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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鬼畫

張思是個癡迷的收藏家,尤愛古畫。對他而言,那些泛黃的紙張、暈染的墨跡,承載著穿越時空的靈魂,比任何珍寶都更令人心醉神迷。閑暇時,他最大的樂趣便是流連于城市各個角落的古玩店,在塵封的舊物中搜尋心儀的瑰寶。

這天,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店內光線昏沉,空氣中彌漫著陳年木料和塵埃混合的奇特氣味。張思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貨架上的瓶瓶罐罐、缺角的硯臺、蒙塵的佛像……忽然,他的視線被牢牢釘在了墻壁上。

那是一幅尺寸適中的絹本畫。畫中場景令人心悸:暴雨如注,撕裂夜空的慘白閃電照亮了一座哥特式古堡的尖頂。古堡的露臺邊緣,一個身著素白長裙的女人張開雙臂,仰面向天,仿佛在擁抱這狂暴的雨夜。她的姿態帶著一種獻祭般的決絕,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畫工精湛絕倫,風雨的狂暴、古堡的陰森、女人衣袂的飄動,都刻畫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中掙脫出來。然而,最吸引張思的,是那女人臉上一種近乎狂熱的絕望神情,以及……她那雙臂張開的弧度,似乎有微小的不協調感。

“老板,這幅畫多少錢?”張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柜臺后,一個面容愁苦、眼袋深重的男人抬起頭。當他看清張思所指的畫時,渾濁的眼球猛地一縮,臉上瞬間褪盡血色,仿佛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他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發出干澀的聲音:“您……您說這幅?”

“對,就是它!太特別了!”張思的興奮溢于言表。

老板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滾動:“這……這幅畫……價格不低,而且……”他欲言又止,眼神躲閃。

“錢不是問題!”張思大手一揮,豪氣干云,“我太喜歡這幅畫了,開個價吧!”

老板沉默了許久,仿佛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他長長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好吧……既然您如此喜歡……價錢我可以給您算便宜些……但是……”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變得異常嚴肅,甚至帶著哀求,“您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否則,給多少錢,我也不賣!”

張思一愣,覺得這老板神神叨叨,心中不以為然,面上卻敷衍道:“你說。”

老板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第一,絕對、絕對不能在雷雨天氣看這幅畫!**”

“**第二,午夜十二點整,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看它!**”

“**第三,**”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畫中女人的手臂上,“**買回去之后,無論如何,絕不能在畫上做任何修改!一筆一劃都不行!**”

“如果您不能答應這三條,現在請離開。”老板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張思心中嗤笑,覺得這老板故弄玄虛,無非是想抬價或者增加神秘感。他滿口答應:“行行行,都答應你!規矩真多。”心中卻盤算著,畫到了自己手里,還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至于修改……他早就覺得那女人的手臂姿態可以更完美。

老板見他答應,神色并未輕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用一塊厚實的黑布小心翼翼地將畫卷起包好,遞到張思手上時,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送張思出門時,他又一次湊近,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絕望叮囑:“千萬……千萬記住那三條!別忘!別忘啊!”直到張思走出店門好幾步,他還能感覺到背后那兩道如芒刺背的目光。更詭異的是,他無意間回頭一瞥,竟看到那老板對著空無一人的墻角,嘴唇翕動,仿佛在急切地向誰解釋著什么。一絲寒意悄然爬上張思的脊背,但他很快甩甩頭,抱著心愛的畫,興沖沖地回家了。

回到他那間堆滿藏品的書房,張思迫不及待地扯開黑布,將畫在書桌上鋪展開來。在明亮的燈光下,這幅《雨夜古堡》更顯妖異之美。他越看越覺得,那女人張開的雙臂,尤其是右臂的線條,顯得過于生硬直板,與她整體投入的姿態格格不入,如同一具被操控的提線木偶。

