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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焚香夜

  • 冥靈詭事
  • 筆下終有情
  • 6092字
  • 2025-07-21 11:37:01

七十年代我們村拜月教盛行,為取悅神明需要活祭。

>桂枝母子被選中,在焚香禱告聲里燒成焦炭。

>她丈夫投河后,村里開始怪事頻發(fā):群狗夜夜齊吠,香火中總映出女人身影。

>最可怕是村長,深夜嘴里能交替發(fā)出兩個男人的聲音。

>被附身的女人醒來常躺在墳堆邊。

>直到那晚,我聽見村長體內(nèi)丈夫的聲音嘶吼:“輪到你們了!”

>老槐樹下的香爐又一次煙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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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黏稠得如同半凝固的油脂,一絲風也沒有。黑暗沉重地壓在房檐上,連平日里最囂張的蟲鳴都噤了聲。就在這死寂里,一聲凄厲的狗嗥猛地撕裂了夜幕。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仿佛接到了某種無聲的號令,整個村子的狗都瘋了!狂吠聲從四面八方炸起,匯成一股撼動瓦片的聲浪,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恐懼,直直刺進人的骨頭縫里。

我蜷縮在土炕上,薄被蒙過頭頂,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小褂。這鬼哭狼嚎般的狗吠,已是這個月第七次了。每一次,都像有冰冷的爪子攥緊心臟。窗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似乎總有一雙眼睛在幽幽窺視。

爹在墻角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嗆人的劣質(zhì)煙葉味在屋里彌漫。煙鍋里的火星隨著他粗重的呼吸明明滅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爹……”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桂枝嬸子……還有小石頭……他們……”

爹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里掠過一絲驚懼,隨即被更深的陰鷙壓了下去。他狠狠磕了磕煙鍋,發(fā)出沉悶的“梆梆”聲,像是要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敲碎。“閉嘴!睡你的覺!”他低吼,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種極力掩飾卻無法抹去的疲憊與恐慌。

桂枝嬸子和小石頭。這兩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村里沒人敢提。七年前那個夏夜,也是這般悶熱死寂。村子中央那棵虬枝盤結的老槐樹下,香爐里插著嬰兒手臂粗的高香,血紅的香頭在濃煙中明明滅滅,散發(fā)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檀腥氣。全村人黑壓壓地擠在周圍,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只有壓抑的、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桂枝嬸子被兩個壯漢死死架著,頭發(fā)散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那雙眼睛,空洞地望向人群,像兩口枯井。她懷里緊緊抱著的小石頭,才五歲,似乎被這詭異恐怖的氣氛嚇懵了,小臉煞白,烏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四周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拜月教的大祭司——那個永遠裹在黑袍里、聲音如同毒蛇嘶鳴的枯瘦老頭——站在祭壇前,高舉著枯柴般的手臂,用一種非人非獸的調(diào)子尖利地吟誦著無人能懂的咒文。每一次古怪的音節(jié)從他喉嚨里擠出來,人群就跟著一陣不由自主的顫抖。

“時辰到!奉與月母,祈佑豐年!”大祭司的咒語戛然而止,干癟的嘴唇吐出冰冷的判決。兩個火把被同時點燃,橘黃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空氣,帶著死亡的熱浪,猛地湊近了被捆在槐樹下的母子腳下早已堆好的干柴。

“娘——!”小石頭終于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哭聲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我的耳膜,也扎進了某些村民的眼底。我看到有幾個人飛快地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但更多的人,臉上是一種麻木的狂熱,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即將燃起的火焰,仿佛那跳動的火苗里真能蹦出他們渴求的“豐年”。

“嗤啦——”

火苗猛地躥起,貪婪地吞噬著干燥的柴禾,瞬間就裹住了桂枝嬸子的下半身。濃煙滾滾,帶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惡臭猛地彌漫開來,蓋過了濃郁的檀香。那氣味鉆進鼻孔,讓人胃里翻江倒海。桂枝嬸子終于發(fā)出了聲音,那已不是人聲,是野獸瀕死時凄厲到極致的慘嚎,混雜著小石頭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哭叫。

