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的中午，河南南陽府新野縣境內，蕭謹一行人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看著不遠處一望無際的稻田，金色的稻田仿佛像是一條平坦的金色地毯。

“南陽這邊的耕地竟然沒有多少拋荒的？”鄭森看著比較完整的金色稻海，有些驚訝地說道。

“南陽這塊地方耕地較多，雖說稅收也比較重，民眾還頂得住，能安居樂業的，誰愿意跑去當流民。再說南陽的地理位置很好，西有秦嶺、北有伏牛山，東有桐柏山，只有兩處與外部相連，一處是南邊跟襄陽連接，一處是東北方部分地區與河南相聯。河南和陜西兩省的民眾逃荒翻過大山或找到大山之間的縫隙跑到這里畢竟是少數，大部分民眾都是隨大流的，陜西的民眾大多往四川或山西逃，河南往南直隸或武昌一帶的江漢平原逃，逃來南陽很少，所以現在北方建奴侵襲，陜西、河南、四川流賊四起，這里卻還是一片安寧的景象，仿佛世外桃源一樣。”蕭謹分析了一番，感概道。

“是啊！南陽位置很好。”洪升說道。

“感覺南陽府和襄陽府其實是在同一個盤地，可南陽府是歸河南省管轄的，并不跟南邊的襄陽府在同一個省。”鄭森有些疑惑地說道。

“很正常啊！地理位置和行政區域的隔斷嘛，防止地方鬧獨立的一種措施，像陜西漢中是進入四川的門戶，行政區域上卻歸陜西管轄，南陽府和襄陽府也一樣，兩府在同一塊盤地上，才特意在行政區域上把兩者分開。”蕭謹見怪不怪地解釋道，這是中國行政區域劃分的慣常手法了。

“哦，原來如此。”鄭森恍然大悟道。

“南陽是個好地方啊！昔日的漢光武帝就是出身南陽，趁著天下大亂，從一介農夫一步登天，成為一代明君。”洪升感概道。

“亂世有亂世的魅力，盛世固然安穩，但個人地位的提升很不是容易，而亂世一切規則都被打破，風險中有著眾多機遇，抓住機會的人就會一飛沖天，成為開國君主也并非不可能。”蕭謹轉頭看向高升，笑了笑說道。

“竊國者侯，造反的成果確實誘人無比，可惜風險太大了。”洪升搖了搖頭，說道，他自然聽出來蕭謹的意思，不過讓他鼓動他的主公鄭芝龍造反，他還是覺得風險太大，他們現在過得也不錯，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昔日李淵貴為國公，還不是一樣造反了。”蕭謹在心里想到，他知道無法說服洪升，更無法說服只想安穩賺大錢的鄭芝龍舉起反旗，他轉頭看向遠方的稻田，懶得再說什么。