“美中不足……太可惜了……”張思喃喃自語。他本就是畫藝精湛之人,收藏之余也常動手修復古畫。此刻,強烈的完美主義沖動和對禁忌的藐視壓倒了一切。他忽略了老板那近乎哀求的警告,也忽略了心頭那一閃而過的不安。他調好顏料,拿起一支極細的狼毫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蘸取顏料,點向畫中女人僵硬的右臂關節處,試圖增添一點柔和的弧度,讓姿態看起來更自然、更富有情感……

筆尖落下,顏料融入古舊的絹絲。就在那一剎那,張思似乎感到書房里的光線暗了一瞬,溫度也莫名降低了幾分。他搖搖頭,專注于筆下的“杰作”。修改完畢,他滿意地端詳著,覺得整幅畫瞬間“活”了過來,女人擁抱雨夜的姿態充滿了動人心魄的悲愴與……誘惑。他心滿意足地將畫精心裝裱,懸掛在臥室床頭的墻壁上。畫中女人那絕望而狂熱的目光,仿佛正穿透畫框,凝視著床上的人。

深夜,張思在畫作的“注視”下沉沉睡去。夢境卻如同粘稠的瀝青,將他拖入無邊的恐懼。

他猛地驚醒,不是因為聲音,而是因為**觸感**!刺骨的冰冷和**濕透**的衣衫緊貼著皮膚!他發現自己并非躺在舒適的床上,而是躺在一片冰冷、濕滑的石板地上!頭頂是鉛灰色的、壓得極低的、翻滾著雷蛇的烏云,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他臉上,生疼。閃電撕裂黑暗,瞬間照亮了周圍——高聳、嶙峋、布滿苔蘚和裂痕的黑色石墻,正是畫中那座陰森的古堡!他就在古堡的庭院里!

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他想逃跑,想呼喊,但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絲線操控,完全不聽使喚!他像一個僵硬的木偶,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牽引著,一步一步,機械地穿過幽暗的回廊,踏上盤旋而上的冰冷石階。每一步都踩在積水的凹陷處,發出空洞的回響,如同喪鐘。最終,他停在了古堡最高的露臺邊緣——正是畫中女人站立的位置!

狂風卷著冰冷的雨水抽打著他。他俯視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胃部因恐懼而痙攣。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扯出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無比陌生、無比邪惡的獰笑!然后,在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炸響的同時,他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他跳了下去!

急速下墜的失重感帶來極致的恐慌!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粉身碎骨之際,更加詭異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胸腔仿佛被無形的巨力撕開!沒有劇痛,只有一種冰冷、空虛的剝離感!一顆鮮紅的、還在搏動的心臟,竟然從他的身體里“跳”了出來!它懸浮在張思急速下墜的臉前,表面迅速扭曲、變形,生長出猙獰的五官——那是一張融合了極致的痛苦、怨毒和嘲弄的臉!這張臉,死死地“盯”著張思,無聲地嘶吼著!

“啊——!!!”張思發出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渾身冷汗淋漓,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他大口喘著粗氣,雙手死死按住胸口,確認心臟還在里面。是夢!只是一個無比真實的噩夢!他驚魂未定地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溫暖的燈光驅散了些許恐懼。他想去客廳喝杯水壓壓驚。

推開臥室門,客廳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燈光透進來。他看見妻子林薇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姿勢僵硬得詭異,像一尊沒有生命的蠟像。

“薇薇?”張思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還在發顫。

沒有回應。死一般的寂靜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就在他手掌觸碰到肩膀的瞬間——“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林薇那顆美麗的頭顱,竟然像一個熟透的果實般,毫無征兆地、輕飄飄地滾落下來,“咚”地一聲掉在地毯上!

“啊——!!!”張思的慘叫再次撕裂了寂靜!他魂飛魄散地癱倒在地,手腳并用向后爬!他看到無頭的脖頸斷口處,鮮血如同噴泉般汩汩涌出,染紅了沙發和地毯。更恐怖的是,在那血肉模糊的斷頸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在掙扎!緊接著,一張扭曲的、沾滿粘稠血污的臉,猛地從那斷頸的血肉中“擠”了出來!那張臉——正是夢中懸浮在他眼前、那顆心臟所化的、充滿怨毒和嘲弄的鬼臉!

