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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妥協

  • 小醫者
  • 珞行
  • 6779字
  • 2020-05-10 22:18:04

郭文軒發覺跟著他的這個實習生在跟他賭氣。

這小子活兒是干得漂亮,從收病人的常規用藥到記錄病史,件件事情都做得條理清晰、細致周到;小伙子手腳也勤快,總能找著活兒,每天早晨交班前本組所有病人的心跳和血壓情況早就工整地記錄在病歷里了,查房時無論他翻哪個病人的病歷,檢查報告單都已經整整齊齊地貼好,并用紅筆標注了結果異常的檢查項目。有一次陸從蓉訓斥手下的實習生,把那學生寫的病史記錄“嘩”地撕了下來揉成團狠狠扔在地上,然后指著一旁的陳逸新:“你是他的同學?簡直差太遠了吧?小陳輪轉的時間跟你也差不多吧,我帶他的時候給我省了多少心!你以為讓你寫高中作文呢?寫病史還帶編故事的?重新寫!”郭文軒雖然在旁邊緊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股市風云,但陸從蓉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漏,心里美滋滋的。手底下能有這樣的得力干將,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兒。

然而他發現這個小陳不待見他。在他印象里這小子也就是剛來的時候叫過他一聲“郭老師”,后來正眼也不怎么瞧他,開始還問他幾個問題,慢慢的連問題都沒有了,就是悶著頭做事,一需要他簽字的時候,這小子把一大摞重重的病歷一言不發地拍到他面前,等把字簽好,他又一言不發地搬走。這倒沒什么,最讓他無法容忍的是這小子老在開藥的事情上惹他生氣,尤其是碰到非醫保的病人,這個小陳老是把他指定的那幾個進口藥擅自開成國產藥,他還得在第二天查房的時候監督著他改過來,這小子改的時候老是磨磨蹭蹭,改那幾個字似乎要費出吃奶的勁,往往都是他在旁邊等得不耐煩,索性把病歷“啪”地奪過來,自己改完算數。還有這小子在接診新病人的時候,老是“忘”了開那個他常規要求的中藥,跟他說了好幾次,這小子好像在聽,可每次不是忙這就是顧那,下次照樣忘,后來基本上是他自己給所有的病人把這個藥補上的。這個小陳,在開藥這件事上像是在跟他打游擊。

他終于忍無可忍了,這天陳逸新接了個新病人,開好醫囑和檢查化驗單,又是一言不發“啪”地一聲把病歷拍在他面前,轉身就要去給新病人做血氣分析,他翻開病歷,發現這家伙開的全是些便宜的國產藥,自然也尋不見那個“潤脈補心丸”的蹤跡。他的火“噌”地冒了出來,叫住了走到門口的陳逸新。

“我讓你開的藥是這幾種嗎?”他沉著臉問。

“是啊!”陳逸新看上去好像很無辜。“阿司匹林,降壓藥,利尿藥,這個病人以前還安過支架,所以加了抗凝血的藥,一個都沒少吧?”

“你別給我裝傻!”郭文軒一生氣,瞪大了眼睛,那金絲邊的眼鏡都差點掉下來,“讓你開進口藥,你為什么偏要開國產的?故意跟我作對?”

陳逸新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那股火也不是壓了一天了,沒好氣地說:“這個病人是非醫保,住院都是自費!老大爺是外地人,女兒女婿都下崗了,要不是這幾天病得厲害,走兩步就喘的不行,根本就不會來住院。那些進口藥那么貴,他們怎么用得起?”

郭文軒一看這小子長期在自己面前裝啞巴,一跟他說話就頂嘴,對陳逸新這幾天憋足了的不滿也爆發了:“你少在這兒跟我講那些,你當醫生當了幾天?連處方權都沒有還挺會在那自說自話,你什么時候當了主治,自己愛他媽開什么藥開什么藥去,老子管不著!你現在在我這組跟著我,你寫的所有東西我都得在后面簽名,就得按我說的做!”低頭掃了一眼病歷,把那病歷拿起重重地往桌上一摔,“潤脈補心丸呢?怎么又沒開?”