“蕭師父，你說我們現在是處于亂世嗎？”鄭森轉頭看向蕭謹，說道。

“是的，如今流賊四起，民不聊生，這都不算亂世，什么時候才算亂世。”蕭謹點了點頭，說道。

“亂世出英雄，我真想快點長大，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鄭森有些激動地說道。

蕭謹和洪升兩人看到鄭森想建功立業的急切樣子，都笑了。

“還是鄭成功有建功立業的雄心！”蕭謹在心里有些欣慰地想到。

“蕭先生，南陽都是這樣的地形，我們還要繼續往前方走嗎？”洪升轉頭看向蕭謹，問道。

“不用了，看過地形就可以了，回頭吧，現在騎馬回去，天黑前應該能趕回襄陽城。”蕭謹說道，他們昨天晚上就到新野縣城了，看過大概的地形就差不多了，沒必要再往前方走了。

蕭謹三人走下小山坡，眾多在小山坡下等的護衛們看到立馬上馬做好準備。

“前隊轉后隊，后隊轉前隊，掉頭回襄陽城。”洪升上馬后向傳令兵，說道。

“是，大人。”三名傳令兵聽到立馬騎馬分別去傳達命令了，三百人的騎兵隊伍，平時用傳令兵傳達命令就好了，打仗時的時候才用擊鼓和旗幟。

鄭氏的護衛們還是很精銳的，收到命令很快就整齊地掉頭了，蕭謹三人照慣例騎馬進入隊伍比較安全的中間。

“蕭師父，襄陽城四周我們已經看遍了，明天我們要去哪里？是沿著漢水去陜西的漢中府嗎？”鄭森轉身問蕭謹道。

“襄陽城附近的地方都轉過一圈了，該回家了，明天我們上船回福建安平。”蕭謹轉頭看向鄭森，淡淡地說道，他知道鄭森還想去其它地方，可是他答應過鄭芝龍的，最遠也只能到湖廣省這邊了，四川、陜西、河南等地是不能再去了，太危險了。

“怎么這么快就回去？山西和北直隸現在被建奴侵襲，暫時去不了，我可以理解，可是四川和沃野千里的陜西為什么不去看看呢？”鄭森震驚之余，很是不解地問道。

“鄭森，陜西是流賊發難之地，四川流賊也不少，兩個地方鄭將軍都不給去。”洪升解釋道。

“是啊，主公同意我們來最遠的地方就是襄陽這里，在這里看夠了襄陽城周圍的地形，是時候回去了。”洪升轉頭看向鄭森，說道。

“我還想去陜西和四川看看呢，看看成都平原有多大，是不是傳說中的天府之國，看看關中的沃野千里。”鄭森說道。

“能來湖廣就不錯了，鄭將軍當初可是連湖廣都不想給過來的。”蕭謹說道。

“那好吧。”鄭森有些心有不甘地說道。

南陽新野縣離襄陽城就五十多公里，蕭謹一行人騎馬兩個半時辰，就回到了漢江邊上，旁邊是攀城，對面就是襄陽城。

“漢江的水顏色怎么怪怪的！”鄭森看向漢江的江面，剛疑惑地說完一句話，就臉色大變地，失聲叫道：“蕭師父、洪升，你們看江面，從上游飄浮過來的是什么？”

蕭謹和洪升順著鄭森眼光的方向往漢江上游看過去，只見漢江江面上竟然有眾多尸體飄浮過來，數量至少有一百具以上，江水只有一些淡淡的紅色，顯然這些尸體飄浮了很長時間，身上的血早就被沖淡了。

“這些尸體十有八九是從漢中一帶沿著漢江飄浮下來的。”蕭謹猜測道。

“之前我看塘報，上面說經常有流賊從四川的大山里沖進漢中平原搶掠，或者搶掠商船，搶完連尸體都懶得埋，直接丟進漢江，讓漢江沿岸的官府打撈上來幫埋。以前我還不信，盜亦有盜，哪有管殺不管埋的，現在看來確實是真的。”鄭森感概道，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黑暗了，他以前的想法太純真了，看完父親不讓他去四川和陜西看是正確的。

“不知道是哪一股流賊，一下丟這么多尸體下來，真是缺德！”洪升皺了皺眉，說道，往江里丟尸體很正常，不過一下丟這么多，有點過分了，挖個坑埋一下，也不費多少時間好不好。

襄陽城和攀城的守軍顯然也看到了漢江江面上的眾多尸體，開始有守軍劃船到江面上打撈尸體了，流賊管殺不管埋，他們還是要管的。

“我們也下馬幫幫忙，把尸體打撈上來安葬吧，能撈多少就是多少了。”洪升轉頭跟后面的三名傳令兵，說道。

“是，大人。”三名傳令兵齊聲答應一句，騎馬轉身往后傳達命令去了。

半分鐘不到，鄭氏護衛隊全體下馬，去江邊幫攀城的守軍打撈尸體和挖坑去了，一向不怎么做體力活的鄭森也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