“啊——!!!”極度的恐懼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張思的神經上。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窗外陽光明媚。張思發現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身邊傳來妻子林薇均勻的呼吸聲。他猛地坐起,心臟還在狂跳。他看了看時間——中午十二點。難道……昨晚那血腥恐怖的一切,只是一個夢中夢?一個嵌套在噩夢里的更恐怖的夢?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墻上的《雨夜古堡》。畫依舊是那幅畫,古堡、暴雨、張開雙臂的女人……等等!張思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著畫中女人的臉!她的眼睛……那雙原本只是蘊含絕望的眼睛,此刻竟然變成了刺目的猩紅色!如同地獄深淵燃燒的火焰!充滿了實質性的、令人膽寒的惡意!

“不……不可能……”張思用力揉搓眼睛,再定睛看去——猩紅消失了。畫中女人的眼睛恢復了原狀,只是那絕望的神情似乎更深沉了一些。

“幻覺……一定是被噩夢嚇出幻覺了……”張思喃喃自語,試圖說服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卻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

然而,自那晚之后,張思像是被這幅畫下了蠱。他不再流連于其他古玩店,終日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對著《雨夜古堡》出神。他越看越覺得這幅畫驚為天人,尤其是自己修改過的那條手臂,線條流暢自然,賦予了整幅畫一種奇異的、攝人心魄的魔力。他沉迷其中,工作電話不接,郵件不回,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這天下午,林薇端著一杯剛泡好的熱茶,輕輕敲開了書房的門。看著丈夫日漸憔悴、眼神卻異常亢奮的模樣,她憂心忡忡:“老公,該吃飯了。你已經對著這畫看了一整天了……公司那邊催了好幾次,再這樣下去……”

“閉嘴!”張思猛地回頭,眼神兇狠煩躁,粗暴地打斷她,“煩不煩!家里的錢不夠你花嗎?整天就知道催催催!”

林薇被他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委屈涌上心頭:“錢?你現在用的、你買這些畫的,不還是我……”她的話沒能說完。

“你的錢?!”張思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身,雙眼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猩紅得如同畫中女人的眼睛!他逼近林薇,聲音因憤怒而扭曲:“你的錢?!林薇!你當我不知道?!那個姓陳的男人!他每個月給你打的錢,你當我不知道你們什么關系?!嗯?!”

“你……你胡說什么!”林薇臉色煞白,又驚又怒。

“我胡說?!”張思的理智被瘋狂的嫉妒和憤怒徹底淹沒。與此同時,一個冰冷、怨毒、充滿蠱惑力的女聲,如同毒蛇般直接鉆入他的腦海,反復尖嘯著同一個指令:

“**殺死她!殺死她!!殺死她!!!**”

這聲音像點燃了炸藥桶!張思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撲上去,雙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掐住了林薇纖細的脖子!

“呃……放……放開……”林薇驚恐地瞪大雙眼,雙手徒勞地抓撓著張思的手臂,雙腳亂蹬,臉色迅速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

張思雙目赤紅,完全被那惡毒的聲音和心中的暴戾操控,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掐死她!掐死這個背叛他的女人!

“咔嚓!”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頸椎被硬生生捏斷的脆響!

林薇的掙扎戛然而止。她的頭顱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然后……竟然像上次噩夢中的場景一樣,整個頭顱被張思掐著脖子提了起來!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

時間仿佛凝固了。

張思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林薇那失去生氣的、因窒息和驚懼而扭曲的臉龐,又看看地上那具無頭的、還在微微抽搐的軀體。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

“不……不……這不是真的……”張思觸電般松開手,林薇的頭顱滾落在地毯上。他踉蹌著后退,撞翻了椅子,渾身抖得像篩糠。

就在這時,地上林薇那無頭脖頸的斷口處,鮮血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涌!一張張思無比熟悉的、沾滿血污的、猙獰怨毒的鬼臉,猛地從血肉中“擠”了出來!正是夢中那顆心臟所化的臉!它用那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無聲地嘲笑著張思!

