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榮一行人走后,林菁霜和阿雪繼續趕路。她們剛走出應天府不遠就有一名岳府的仆人送來一封信。
這信是大云寺的方丈懷遠寫的,信中的意思是:就在不久前一個叫悔明的和尚拿著圣主的書信前來掛單,他已經將按照圣主的意思將其妥善地安置好了。
阿雪看著林菁霜一邊讀著信一邊嘆著氣著,也湊過來看,隨即問道:“霜妹妹,這么唉聲嘆氣的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了?”
“也沒什么,只不過麟禹哥哥很快就能不需要這么鞍馬勞頓地到處巡視了。”林菁霜一掃剛才的愁眉,對著阿雪微笑道。
阿雪不覺奇怪起來,既然能夠回家了,為什么霜妹妹還那么愁眉苦臉的。然而林菁霜卻并沒有回答她為什么自己愁眉苦臉的原因。卻聽林菁霜吩咐那名從人道,“朝廷有什么大事的話隨時報告給我。哦,對了,麟禹哥哥現在到哪里了?”
“回圣主,據報老爺已經到了河南的開封府了。”林菁霜點點頭讓那人下去了。
“那我們要將這個消息告訴麟哥哥么?”阿雪忽然在旁邊問道。
林菁霜搖頭道:“雪姐姐這么著急么?等我們忙完盟里的事之后再去找他們都不晚。”
且不說林菁霜去總壇主持祭典,楊榮自從拜別林菁霜之后便開始自己的行動,內閣中的金幼孜本就是楊榮的同年兼好友,而其他幾位閣員也因為共事多年多少有些交情,再加上扶保太子本就是正義。所以很快內閣聯合一致用不同辦法,讓朱棣打消了廢太子的念頭。
朱高煦本來見父親如此嚴厲地處置大哥還以為馬上就能從親王轉為太子,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廢立的詔書,不禁又是失望至極。
而后不久之后一些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給事中紛紛上奏參劾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種種不法的行為;更為可怕的是,也不知道紀綱是不是什么時候得罪了那些太監,參劾紀綱的人中間居然還有一些太監,這些六根不全的更狠,根本不經過通政司和內閣,直接就將紀綱謀反的證據堆到朱棣面前。
這下群情洶洶,就算朱棣像以前那樣倚重紀綱也未必能頂住這樣的壓力,而今時過境遷建文帝遺臣早就剪除殆盡,紀綱的作用漸漸失去了他存在的意義。這種風潮沒多久朱棣便下旨讓都察院和刑部調查紀綱的罪行。
紀綱自從跟隨朱棣以來對于這些參劾從來沒有放在眼里,畢竟從他擔任錦衣衛指揮使開始這種參劾就沒斷過,朱棣別說下令調查罪行了,就連口頭上的責備都沒有。可如今突然轉變令他措手不及,他幾次跑到朱棣面前求情,朱棣仍然像以往那樣溫言寬慰,但卻根本沒有停止調查的意思。
十天之后一大摞紀綱的調查報告被放在朱棣的御案之上。朱棣只是隨手翻了翻之后便直接下令將紀綱羈押到刑部大牢嚴加審訊。過了不久又讓刑部協同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審理此案。
朝廷這些官員本來就對紀綱嫉之如仇,只不過忌憚朱棣的庇護而不敢行動,如今這樣的局面怎么可能放過,很快就形成了結果:紀綱欺君罔上,意圖謀反,按律當處以凌遲,抄沒其家,妻兒流放。朱棣草草看了這結果兩眼便直接奏準。
既然是按照謀反論處,那就不可能只有紀綱一人謀反,于是三法司繼續核查其同黨,好在這些人也擔心紀綱案會像當年朱元璋時期胡藍大案那樣牽連甚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將核查目標盯在了錦衣衛中。
這下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錦衣衛在紀綱帶領之下本就讓其他官員道路以目,現在有這機會當然要盡數報銷?不久之后錦衣衛的百戶以上的官員絕大多數都因為紀綱的緣故紛紛被捕下獄。
當然這些錦衣衛高官之中并沒有包括岳麟禹。他和紀綱的矛盾之深舉朝皆知,就算有人和岳麟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不會傻到將他和紀綱謀反案關聯在一起。