“啊——啊——!”桂枝嬸子的身體在火焰中瘋狂扭動、掙扎,像一條被扔進滾油里的魚。火光映亮了她扭曲的臉,那張曾經(jīng)溫婉的臉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和刻骨的怨毒。她的眼睛,透過濃煙和火焰,死死地釘在祭壇下那些麻木或狂熱的臉孔上,釘在爹那張鐵青的臉上,釘在村長老根叔那張故作威嚴卻微微抽搐的臉上。

小石頭的哭聲戛然而止,小小的身體在火焰里迅速蜷縮、變黑……

人群死寂。只有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火焰呼呼的咆哮。那焦糊的惡臭濃得化不開,塞滿了每個人的肺腑。有人開始彎腰干嘔。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摳進了掌心,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說不出的惡心讓我渾身冰冷,像掉進了冰窟窿。我看到了爹緊握的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線。

第二天清晨,村東頭那條渾濁的小河浮起一具腫脹發(fā)白的男尸。是桂枝嬸子的男人,大壯。撈尸的人說,他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死寂的僵硬。

就是從大壯投河那天起,村子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充滿惡意的手攥住了咽喉。先是狗。白天溫順的看家狗,一到入夜就像被鬼掐住了脖子,毫無征兆地集體發(fā)狂,朝著空氣,朝著黑暗深處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瘋狂吠叫、撲咬,直到聲嘶力竭,嘴角淌著白沫。那聲音,混雜著無邊的恐懼,攪得人整夜整夜無法合眼,心驚肉跳。

接著是香火。無論哪家,但凡在堂屋神龕前點上香燭,那裊裊升起的青煙里,總會慢慢地、慢慢地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女人輪廓。有時是側影,低著頭;有時是正面,直直地“望”著點香的人。輪廓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清那身被燒得襤褸的、焦黑的衣衫。每一次,點香的人都會嚇得魂飛魄散,打翻香爐,可下一次點香,那身影依舊固執(zhí)地出現(xiàn)。

最讓人頭皮炸裂的,是村長老根叔。起初是值夜的人發(fā)現(xiàn),深更半夜,老根叔的屋里會傳出激烈的爭吵。一個聲音是他自己,蒼老、驚恐;另一個聲音卻異常陌生,年輕、低沉,充滿了暴戾的怨毒,像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在嘶吼。后來,不止是夜里,大白天有時也能看到老根叔一個人走著走著,突然停下,眼神變得空洞迷茫,嘴唇無聲地翕動,接著,那低沉怨毒的聲音就毫無征兆地從他喉嚨里翻滾出來,對著空氣,對著墻壁,對著根本不存在的人,語無倫次地咒罵、威脅。村里人都知道,那是大壯的聲音!他鉆進了村長的身體里,像一只寄居蟹霸占了螺殼!

然后是女人們。好幾個嬸子、嫂子,夜里明明在自家炕上睡得好好的,第二天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冰冷的河灘上,露水打濕了衣裳,渾身沾滿泥濘;或者更嚇人,直接躺在亂葬崗的墳包中間,身邊就是新立的或朽爛的墓碑。她們醒來時往往一臉茫然,只記得夜里似乎被什么冰冷的東西牽引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種地方的。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

爹也病了。咳嗽越來越重,臉色蠟黃,眼窩深陷下去。他整日里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對著墻角發(fā)呆,眼神空洞。夜里,他不再呵斥我,只是翻來覆去地烙餅,沉重的嘆息一聲接著一聲。那嘆息里,除了病痛,還有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東西,像沉在河底的淤泥,散發(fā)著腐朽絕望的氣息。

這一晚,狗吠聲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兇。天剛擦黑,第一聲凄厲的嗥叫就撕破了黃昏的寧靜,緊接著,整個村子的狗都像被投入滾水的活蝦,瘋狂地蹦跳、狂吠。聲音不再是恐懼,更像是垂死的掙扎和絕望的哀鳴,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蜷縮成一團,像一只被開水燙熟的蝦米。他掙扎著下炕,摸索著去夠桌上的水碗,手抖得厲害,碗里的水潑灑了大半。

“爹,我去吧。”我趕緊跳下炕。

就在我端起水碗,轉(zhuǎn)身遞給爹的剎那,院子里猛地傳來一聲巨響!

“哐當!”