“啊——!!!鬼!鬼啊!!!”極致的恐懼終于沖垮了張思最后一絲理智。他尖叫著,連滾爬爬地沖出書房,沖向客廳的大門!他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這個地獄般的家!逃離這幅魔鬼的畫!

他用盡全身力氣拉開大門——

門外,并非熟悉的樓道,而是冰冷、潮濕、彌漫著腐朽氣息的石壁!他正站在一條幽暗的古堡走廊里!前方,一道閃電的光芒短暫地照亮了走廊盡頭通往露臺的門洞!

露臺上,一個素白的身影背對著他,正是畫中那個女人!她張開雙臂,仰望著狂暴的雨夜蒼穹。張思驚恐地看到,兩道殷紅的、如同血淚般的液體,正從她仰起的臉上蜿蜒流下!

“不!不!別跳!”張思下意識地嘶喊,但聲音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

女人似乎聽到了,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閃電照亮了她的側臉——那張臉,赫然就是林薇!帶著無盡的悲傷和絕望!她對著張思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凄涼的、詭異的微笑,然后,身體向后一仰,如同斷翅的鳥兒,墜入了無邊無邊的黑暗雨幕!

“不——!!!”張思肝膽俱裂,轉身瘋狂地沿著走廊奔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逃離這無盡的恐怖!前方,一扇厚重的、鑲嵌著鐵釘的木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溫暖、熟悉的燈光——那是他書房的光!

希望瞬間點燃!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用盡最后力氣撲向那扇門,猛地推開——

門內的景象讓他如遭雷擊,瞬間石化!

眼前,是那家他買畫的古玩店!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穿著他熟悉外套的男人(正是幾天前的他自己!)正指著墻上那幅《雨夜古堡》,興奮地對愁苦的老板說著什么。老板臉上帶著他記憶猶新的、混合著恐懼和無奈的凝重,正對那個“張思”重復著那三條禁忌的規矩……

“張思”付了錢,老板用黑布將畫仔細包好,再三叮囑著,將那個“過去的自己”送出了店門。

店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店內只剩下張思和那個老板。

老板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了面對顧客時的愁苦和恐懼,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洞悉一切的悲憫。他的目光,竟然穿透了時空的阻隔,準確地落在了張思的身上。

“唉……”老板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聲音沙啞而疲憊,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店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終究不會遵守那些囑咐……這幅畫,它的名字,叫《救贖》。”

老板走到柜臺后,慢慢坐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開始對著空氣,也對著張思,講述一個塵封的故事:

“幾年前,我是個賣豬肉的……為了多掙點昧心錢,我給肉注水,后來膽子大了,昧著良心往里打激素……錢是掙了點,可心,一天也沒安寧過。”老板的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回憶的泥沼。

“后來,有一次我去鄉下收病死的豬……在一戶人家,我看到了這幅畫。畫得太好了,好得……讓人心頭發毛。我鬼使神差,花了大價錢把它買了下來。我以為撿到了寶……誰知,那是噩夢的開始。”

老板的聲音開始顫抖:“從那天起,我就被噩夢纏住了……夢里,那些吃了我的毒肉,生病死了的孩子、老人……他們渾身潰爛,流著黑血,圍著我哭,問我為什么要害他們……我夜夜驚醒,渾身冷汗……”

“我受不了了,發瘋似的去找賣我畫的那個人……那是個更破落的老頭,快死了。他告訴我,這畫是一個逃難的人寄放在他那里的。那個人說,畫里的女人,為了霸占丈夫的財產,在一個雨夜,把他丈夫從古堡露臺推了下去……后來,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被厲鬼索命,沒過多久,這女人也在同樣的雨夜,從同一個露臺跳了下去……死的時候,就是畫上那個姿勢……”

“那個人把畫交給老頭時,鄭重地說了那三條規矩,說這是唯一能暫時壓制畫中怨氣的方法……老頭不懂畫,也不信邪,就一直收在落滿灰塵的角落里。直到我去收豬,他打掃屋子時拿出來撣灰,被我看見買走了……”

