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士諤諤曹先生
- 爐邊話清史:從朝堂到市井
- 金性堯
- 1181字
- 2020-04-16 13:47:08
《上海縣志》曹一士傳云:“曹一士慷慨敢言,高宗即位,言奸人挾仇告訐,指摘詩文字句,誣為大逆,株連羅織,宜悉禁絕。”但語焉不詳,全祖望《鮚埼亭集》卷二十五,有記曹氏生平及其奏疏內(nèi)容。
一士原籍上海,為諸生時,“海內(nèi)窮鄉(xiāng)下里,兔園學(xué)究,以是靡不知有曹先生者”。后任編修,曾得世宗召見,充文穎館纂修官。高宗嗣位,詔群臣輪班奏對,一士乃首上言:
以武健嚴(yán)酷,不恤人言而謂之能,則勞于撫字,拙于鍛煉者謂之釣名沽譽(yù),才力不及而摭拾細(xì)故以罷之矣。(中略)若夫賦詩作文,語涉疑似,如陳鵬年任蘇州府知府游虎丘作詩,有密奏其大逆不道者,圣祖明示九卿,以為古來誣陷善類,大率如此[9]……比年以來,小人不識兩朝所以誅殛大憝之故,往往挾睚眥之怨,借影響之詞,攻訐詩書,指摘字句,有司見事生風(fēng),多方窮鞫,或致波累師生,株連親故,破家亡命,甚可憫也。臣愚以為,井田封建,不過迂儒之常談,不可以為生今反古。述懷詠史,不過詞人之習(xí)態(tài),不可以為援古刺今。即有序跋,偶遺記年,亦或草莽一時失檢,非必果懷悖逆,敢于明布篇章。使以此類悉皆比附妖言,罪當(dāng)不赦,將使天下告訐不休,士子以文為戒……嗣后凡有舉首文字者,茍無的確蹤跡,以所告本人之罪,依律反坐,以為挾仇誣告者戒,庶文字之累可捐,告訐之風(fēng)可息矣。
史稱“千士諾諾,不如一士諤諤”,故曹先生字諤庭。從這一奏疏看,倒也名副其實,果有虎口拔牙的膽量。
曹先生此疏,亦見《清史稿·本傳》(當(dāng)據(jù)全氏文采錄),傳又記上疏后,“皆下部議行,一士病哽噎,即以是年(乾隆元年)卒。一士晚達(dá),在言官(由御史遷給事中)未一歲而所建白皆有益于民生世道,朝野傳誦,聞其卒,皆重惜之”。我們談上海掌故的,就不要忘記這位耿直仗義的曹先生,也要欣仰高宗踐位之初善納讜言的宏度,使一士得以一再傾其衷情而皆上達(dá)帝座,并使其奏疏得以流傳于世。沈德潛《國朝詩別裁集》云:“諤庭諸生時名滿大江南北。既為黃門(給事中),所條封事皆去積弊、培元?dú)庹摺K嚵滞職猓囉兴谷耍嗍杩蓮?fù)按也。”
曹氏又能詩,有《四焉齋詩集》。袁枚《隨園詩話》記曹夫人陸氏,奩具之旁皆文史,尤愛楚辭,針線之暇,必朗誦之,侍婢私語曰:“夫人所誦,與在家時何異?”一士乃作詩曰:“幽意閑情不自知,碧窗吟遍楚人詞。添香侍女聽來慣,笑說書聲似舊時。”
其次,一士奏疏中說的“比附”,即由此及彼的類推,這也是造成用刑枉濫的一個惡端。《晉書·刑法志》曾載劉頌上疏云:“又律法斷罪,皆當(dāng)以法律令正文,若無正文,依附名例(總則)斷之,其正文名例所不及,皆勿論。”但明清時比附斷獄之風(fēng)泛濫,如清律公開主張“若斷罪無正條者引律比附”,即以律無正條之行為而以比附致人于罪,就像賭博有勝負(fù),弈棋也有勝負(fù),就可使弈棋者比附于賭徒,結(jié)果必造成大量的冤獄。清末法學(xué)家沈家本對此曾作了警辟的論斷,并以為戴名世《南山集》之獄,株連無辜,駭人聽聞,就因“漫為比附”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