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如同跌入深淵一般的眩暈。
眼前這一幕,突然有些熟悉,為什么,會覺得似曾相識呢?我想問他們為什么,可偏偏,頭痛欲裂,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到最后,不知是心里的疼痛,還是腦袋里的撕裂感,令我痛不欲生,只能抱著頭,任由世界在我面前天旋地轉而無能為力。
眼前沈楓和胡靜的人影開始交疊,出現重影,他們開始猙獰地笑,而后離去。
我終于明白,當初問沈楓兩年前的事,他為什么會是那樣的反應,為什么說是我揪著不放,原來兩年前,他們就已經開始了對我的背叛,只是這兩年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又是為什么,當初會選擇原諒?
頭痛欲裂,此刻我恨不能有人將我打暈,好緩減這折磨人的眩暈。
就在世界旋轉的時候,另一個角落里的一個身影進入了我的視線。我不知是否能稱之為人,因為,那個身影,就是那天我在學校二樓看到的那個紫衣少女,她垂著血淚,依舊空洞地望著我。
我想要嘶喊,想要求救,可偏偏,嗓子像被什么堵了似的,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僅剩下恐懼在我體內奔走吶喊。
她頭頂的燈依舊忽明忽暗,映襯得她的臉頰更加蒼白而眼里的血更加殷紅。
“媽媽!”一聲清脆入耳,瞬間驅散了周遭一切妖魔鬼怪,世界頓時干凈了。
沈楓爸媽帶著糖糖來了。
糖糖撲進我懷里,親昵地訴說著這些天以來的思念。當我再次看向角落,紫衣少女已經不見了蹤跡。
我并沒有搭理沈楓的父母,是誰送我過來的,已然不再重要。此刻有糖糖在,對于沈楓父母的恐懼便不自覺少了大半。
沈楓的背叛,仿佛是我生命的分割線,他不再是我一直以來所信任的丈夫。曾幾何時,朋友間每每談起夫妻間出軌的問題,我都信誓旦旦地說,寧愿相信自己出軌,也不信沈楓會出軌。這是何其信任啊!原來,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了。我與他父母間的聯系,本就源于他,而今他背叛了我,我便不想再顧及與他父母間的客套。恍然間,我竟覺出幾分舒坦。于是,我抱起糖糖,徑自進了電梯。
陳醫生帶著沈楓父母也進了電梯。狹小的空間里,沉默并不尷尬,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為這沉默染上了不自在的氛圍。
或許是為了打破這種不自在吧,沈楓媽媽開口了:“顧影,這幾天還好嗎?”
這個問題,我根本無法回答,說好,是假的,說不好,又只能僵化此刻的氛圍。答案在肯定與否定之間徘徊,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不自覺將糖糖抱得更緊。
“還好,已經開始接受這里的氛圍,配合治療了。”陳醫生許是看出了我內心的掙扎,見我默不作答,竟替我回答了。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著我,眼神鏗鏘有力,令我不自覺又閃躲了幾分。
終于,電梯門開了,我抱著糖糖,沖回了病房。仿佛窒息已久重新獲得了氧氣,從而獲得新生。
沒過幾分鐘,陳醫生帶著沈楓父母進來了。雖早知道他們會來,但在他們進門的那一刻,我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排斥和反感。
“顧影,沈楓的事,我們替他向你道歉。是我們沒有管教好他,我們對不起你。”
我怎么也沒料到,沈楓媽媽會說出這番話,一時間我竟再次無言以對,只是緊緊地抱著糖糖。
“我真的很后悔,當初沒有好好管教他,以至于釀成現在的禍端,要是一切能重來,我一定打他罵他,絕不讓他走上這條路,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之后的話,我都已經聽不清了,只見她嘴巴一張一合,就像擱淺了的魚,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了。再后來,她竟聲淚俱下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沈楓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改天再來吧。”
沈楓媽媽起身擦了擦眼淚,還想說些什么,我搶在她前頭說:“今天讓糖糖留下來吧?”