老板抬起頭,渾濁的眼中竟流下兩行淚:“找到老頭之后……我回來就關了肉鋪,把所有的積蓄,加上這些年昧心賺的錢,都拿了出來,開了這家古玩店……我想贖罪……我每天看著那些舊東西,心里能稍微好受點……這么多年,我一直想去自首,告發自己當年干的缺德事……可我怕啊,怕坐牢,怕被人戳脊梁骨……”

“就在……就在你把畫買走的前一天晚上,”老板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又夢見了那些死去的人……但這次,我還夢到了我早死的爹娘……他們在夢里看著我,什么也沒說,只是流著淚搖頭……醒來后,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知道,時候到了……我不能再逃了……”

老板站起身,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和解脫。他不再看張思的方向,仿佛剛才的傾訴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拿起柜臺上的鑰匙,仔細地、緩慢地鎖好店里的每一扇柜門,然后走到大門前,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承載著他贖罪與煎熬的小店,毅然決然地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外,是通往警局的路。

老板離開的話語和背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張思。那些被刻意塵封、被深深掩埋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冰冷的罪惡感,瞬間沖垮了他自欺欺人的堤壩!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五年前……妻子林薇……根本不是什么車禍意外死亡!是他!是他精心策劃的謀殺!

那時他看中了一幅價值連城的古畫,錢不夠。林薇拒絕動用家里的存款,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張思知道林薇購買了一份高額意外險,受益人是他。一個瘋狂而邪惡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他假意求和,說要冷靜一天再談離婚。然后,他借來一輛沒有牌照的舊卡車。他算準了林薇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和時間。他給她打電話,故意用冷漠的語氣說“離婚的事改天再說吧,今天不想談了”,激怒林薇。果然,憤怒的林薇掛斷電話,獨自駕車回家。張思早已埋伏在一條偏僻路段的路邊陰影里。當林薇的車燈出現在視野中時,他猛踩油門,像一頭失控的野獸,狠狠地從側面撞了上去!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玻璃破碎聲……還有林薇那瞬間驚愕、繼而化為永恒恐懼的眼神……成了他午夜夢回時最深的夢魘。他用一場偽造的“交通意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拿到了那筆沾滿鮮血的保險金,買下了他夢寐以求的藏品。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將這段記憶深埋,甚至用收藏來麻痹自己,直到……他遇到了這幅《救贖》。

所有的幻象——妻子的頭顱、古堡的墜落、老板的懺悔——都是這幅被詛咒的畫作,對他扭曲靈魂的審判!是那些被他害死的亡魂(林薇和那些因毒肉而死的人)借由畫的力量,撕開他偽裝的畫皮,逼迫他面對自己最骯臟的罪孽!

張思的腦袋天旋地轉,劇烈的嘔吐感涌上喉頭。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時空錯亂感。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正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那些冰冷的、價值不菲的收藏品,在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沒有血跡,沒有尸體,沒有猙獰的鬼臉。

仿佛剛才那血腥恐怖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漫長而可怕的噩夢。

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書桌邊緣。那里,靜靜地放著一杯茶。裊裊的熱氣正從杯口緩緩升起,在空氣中氤氳出模糊的輪廓。茶香……是林薇最喜歡的茉莉花茶的味道。那熱氣,真實得刺眼。

張思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縷熱氣上,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杯壁——那溫度,真實得灼心。

一聲極度苦澀、絕望到極致的慘笑,從張思喉嚨里擠了出來,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猛地站起身,踉蹌著沖出書房,甚至來不及換下睡衣。他沖到玄關,胡亂地套上鞋子,沖出了這間充滿罪惡回憶的豪宅。

深夜的街道冷清寂寥。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看著后視鏡里臉色慘白如鬼、眼神空洞絕望的張思,小心翼翼地問:“先生,去哪兒?”

張思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最后一絲掙扎和僥幸徹底熄滅,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和解脫。他用盡全身力氣,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公安局。**”

出租車啟動,尾燈劃破沉沉的夜色,駛向救贖之路,也駛向遲來的審判。那幅名為《救贖》的鬼畫,靜靜地懸掛在空無一人的臥室墻上,畫中女人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閃過一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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