陳逸新把頭一偏:“忘了。”

“忘了?我看你是故意的!不想在心內科呆現在就給我滾蛋!那個病人的女兒女婿不是下崗了么?你現在去管那個病人叫聲爹,你看他要不要你當兒子,他會給你吃還是給你喝?我就不信心內科容不下你了!”

陳逸新低著頭,憋得臉通紅,比著口型沒出聲地罵了聲“敗類”。

郭文軒認出了那口型,這下可不得了了,他沖上前去重重地把陳逸新往門口推:“你罵我什么?你他媽居然敢罵我?你滾,現在就滾!一個實習生你要反天了啊!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帶教老師!你自來了以后叫了我幾聲老師?你不是余主任的研究生么?你去跟著余主任!我教不了你!你們研究生都有輪轉評定書的,你現在去給我拿過來,我現在就給你評!明天你不要來了!”

陳逸新沒想到他會搬出這一招,頓時后脊梁骨一陣發涼,在他的輪轉評定書上,其他科的帶教老師評的都是優,給他的評語也都是贊揚。真要讓郭文軒在他本專業的科室評個差,再寫一堆他的壞話,那他臨床科室輪轉這一項就鐵定不及格,而且看郭文軒已經氣得發狂,肯定會去余主任那告一狀,這樣一來,能不能結業都成了一個問題。想到這兒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干嘛要跟“郭黑手”較勁,這家伙的價值觀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根本沒有半點悲天憫人的醫生情懷,要說有,那也只會悲憫他自己,他又怎么會容得下一個實習生拿他的財路去悲憫病人。而自己也真的是氣太盛,打霍家鳴那個事剛發生不久,他就又犯混。想到這兒,他方才胸中的那股怒氣早沒了蹤影,換成了滿腹的擔心,他感覺自己的嘴唇都有些顫抖,對著郭文軒說:“郭……郭老師,對不起,我錯了。”說出這句話,他覺得自己很慫,慫得連自己都要鄙視自己。

郭文軒正在氣頭上,繼續把他往門口推:“別說那么多了,我教不了你,你趕緊走吧,自己去找余主任說!”

走廊里的醫生和病人們聽到了這兒的動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都朝這兒張望。陳逸新上前摁住郭文軒的胳膊,用幾近乞求的眼神看著他,一閃身輕輕把辦公室的門關上,對郭文軒說:“郭老師,我知道錯了,您也不容易!我這就把醫囑上的藥按您的要求改過來!求您別再生氣了,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好好表現!”說著,就走到辦公桌前,拿了份新的長期醫囑單,把郭文軒平時開的那幾個進口藥都寫了上去,這次他沒有“忘”了那個潤脈補心丸。然后把病歷恭敬地遞到了郭文軒手上,讓他簽字。