像是什么沉重的東西狠狠砸在了地上。

我和爹同時僵住,驚恐地對視了一眼。緊接著,一個我們熟悉又極度恐懼的聲音穿透了薄薄的窗戶紙,像冰冷的鐵錐狠狠扎進屋里!

那聲音粗嘎、破碎,帶著非人的嘶鳴,像是喉嚨被砂紙磨爛了在吼叫,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怨毒:

“桂枝——!石頭——!看著!看好了——!”

是村長老根叔的聲音!但這腔調(diào),這刻骨的恨意……

“輪到你們了!一個……都別想跑!都得……死——!!”

最后那個“死”字,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從碎裂的喉管里噴出來的,帶著血沫的腥氣。那聲音,分明就是投河自盡的大壯!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骼斷裂的脆響從院子里傳來,然后是重物倒地翻滾的聲音。

死寂。

外面瘋狂的狗吠,在這一聲絕望的嘶吼和那聲悶響之后,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掐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世界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寂靜,只剩下我和爹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爹手里的破碗“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渾身篩糠似的抖起來,蠟黃的臉瞬間褪盡最后一絲血色,慘白得像剛刷過的墻皮。那雙深陷的眼睛死死瞪著門的方向,里面塞滿了純粹的、瀕死的恐懼,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脖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里瞬間凍成了冰碴子。那聲音里滔天的怨毒,像無數(shù)冰冷的毒蛇鉆進耳朵,纏上脊椎。輪到我們了……一個都別想跑……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生。死寂被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打破,還有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說話聲。外面火把的光亮透過窗戶紙,搖曳晃動,映得屋里人影幢幢,如同群魔亂舞。

“老根叔……完了……”一個帶著哭腔的顫抖聲音說。

“天殺的……脖子……脖子都扭斷了……臉朝著天……眼睛瞪得……瞪得……”另一個聲音說不下去了,只剩下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是……是大壯索命啊!”有人崩潰地尖叫起來。

“不能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全村都得死絕!”一個稍微鎮(zhèn)定點,但同樣透著無盡惶恐的聲音響起,是村里的會計,“得……得按老法子!馬上!就在老槐樹底下!”

“老法子”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爹猛地一哆嗦。他眼中最后一點光也熄滅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他頹然地癱軟下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死死閉上眼,兩行渾濁的淚混著冷汗,從深陷的眼窩里蜿蜒流下。

“爹……”我撲過去,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

爹的手猛地反握住我,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里。他睜開眼,那雙死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嘴唇翕動,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幾個氣若游絲的字:“……躲……躲起來……”話沒說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他佝僂著背,痛苦地蜷縮起來。

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恐的商議聲更清晰了,火把的光亮也更加刺眼。門板被拍得山響,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和恐慌:“建國!建國他爹!開門!快開門!祠堂……老槐樹……快!全村的老少爺們都等著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爹的身體劇烈地一震,握緊我的手猛地松開,無力地垂落下去。他不再看我,也不再咳嗽,只是失神地望著屋頂漆黑的椽子,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還在微弱喘息的空殼。那是一種認命的死寂。

門被拍得更急了,木屑簌簌落下。

我看看門外晃動的火光人影,又看看炕上形如枯槁、眼神空洞的爹。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躲?往哪里躲?這被詛咒的村子,哪里還有一寸干凈地方?那槐樹下繚繞的香火,那香火里女人的身影,那深夜里交替的恐怖聲音……像一張無形的、越收越緊的網(wǎng),早已把所有人都牢牢罩住。

“吱呀——”

我拉開沉重的門栓。冰冷的夜風裹挾著濃烈的火把煙氣、汗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氣息,猛地灌了進來,嗆得我一陣窒息。門外站著幾張慘白扭曲的臉,火把的光在他們驚恐的眼底跳躍,像鬼火。沒人說話,幾只手同時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胳膊,幾乎是把我從屋里拖拽出去。力氣很大,帶著一種不容反抗的、歇斯底里的蠻橫。我踉蹌著,回頭看了一眼,爹依舊癱在炕上,像一截被雷劈過的枯木,一動不動,只有破敗的胸膛在微弱地起伏。

冰冷的夜風刀子般刮在臉上,卻壓不下心底那股燎原的恐懼。我被幾個漢子半拖半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死寂的、如同巨大墳場的村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人聲。只有我們這一行人雜沓的腳步聲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在空曠得令人心慌的村道上回蕩。

