無辜的女人。
起初,李薇還試圖解釋、澄清。但在洶涌的、被惡意引導的網絡暴力面前,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塵埃。同事異樣的目光、客戶的質疑疏遠、家人的痛苦質問……如同巨石,一塊塊壓垮了她。
終于,在一個同樣死寂的深夜,不堪重負的李薇,從自家公寓的陽臺一躍而下……香消玉殞。
而王帥,踩著李薇的尸骨,利用她留下的權力真空和混亂局面,憑借著“力挽狂瀾”的假象(實則早有準備),迅速上位,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他將這段罪惡深埋心底,用野心和忙碌麻痹自己,甚至刻意不去想“李薇”這個名字。
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被埋葬了。
直到昨夜……彼岸花、午夜電話、恐怖的夢魘、滿屏的血字……還有眼前這張索命的舊報紙!
是李薇!是她回來了!是她的怨念!她的復仇!
“不——!放過我!李薇!我錯了!我知道錯了!”王帥扔掉報紙,對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哀求,涕淚橫流,恐懼和悔恨將他徹底吞噬。
就在他絕望的哭喊聲中,所有閃爍著猩紅“死”字的電腦屏幕,猛地一暗!隨即,所有的屏幕,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操控著,齊刷刷地、緩緩地浮現出兩個同樣猩紅、卻似乎帶著一絲不同意味的大字:
**“自首。”**
那兩個字,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王帥的靈魂上。
“自首……”
王帥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呆滯地望著滿墻滿眼的猩紅“自首”。那兩個字像有魔力,將他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和狡辯的念頭徹底擊碎。
李薇那張怨毒的臉、那骨頭斷裂的“嘎吱”聲、彼岸花腐敗的甜腥味、窒息時肺部的灼痛、還有報紙上她最后那絕望的眼神……所有的恐怖畫面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神經。他明白了,這不是結束。如果他不按“她”說的做,這無休止的、直指靈魂的恐怖審判,將永遠伴隨著他,比死亡更可怕。
辦公室里的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忽明忽滅,映照著墻上那巨大的“自首”,如同審判者的最后通牒。
王帥顫抖著,掙扎著爬起來。他不再看那些屏幕,不再看散落在地的彼岸花。他踉蹌地走向自己的工位,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他打開電腦瀏覽器,屏幕上的“自首”二字依舊頑固地占據著中央。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在搜索欄里緩慢地、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入:
“市公安局地址”。
屏幕上猩紅的“自首”二字,在他敲完最后一個字母的瞬間,如同被擦掉的粉筆字,倏然消失了。電腦恢復了正常界面。
王帥愣了幾秒,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恐懼、悔恨和一絲解脫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他關掉電腦,拿起手機和車鑰匙。走出辦公室時,他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曾帶給他無限野心、如今卻充滿夢魘的地方。那張印著李薇訃告的舊報紙,靜靜地躺在地上,像一塊無法抹去的污跡。
深夜的街道空曠寂寥。王帥沒有開車,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的王帥,沒有多問。
“師傅,”王帥的聲音沙啞干澀,仿佛砂紙摩擦,“去市公安局。”
出租車平穩地啟動,尾燈劃破沉沉的夜色,駛向未知的審判,也駛向遲來的、唯一的救贖。車窗外,城市霓虹閃爍,卻照不進王帥一片死寂的心湖。他閉上眼,李薇最后那絕望的縱身一躍,仿佛就在眼前。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和良心的無盡譴責,但至少,那如影隨形的恐怖,終于要離開了。
車燈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牌,也照亮了王帥臉上滾落的、混濁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