就在錦衣衛因為紀綱的原因正經歷狂風暴雨的時候岳麟禹一行人已經來到登州地界。胡濙看著西沉的太陽對著岳麟禹道:“岳賢弟,今天貪趕了路程錯過了宿頭,看來只能隨便找一個地方對付一晚了。”
這時旁邊一個動聽的聲音響起了:“源潔兄,前面不遠處有一古剎,不如我們去那邊投宿一宿吧。”
“林姑娘之前來過此處么?怎么會知道前面有古剎?”胡濙朝那個聲音的來源處問道。
“以前有一個僧人來府中化緣,我便留他一晚。那僧人說起他的本寺就在登州的大云寺,由于寺院有些屋舍年久失修,所以差人來化緣維修,于是我又布施了一些錢財給他。想來應該就在這附近不遠。”林菁霜滿臉真誠地說道。
此時林菁霜和阿雪已經完成了祭典儀式,趕來和岳麟禹會合。接著便不經意間將他們帶到山東地界。
胡濙也不疑有他,便道:“即使如此我們便去看看,如果有的話今天就不用露宿在外了。”
果然走出去不遠便看見一座寺廟出現在面前,這寺廟古色古香,看建筑式樣居然是唐朝的風格。
胡濙和岳麟禹走在前面,走進山門后便有兩名知客僧前來接待,態度殷勤倒是讓胡濙有些意外,感嘆道:“瞧這寺院應該也有幾百年之久,可一點也沒有破敗的樣子,寺里的僧人還這么殷勤。想來這里的住持一定是位有道高僧。”
一會兒一個方丈模樣的僧人走了出來,自稱是本寺的住持懷遠。胡濙和懷遠客套了一番之后,便道出自己四人想要在寺中投宿。那懷遠當即便應承下來,將四人引入寺中。
胡濙以前也去過不少寺廟,但是這種唐朝風格的寺院卻是少見,好奇之下便問起緣由。那懷遠也不隱瞞,邊走邊說。
當年武則天讓自己的男寵薛懷義查遍全部佛經為自己能夠登基找到符命。薛懷義果然不負期望終于在一本叫《大云經》的佛經中找到一則凈光天女的事跡。于是武則天便讓薛懷義將《大云經》抄錄多部,并在天下廣建大云寺,每座大云寺都領得一部《大云經》。由這些大云寺將《大云經》講解給各地百姓。
武則天后來雖然被逼讓位,終唐一世也沒有再要求宣揚《大云經》,但是也沒有立刻毀壞這些大云寺,只不過這些大云寺不再宣講《大云經》而已。
于是這些大云寺便如普通寺院歷經滄桑,有的荒廢而毀壞,有的則歷經歲月仍舊存留下來。而眼前這座大云寺便是其中存留下的寺院之一。
胡濙聽完之后感慨道:“原來這寺院是當年武后所建。在下有些好奇當年武后的那部《大云經》貴寺是否還有保留?”
懷遠慨嘆道:“這經書原本應該毀去的,只不過本寺有一人住持感嘆這經書終究是一部佛經,便保留了下來將之收在藏經閣。不過原經距今已有七百多年,如今藏經閣保留的《大云經》也是后人抄錄的,原經早已經敗壞了。”
胡濙嘆息了一聲道:“這真是可惜了,聽說那本《大云經》的書名是武后親自題寫的,武后的書法頗得王右軍的意味,要是能領略一二就好了。”
眾人一邊談一邊走,不知不覺間便走到后院的一座僧房前。這座僧房燭光搖曳隱隱照見一人坐在里面。胡濙便轉頭問懷遠道:“方丈,我剛才見寺中的僧人都聚在大雄寶殿做功課,這位僧人卻留在房中莫不是寺里的高僧么?”
他想一般能有獨立僧房或者不需要跟隨大部分僧人做功課的都是該寺院里的前輩高僧。這大云寺里也有這么一位,想必就是這寺里的高僧。
懷遠不慌不忙地道:“這位是南京石佛寺來的一名僧人,受這位女施主之托來本寺掛單的。”說著指向了站在胡濙背后的林菁霜。
胡濙長“哦”了一聲,便好奇地轉頭看向了林菁霜問道:“林姑娘和這僧人有舊么?”
“以前我落難的時候曾經蒙這位小師父搭救,不過他身子略有不便沒有其他寺院愿意收留。我與這寺有些淵源,就懇請住持師父收留。源潔兄是不是要見見這位小師父?”
胡濙一呆,他不知道為何林菁霜突然說出這句話,正當他琢磨林菁霜這句話的意思時卻聽得林菁霜又道:“住持師父我想見見這位小師父,不知可否?”
經過一番交涉,胡濙,岳麟禹四人便進入了那座僧房,果然見到悔明正坐在一盞青燈之前誦讀經文,神情肅穆,氣度不凡,與一年前遇到的那個落魄的僧人已經大相徑庭。不過話說回來了,當年的悔明也是這幅模樣只不過那身破敗的僧袍再加上身上的那些傷疤讓人不看多看而已。
悔明起身看了看四人,當他目光掃到胡濙面前時,眼神閃了一閃,接著便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這聲嘆氣太過輕微如果是旁人根本不會察覺,可是落到岳麟禹耳中卻十分清晰,他正微微奇怪的時候聽悔明道:“多承林施主關照,讓貧僧能有這棲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