沈楓父母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沈楓爸爸本來想阻止的,好在陳醫生說話了:“沒事,只要糖糖愿意,就留下來吧,顧影會照顧好她的。再說,糖糖留下來,或許對顧影的病情也會有所幫助。”
既然醫生都這么說了,他們就不再多說什么,再多的擔憂,也只能吞進肚子里。
這是認識陳醫生以來,第一次對他產生好感。
沈楓父母走后,陳醫生扯下他記錄本上的一張紙遞給我,這是他剛才站在窗口,用水筆勾勒的一幅畫。畫上是一輛載滿石子的大卡車。
“干嘛?”我不明所以。
“不干嘛,畫著玩的,給你欣賞一下。”陳醫生罕見地露出了笑容,他笑起來,竟是如此的好看!先前的狡黠感隨著這笑容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謝謝。”我說。
他依舊笑了笑,離開了病房。
晚上睡覺,我做了個夢,夢見沈楓開車帶著我和糖糖。我和沈楓不知道為什么爭吵了起來,于是沈楓車速越來越快。我開始害怕,因為前面是一輛載滿石子的大卡車!
“你慢點!”我說。
沈楓不以為意,繼續猛踩油門。
果然,恐懼還是有緣由的。前面的大卡車不知為什么突然減速了,而沈楓因為車速太快來不及剎車,直接撞了上去。由于慣性,大卡車上的石子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向我們奔流而來。我迅速起身,企圖為糖糖撐起一方空間,可是這些石子實在是太重了,直接將我壓在了糖糖的身上。我的上半身還露在外面,可是糖糖和沈楓已經全被埋了。
我焦急萬分,詢問糖糖情況,起初她還說疼,后來就直接沒了動靜。我拼命的想要抽身,想要救糖糖,可奈何石子太沉,我根本動彈不得。
萬分驚恐之下,夢醒了。
驚恐未定之余,我發現糖糖竟不在身旁,廁所也沒有她的蹤跡。我慌亂地想要打開病房的門去外面找,好在趙駿亦剛好進來,告訴我,今天一早沈楓父母就來把糖糖接走了。
他們也沒錯,誰會放心把孩子交給一個瘋子?我甚至忘了,沈楓與他父母的存在本應該是個矛盾體的存在。
我望了望窗外,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只是窗外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與我無關。有時候我們越是著急想要去做好一件事,往往就越容易把事情弄糟。就像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讓自己好起來,可事與愿違,我的病,似乎在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沈楓和胡靜,究竟有沒有那層關系?沒有我在身邊,糖糖過得好不好?我很努力地想要搜尋答案,可答案,卻好像是隱藏在馬里亞納海溝的最底下,縱使我絞盡腦汁也無從知曉。
站在窗口,望著外面的色彩,我問趙駿亦:“你說,沈楓和胡靜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你覺得呢?”他反問。
我心里有懷疑,甚至肯定的成分已經大過了否定的成分,趙駿亦作為一名心理醫生,自然能從我的問題中找到我的偏向。或者說,如果我心中沒有這樣的懷疑,就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知道”。不知道,一個中立的答案,也是逃避問題最好的方法。有時候與其庸人自擾,還不如裝聾作啞。只是,我不是個明白人,無法做到置身事外。關于愛與背叛的事,刨根究底才是我的態度。
兩次了,前前后后已經有兩次看到他們倆親熱的場景了。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沒什么,為什么我會連著兩次看到那樣的場景?雖然中間有一段記憶空白,但是我堅信,那樣的場景,一定是有所寓意的!
“手機借我一下……”我想親口問問他們。
可回答我的,是陳醫生,趙駿亦,竟不見了蹤跡!
“怎么是你?趙醫生呢?”
“顧影,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么選擇?”陳醫生穿著白大褂,在我身側停了下來,看向了我方才所看的世界,“有時候,放手才能解脫……”
我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趙駿亦為什么平白無故就走了。我總覺得,這個陳醫生在壓迫著趙駿亦,而我,更喜歡趙駿亦的治療,至少,趙駿亦不會給我恐懼感。
我無視陳醫生的問題,問他借了手機。這次他倒是沒有為難我,直接掏出手機給了我。我先撥了沈楓的號碼,電話那頭說是空號;緊接著又撥了胡靜的,電話倒是通了,可接電話的卻是個陌生人,說我打錯了,可明明,我記得號碼沒有錯啊!我想要問問胡靜的老公,可我背不出他的號碼……
“怎么會這樣?”我問趙醫生,更像是在問自己。
“顧影,有些路,你得自己想辦法走出來。或許路上會荊棘叢生,可走出來了就是陽關大道,走不出來,就會被永遠困死在里面……永遠不要想著去依靠什么,我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堅強……”
陳醫生一番話,聽得我一頭霧水,內心卻隱隱生出了一股力量。不可否認,他這番話好像的確蠻有道理的。可是,他為什么突然對我說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