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遠在堺町的岳麟禹并不知道細川家有此大變,他現在最棘手的是要對付權十郎的調查。雖然他將伊勢盛綱派了出去上下疏通,但是到他回來之前,他根本無從得知自己的命運。
在此期間他還要對外保持悠然自得的狀態免得讓權十郎起疑。不過好在阿雪在身邊讓自己這場戲顯得更加自然。這十天的時間,兩人幾乎把整個堺町的店都逛了個遍。要不是絕大部分的財物都交給了伊勢盛綱的話,他說不定有可能把所有他喜歡的東西都買下來了。
即使如此岳麟禹還是買了不少東西,有吃的,穿的,戴的和玩的,不過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替阿雪買的。往往是兩人一起逛街之后,岳麟禹突然就拉著阿雪走進一家店,然后不由分說地拿一些東西塞在她手里或者拿起一件衣服往她身上比。
每次回到宿屋之后兩人都會拿著一些東西回去。每當這時阿雪就會勸道:“本來錢財便剩下不多,何必再買這些東西呢?”
而岳麟禹就會道:我們來到堺町如果不買點東西的話,反倒讓人感覺不自然。而且既然扮作商人,不去市場上去看看那豈不是令權十郎他們起疑。
阿雪拿他也沒辦法,畢竟自己只是一個侍女,連家臣都算不上,自己除了接受主人指示以外原不該有其他想法。所以這個時候她便只能一臉幽怨地柔聲道:“是的,少主。”
不過這幾天下來,確實是阿雪最開心的一段時光,除了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外,幾乎就是吃喝玩樂。權十郎交代過宿屋,一切宿屋產生的食宿費用全部都由吉屋來承擔,所以這幾天睡得也很好。
阿雪本來就十分漂亮,這幾天一養更是將他養得明艷動人。岳麟禹有一次直瞪瞪地看著阿雪的臉,過了好半天才一本正經地道:“阿雪,以后我可不敢再帶你出門了,如果街上的行人如果認為我們是夫妻的話,說不定會有人暗殺我的。”
阿雪奇道:“為什么會有人來殺你?”
岳麟禹嘻嘻壞笑道:“殺了我之后就可以向你提親了呀。”
阿雪一聽便知他又在開玩笑,推了他一把嬌嗔道:“去,少主你老是沒正經,總取笑我。”
二人雖然平時還互相開玩笑,可是心里都知道這樣開心的日子會隨著日子的接近越來越難熬的。而這期間一直沒有伊勢盛綱的消息,這尤其讓岳麟禹憂心忡忡。
最后一天的晚上,阿雪鋪完床,準備服侍岳麟禹睡下。可是他此時毫無睡意,便對阿雪道:“阿雪,我一點也不困,你要是不困的話,我們聊聊天吧。”
阿雪知道他心有所思,于是便順從地走過來應聲道:“是。”
岳麟禹將屋中的小幾搬到窗邊,又將煮茶的爐子和炭火也一起搬到窗邊。他將一扇窗推開,天上一道皎潔的月光正好灑在小幾上。阿雪笑道:“少主您這是要欣賞月光么?可是今天不是滿月而是新月啊,太可惜了。”
“也沒什么可惜的,新月有新月的美,你不覺得這就像阿雪的秀眉么?”岳麟禹微笑道,順便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阿雪面前。
聽得岳麟禹的贊美,阿雪的心中也是大樂,臉上一紅,眼簾低垂,緩緩地在岳麟禹的對面屈膝坐下。岳麟禹一看她依舊恭順的樣子,笑了笑道:“夜深人靜,不用這么拘束。隨便即可。”
阿雪應了一聲,不過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兩人聊了一會兒之后,阿雪便問出了一個深藏心里已久的問題:“少主,那管玉簫這么神奇,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岳麟禹不曾想她會問起這個問題來,呆呆地想了半晌。阿雪見他似有難色,于是歉疚道:“抱歉少主,我只是好奇想問問。如果您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問題吧。”
“這個問題你已經憋了很久了吧。看來你終究還是想知道來龍去脈啊。”岳麟禹又想了片刻,兩眼轉向那彎新月,悠悠地道,“算了,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于是便講起了當年他怎么遇見林菁霜的事,只不過其中略去了岳崇韜和林菁霜父母的事情。阿雪靜靜地聽他說完,不禁癡了。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才回過神來道:“少主,是阿雪的不是,讓您想起這傷心往事了。那后來你們見過沒有?”