郭文軒一看這小子終于還是讓自己馴服了,氣消了一些,看看那份醫囑單,全換成了自己要求的進口藥,心里得意起來,但又不能馬上把拉下來的臉收回來,就順勢又罵了一句:“你不是能耐很大么,你走啊!看看余主任教不教你!”但還是從白大褂的上口袋里抽出了水筆,在陳逸新的名字后面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后他挨著辦公桌坐了下來,深呼吸了幾下,調整了一下情緒,如果不是剛才陳逸新那樣頂撞他讓他下不來臺,他本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么僵,雖然別人暗地里叫他“郭黑手”,但他向來秉承的是和氣生財。況且這小子平時表現還是還不錯的,能在這兒實習幾個月,讓他也省省心,平時也能多抽出時間來關注一下股市;再說了,不就是一個實習生么,犯不著動那么大的氣。于是他招呼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陳逸新坐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小陳,我剛才也是太生氣,我的風格你平時也看到了,我一般不發火的,古語說的好,悶聲發大財么!可是你這樣,以后工作了肯定是要吃虧的!我知道你是因為我不給病人開國產藥才鬧情緒,你還沒踏上社會,還不了解生活的艱辛!我給你算筆賬,別人學建筑學金融的,本科畢業就能找個高薪的好工作;我們學醫本來就要比別的專業吃虧一年,多交一年的錢,本科畢業工作都找不著。像你們現在只能考研,讀研三年如果沒有獎學金的話還得啃爹媽的老骨頭,好不容易熬到畢業,大學其他專業的同學都混到了高管,你們呢,嘿,發現想留在上海找個工作,還是難!現在上海又在實行臨床規范化培訓,又得當兩年實習生!好吧,那咱回鄉下總行了吧?回了鄉下你一看,還是他媽的難!小醫生的工資加獎金只有兩三千,就算混到我這樣的主治,明面兒上的工資也比住院醫高不了多少,還他媽想娶媳婦兒買房?累死你!再等你有了小孩,連買奶粉的錢都得從牙縫里往外摳!以后還得送小孩去幼兒園,上學。你看著別人的孩子能上好的學校,你的孩子就只能上個一般的公立學校,你會甘心?你們當年高考分數不比別人低,讀醫讀的累得扒層皮,到頭來活得連民工都不如,這公平么?是,病人是可憐,可他媽誰來可憐一下我們那!”說完這番鴻篇大論,郭文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小陳,我差點忘了,以后你給病人開檢查項目也要盡量多開,那些難搞的病人,老是咬著醫生開藥的事不放,害得院方現在嚴格控制我們的藥占比,說什么藥品收入不能超過醫生收入的40%,還真要把醫生往絕路上逼,只能多開檢查把分母做大才行,明白了吧!”

陳逸新剛才在郭文軒面前裝慫本來只是穩住他的一時權宜之計,郭文軒讓他坐下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其實心不在焉,一直在為剛才自己茍且地把長期醫囑上的國產藥都按郭文軒的喜好改成進口藥而自責,病人望著他的期待的眼神和那天坐在樹下嚎啕大哭的女人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覺得自己很無恥。可當郭文軒幫他算賬的時候,他又不知不覺地順著那話聽了下去,眼前浮現出小雅決絕的身影和家鄉父母那雙含辛茹苦布滿老繭的雙手,他恨“郭黑手”,但這幾句話卻道出了小醫生的諸多不滿和艱辛,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陳逸新就這么妥協了,為了順利地拿到學位證,他無奈地做起了“郭黑手”的“幫兇”。郭文軒對這個實習生的改變也很滿意,他甚至覺得自己在關鍵時刻給這個涉世未深的實習生上了重要的一課,對于他來說,醫生只是一份工作,而工作就要有報酬,他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在成為醫生的時候也充滿了使命感地背過“希波克拉底誓言”,希波克拉底是說醫生要奉獻,但沒有規定醫生不能賺錢。他當初選擇當醫生本以為會活得很體面,可在他當小醫生的時候,陪老婆出門逛街連吃頓肯德基都舍不得,有了女兒之后,到處都要用錢,還房貸要錢,女兒上學要錢,母親生病要錢。錢,錢,錢!他的那些高中同學,有的大學都沒考上,做生意開跑車,憑什么數他混得最差?他覺得那些老拿醫生職業操守說事的人很可笑,好像做醫生就應該無私奉獻,要就靠那點工資過生活,他也就是個披上白大褂的農民工,可是要當農民工,他高中畢業就去當了,何苦還要再多念8年學累死累活地拿個研究生文憑?老是拿道德說事,道德多少錢一斤?沒聽說哪個行業是光憑道德來約束的。他聽說過那個尹醫生,那簡直就是個偏執狂啊,寧可讓老婆孩子跟著他喝西北風也要給病人省錢,因為這還要被大家排擠。要說不道德,不為自己和家人著想才是不道德呢!