村中央,那棵虬枝盤結、如同巨鬼般的老槐樹沉默地矗立著。樹下,全村的人幾乎都到了。男人、女人、老人……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火把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近處幾張臉,其余的都隱沒在晃動的陰影里,看不真切。但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懼,像濃稠的墨汁,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樹下空地上,一個半人高的黃銅香爐已經(jīng)被架了起來,里面插滿了新削好的、嬰兒手臂粗的高香。香頭尚未點燃,但那熟悉的、濃烈得令人作嘔的檀腥氣已經(jīng)提前彌漫開來,混雜著夜晚的濕冷和泥土的腥味。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狹窄的通道,一直通向香爐前。我被身后的人推搡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無數(shù)道目光黏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赤裸裸的求生欲望,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麻木。我看到了隔壁二嬸,她白天還笑著給我塞過一塊紅薯干,此刻她的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我看到了從小一起玩大的狗剩,他別過臉去,不敢看我。

我被粗暴地推到香爐正前方,正對著那黑洞洞的爐口。爐身冰冷堅硬,上面模糊不清的獸紋在火把跳躍的光影里扭曲蠕動。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頭——似乎是村里輩分最高的三太公——被人攙扶著,顫巍巍地走到我身邊。他枯瘦得像一具蒙著皮的骷髏,渾濁的老眼掃過我,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行將就木的漠然。他枯柴般的手哆哆嗦嗦地伸進懷里,摸索著。

人群死寂。連呼吸聲都刻意壓低了。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在這片被詛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三太公終于摸出了他要找的東西——一個用油紙包了好幾層的小包。他一層層剝開,動作遲緩得如同慢放。油紙剝落,露出里面一小塊東西。

是火鐮!一塊邊緣被打磨得異常鋒利的黑色燧石!在火把的光下,它表面泛著一種冰冷、油潤、仿佛吸飽了油脂的幽光。那絕不是普通的石頭!我盯著它,胃里一陣翻攪,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這東西……這東西……

記憶的閘門猛地被撞開!七年前那個焚香燒人的夜晚!大祭司——那個黑袍枯瘦的老鬼——他手里握著的,就是這塊石頭!他用它敲打火絨,點燃了那兩把燒死桂枝嬸子和小石頭的火把!火光騰起時,這塊黑石頭在他枯柴般的手指間,也泛著這樣幽冷油潤的光!

它吸飽了那夜的油脂?吸飽了……那對母子的血肉?!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掃過人群前排幾張臉。爹沒來。狗剩他爹,當年就是架住桂枝嬸子的兩個壯漢之一,此刻他低垂著頭,肩膀卻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還有那個……那個臉上有道疤的,當年好像負責堆柴禾……他們的眼神躲閃,不敢看那火鐮,更不敢看香爐。

三太公枯瘦的手指捏著那塊冰冷的、仿佛帶著冤魂體溫的火鐮,另一只手拿著一小塊干燥的火絨。他枯槁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誦什么早已失傳的、污穢的咒語。他的動作極其緩慢,手臂抖得像風中殘燭,那塊黑石頭一點點湊近火絨。

周圍死寂無聲。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著那即將碰撞的一點點距離,空氣繃緊到了極限,仿佛隨時會炸裂。那濃烈的檀腥味無孔不入,鉆進鼻腔,沉入肺腑,帶著一種粘稠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感,熏得人頭暈目眩。

就在燧石邊緣鋒利的棱角即將觸碰到火絨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呼——”

一股極其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從槐樹巨大的樹冠深處猛地卷了下來!那風冰冷刺骨,帶著墳地里特有的土腥和腐朽氣息,瞬間吹得地上的塵土打著旋兒飛起,吹得所有人衣袂獵獵作響,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火把的光猛地搖曳、暗淡下去,幾乎要被吹滅!三太公一個趔趄,手上的動作徹底僵住,渾濁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無法掩飾的恐懼。

就在這風起、光暗的瞬間,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供桌下那片被陰影籠罩的地面上。

三雙腳印。

濕漉漉的腳印。

一大,一小,還有一雙成年男人的腳印,沾著河底冰冷的淤泥和水草痕跡。

它們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就在供桌下的陰影里,如同剛剛從黃泉路上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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