岳麟禹黯然地搖了搖頭道:“后來我來到日本就再沒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活著。不過就算活著現在也是隔著大海,日本和明國現在除了私船往來之外根本沒有其他辦法。也不知今生是否還能再見。”
阿雪聽到這里急道:“那現在玉簫怎么辦?就這么賣給權十郎了?這已經是你們現在唯一的思念之物了呀。”
岳麟禹嘆道:“當時情景之下除了用玉簫能夠搭上和四大豪商的關系,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我這幾天其實一直都在想是不是以后有機會找權十郎把玉簫給買回來。”
其實岳麟禹也知道從商人處把東西買回來,至少要多出五成的價格。而現在賣給他的價格就已經那么高了,他其實算過這筆賬,他至少要用現在細川家幾年的年入才有可能。這個別說細川滿元不會同意,就算將來自己當上了家督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他出神地想了一會兒,但是毫無頭緒,最后低下頭自我安慰地想:“先解決當前的這件事情吧,以后的事到時候再想吧。”
正自懊惱間,只覺一雙手輕輕地握上自己的手。耳邊響起阿雪溫柔的聲音道:“少主,您別著急,將來總會有辦法拿回來的。”
岳麟禹抬頭正看見阿雪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望向自己,他從她眼波流轉的眼睛里看到不但有安慰,而且還有堅定。原本已經心灰意懶的岳麟禹在阿雪的眼神中突然信心倍增,忽地反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哽了半天最后也只說幾句謝謝你。
阿雪被他握得很不好意思,臉登時羞得通紅。她知道自己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可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反握住自己。但是她最后還是沒舍得將手抽回,只是任由他這么緊緊地握著。
突然她似乎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不知道那位姑娘為什么是睡在石棺里的?剛才據您所說,那個地方似乎已經封閉已久了。那位姑娘是怎么活下來的?”
“我也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不過應該不是鬼。否則手上就不會流血了,后來看那傷口處還留有當時的傷疤。以后要是能再見到她的話,一定讓你也看看。”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兩人都知道這可能就是一句永遠實現不了的空話,不禁都有些黯然。
忽然窗外刮起了陣陣狂風將街上的各種雜物都吹了起來,原來的那黯然瞬間便被這狂風給吹散了。岳麟禹苦笑道:“想不到這堺町的風居然這么大,難道是因為這里靠海么?”
阿雪嘻嘻起身將窗戶關了起來道:“這里的風要是不刮的話倒還好,但一旦刮起來確實很難抑制住,那夏樫酒屋用石頭蓋起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岳麟禹無奈地自嘲道:“聊天是真,這賞月恐怕也確實賞不出什么的。”
不過雖然窗戶關上了,可兩人聊天的興致卻沒有稍減,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阿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結束的。
等到第二天醒來,阿雪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了床上,身上蓋著被子。迷糊之中突然想起昨天聊著天突然睡著的,一驚之下也不敢立即起身,趕緊檢查了一下周身才發現自己是穿著衣服睡著的。不由得剛才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然而剛才那陣慌亂已經造成了影響。很快就傳來岳麟禹的聲音道:“知道昨天發生了什么事情了么?”話音剛落,就見岳麟禹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就見他臉上笑瞇瞇地看著自己道:“你突然睡著了,于是我就把你抱到了床上剛準備幫你蓋上被子,發現你的衣服上有污漬,所以順便幫你換了件衣服。”
“什么?換了件衣服?”阿雪后悔自己剛才居然沒有查看一下自己的衣服是不是還是原來的那件。頓時臉紅過耳,羞慚無比,道:“你,你……”說這話時,語氣中已帶有哭音。一雙妙目中眼波流動,煞是好看。
而岳麟禹似乎并不關心她此時心中所想,仍然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不知怎地,岳麟禹每當看到阿雪臉上紅暈綻開的時候心情就特別舒暢。哪知轉瞬之間,阿雪的眼中滾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這下將岳麟禹嚇得愣在當場。
自從遇見阿雪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阿雪流過眼淚,就算遇到任何艱難和危險的時刻也從來沒見到過現在這個情況。今天猛地遇到立時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于是只能軟聲安慰道:“別哭了,我是騙你的。我沒有幫你換衣服啊。對不起了,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