陳逸新在郭文軒的手底下實習也沒了指望,他只能聽郭文軒的,他無非只是郭文軒的一支會自動寫字的筆而已。他最害怕面對的是那些病人和家屬們充滿期待的眼神,尤其是那些沒有醫保的病人,基本生活之外的所有開銷都要計劃了再計劃,辛辛苦苦地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到了這把歲數,都要拿出來撒到醫院里,就像把一小桶水倒進了長江,馬上沒有了蹤影。每每照著郭文軒的藥單開完那些價格不菲的藥,陳逸新都覺得自己像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自古以來,劊子手的刀下游走著無數的冤魂,其中不乏名垂青史的忠良豪杰,“劊子手”背了千古的罵名,好像這個角色就是人性泯滅喪盡天良的代名詞。然而劊子手又有什么辦法呢?他們只是沒有任何決斷權力的執行者而已,只是他們碰巧拿著刀。

自從郭文軒來到心內科,他就成了各路藥代們攻堅的對象,這些藥代們以前在尹天正那里老吃閉門羹,這回好不容易來了個上道的,都使出渾身解數討好他。最近到了午飯時間心內科的辦公室就變成了郭文軒的藥代接待會。那些藥代們代表的藥品公司都是競爭對手,平日里見了面大家互相都不說話,禮貌地打打招呼也都是笑里藏刀,互相較著勁。可見了郭醫生就都換上了燦爛無比的笑容,坐在他旁邊用壓到最低的聲音一個勁地推銷自己公司的藥品。而郭文軒顯然是個老江湖,任誰坐在旁邊說得天花亂墜,他自巋然不動,專心地拿著手機研究股市行情,很少對藥代們的熱情予以回應,那些藥代們的臉都恨不得插進郭文軒的金絲邊眼鏡和手機中間去。藥代們碰到這樣深藏不露的主兒往往也就表現的更熱情,陳逸新在旁邊看在眼里,覺得這情景很可笑,那郭文軒像極了不會笑的褒姒,藥代們是一群周幽王,排著隊地過來逗他開心,如果條件允許,他們說不定都恨不得在心內科點一把烽火戲戲諸侯博他一笑了。“真賤!”陳逸新在心里罵著這群不顧尊嚴搖尾獻媚的藥代們。

等這群藥代走了,郭文軒把手機往桌上一丟,做做擴胸運動,活動活動手臂,舒展舒展筋骨,他剛才在那里是故意裝深沉。郭文軒心情好的時候會跟陳逸新評論一下那些藥代們,比如每天跑得最勤的一看就是剛入行不久的,只會像背書一樣把那些藥品的作用療效甚至藥代動力學跟說明書上一字不落地講給醫生聽,而郭文軒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不管藥物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商品名起的再天花亂墜,只要他一聽藥品名,就對這個藥大概齊是做什么用的心里有了譜,他不耐煩聽那么多廢話,如果藥代說了半天沒說到“點子”上,他就會很不耐煩地下逐客令;混這行有年頭的藥代平時根本不會老來,來了也不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只要讓這些主治們記住他們代理的什么藥,最重要的,他們能從每個藥里抽多少回扣,說完走人,干凈利落。郭文軒最喜歡和這種老藥代打交道,用他的話說:“賣藥又不是賣笑,誰看你露幾個牙齒。既然是談生意,那就專業一點。”

可是郭文軒的生意沒興旺多久。

有一天余主任在早交班的時候特意強調了一下規范用藥的紀律:“我們有些同志要注意了,開藥也要注重療效,不能只看價錢!我們科室有我們科室的規矩,我再強調一遍這方面的紀律,開藥不能光憑自己的喜好,你不是一個人在馬路邊開診所,這個科養活著幾十號人呢,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顧,不然你把我這個科主任放在什么地方?”

余主任說的這番話有些語焉不詳,陳逸新對這句話的解讀為,余主任終于對“郭黑手”醫德敗壞的行徑忍無可忍了。余主任講話的時候他偷眼瞅了瞅郭文軒,那金絲邊眼鏡后的兩只小眼睛眨巴的頻率明顯高了不少,一臉茫然的樣子。陳逸新心里暗自高興,他覺得余主任的形象剎那間高大了很多,就連余主任頂上毛發貧瘠的地帶反射出來的光輝都顯得那樣的耀眼。到底是主任啊,一身的凜然正氣!他還記得上大學聽余主任課的時候,余主任繪聲繪色地給他們講了心內科的緊急搶救,講到激動處,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醫生一邊用指節敲著桌子一邊跟他們強調:“諸位以后都會進搶救室參與搶救病人,在那里每一秒鐘對于病人的生命都是極其寶貴的,各位的手里將握著病人的生死!我要求你們平時把基礎打好,你們不可能在搶救的時候還帶著書,所以功夫要下在平時!醫生不用功就是草菅人命!”陳逸新對余主任的崇敬是由那個時候開始的,這也是他選擇研究生導師的時候幾乎沒怎么考慮就選了余主任的原因。然而當他真正上了臨床,他又無比地懷念起大學聽課時那種享受的時光,也許只有在大學的課堂里,“醫生”這個稱謂才是最原汁原味的;而余主任的那堂課也讓他記憶猶新,或許也只有在醫院的搶救室里,醫生們也才能卸下那些利益的負累,放開手腳地跟死神肉搏吧。

郭文軒也聽出余主任這話里還有什么東西藏著掖著,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那話針對的是自己,他越想越不對,剛調過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有的醫生放著明明能賺錢的藥不開,偏去開便宜的藥,今天又聽余主任這么說,他肯定里面有玄機,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向陸從蓉打聽:“陸姐,余主任今天說的,你聽懂了嗎?”

陸從蓉雖然平時在科里八面玲瓏,但本也是個性情中人,對唯錢字為重的郭文軒本就不怎么喜歡,不想多搭他的茬,故意打馬虎眼:“啊?余主任說的意思不就是要注重療效,不能亂開藥么?”

郭文軒說:“不會有那么簡單!這里面玄的很,我肯定你們都知道!”然后他跟陸從蓉欠了一下身子,很諂媚地綻開一個笑,那金絲眼鏡后的小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陸姐,小弟是新來的,有很多規矩我不知道,還得多虧陸姐指點!不然小弟栽了跟頭,人說起來也會奇怪,跟大名鼎鼎的陸從蓉一個科室,居然這點規矩都不懂,那豈不是給你臉上也抹了黑?”

陸從蓉正作勢要走,聽他說的嘴甜,莞爾一笑,也就不再隱瞞,跟他道出了其中的原委:“你啊!在以前那個小醫院吊兒郎當慣了,在這兒你可別想當什么‘郭黑手’了,心內科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不去了解,就知道每天炒股票,要么跟藥代的小姑娘逗逗嘴,連余主任的夫人是XX醫藥公司的大區經理都不知道么?”

郭文軒恍然大悟,照著自己的臉狠抽了一巴掌:“你看看我這豬腦子!來了這么長時間,居然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光開余夫人對頭公司的藥去了!陸姐,你這次可是幫了小弟大忙了,我要是一直蒙在鼓里,那余主任還不得早晚把我踢走啊?多謝陸姐,多謝陸姐!”

陸從蓉又以過來人的口氣教育了他一番:“人呢,有的時候不能太自信,別老是覺得天底下只有自己最精明!你知道為什么把你調過來么?還不是之前那個老尹太不明事理,余主任家的生意從來不說照顧一下,真不知道他圖什么,他走那是早晚的事兒!”

陳逸新在一邊低著頭寫病歷,可這番對話他卻聽得真切,他握著筆的手有些顫抖,力透紙背,居然劃爛了兩頁病程記錄紙。媽媽的,尹醫生的走原來并不是個意外,就算沒有那場醫療糾紛,尹醫生在這里也呆不長久。余主任原來和“郭黑手”是一丘之貉,說什么開藥也要注重療效,不能亂開,原來是在暗示下面的人要照顧他老婆生意!他想起余主任頭頂上那幾根精心打理的頭發,覺得前所未有的憎惡。在病房里躺著的病人們儼然成了滴著油的肥肉,只有聽任宰割的份。陳逸新感到有些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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