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畢竟是皇帝,這一發話岳紀二人立即便住口不言。卻聽朱棣續道,“這高賢寧還是交由紀綱審理為妥。來人!一會兒將這人犯送到錦衣衛交由紀卿審理。岳卿,你緝捕逆犯也累了,回家歇息去吧。朕還有國事處理,兩位愛卿退下吧。”說著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離開。
二人無奈,只能躬身行禮退出大殿。兩人剛剛一前一后走出了文華門紀綱便怒道:“岳麟禹,平時在錦衣衛里我對你禮遇有加,這次你到底要干什么?”
岳麟禹冷哼一聲道:“你在衙門里飛揚跋扈何時將我放在眼中,這次又意圖蒙騙皇上私縱逆犯,你欺君罔上,我和你勢不兩立。”
“胡說,你有什么證據說我蒙騙皇上,你無事生非隨意誣陷他人,你才有欺君之罪。”紀綱臉漲得通紅,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岳麟禹自然不肯示弱,也厲聲回敬了一句,于是兩人便在文華門門口嗆嗆起來。這兩人本都是武將,說不多時便捋袖揎拳廝打起來。
正廝打間,忽然半空中響起一聲重喝:“你們他娘的想干什么?都給朕放開!”
這聲音對于兩人再熟悉不過了,話音剛落兩人便各自退在一邊跪在原地。卻見朱棣滿臉怒容地站在文華門下,雙眼怒視二人。而朱棣身后則站著那七名內閣學士。
朱棣本是武人,只不過當上了皇帝才不得不裝出那股九五至尊的威儀,說話自然也不復平時的粗魯。可現在自己的兩員愛臣居然在大殿門口互相斗毆,這卻是弄得朱棣顏面掃地,不由得又拿出當年靖難的那股威風出來。
他看著岳,紀二人此時已經衣衫襤褸,而紀綱更慘,渾身血跡斑斑,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而且由于淤腫,頭已經大出幾圈了。
朱棣厲聲道:“你們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高官,居然不顧朝儀在此扭打。成何體統?當年高皇帝處死李善長,藍玉等人之事仍在眼前,你們難道非要讓朕效法高皇帝么?”
岳,紀二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罪。朱棣見兩人如此便下令道:“來人,將這二人押送回各自府邸嚴加看管,聽候發落。沒有朕的旨意二人不得出府半步。”說著便甩甩衣袖轉身回去了。而那幾名內閣學士尾隨著朱棣也回去了。
就這短短的一天,錦衣衛的兩大頭腦人物都被摁回家反省。消息傳回錦衣衛衙門內,衙門內的一干人等登時手足無措起來。岳麟禹倒還罷了,這紀綱可是這錦衣衛的絕對長官,他被禁足這錦衣衛算是群龍無首了。
且不說錦衣衛此時已經是亂得一鍋粥了,這岳府的仆從早上看到岳麟禹威風凜凜的出去,而回來的時候非但是破衣爛衫,衣冠不整地回來,而且身后還跟著一隊禁軍士卒,仆從們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覷起來。
等岳麟禹進門之后,那隊禁軍士卒并沒有離開,反倒呵斥岳府的仆從將門關上,而他們則守在門口。
岳府的仆從并沒有多問,一如往常地干著自己手中的事情,岳麟禹則徑直回到了書房。雙姝和夏綾妍不出意料的都在書房,見岳麟禹這副光景回來都相視微笑。
岳麟禹沒好氣地一攤手說道:“這下好了,遂了你們的意思了吧。搞得這么狼狽。”
阿雪搶先問道:“麟哥哥,皇上給了你什么處罰?”
岳麟禹便將之前在文華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林菁霜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氣道:“還好皇上只是給了你閉門思過的處罰,我就怕當時皇上腦子一熱直接將你們處死,這下就回天乏力了。”
“是么?我怎么感覺你是算準皇上肯定不會下死手的嗎?”岳麟禹心中不滿道。
阿雪問道:“霜妹妹,那現在該怎么辦?”
林菁霜抿嘴笑道:“皇上不是讓麟禹哥哥閉門思過么?那就只能好好地呆在家里思過么。”
“我有什么過好思的?如果真打起來那紀綱早就被我大卸八塊了。這不都是你的主意么?要思也是你思啊。”岳麟禹佯裝憤憤地道。
林菁霜只好賠笑道:“好好好,麟禹哥哥,我陪你一起思過好了吧。”說著又從書桌上拿起兩張紙道,“對了,麟禹哥哥,你在思過的時候,順便將這兩張紙上的內容謄抄作兩份奏疏,到時候派人呈交給皇上。”
還沒等岳麟禹發牢騷,阿雪便在一旁問道:“閉門思過還能寫奏疏么?”
“那當然能咯,否則光思過有啥用,皇上也不可能來家里看麟禹哥哥。不靠奏疏,麟禹哥哥可能一輩子都得在家里思過了。”說完林菁霜嘻嘻一笑。
岳麟禹接過那兩張紙一看,紙上所寫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一開始深刻反思自己的過錯,接下來自己如何洗心革面,可是最后都不忘再攻擊一次紀綱包庇縱容逆犯。
這下不光是岳麟禹和阿雪看不明白,就連夏綾妍也是莫名其妙問道:“霜兒,既然是謝罪書,為什么還是在最后要攻擊紀綱呢?”
“讓皇上知道麟禹哥哥死性不改,盡快處罰他呀。”林菁霜依舊壞笑道。
阿雪這時候勸道:“好啦,霜妹妹,不要玩啦,真玩出好歹來可就不好了。”
這時候林菁霜卻正色道:“我就是要讓皇上知道麟禹哥哥和紀綱之間的仇恨已經很難化解了,這才是目的。我最希望看到的是紀綱寫的奏疏里是要殺了麟禹哥哥或者將麟禹哥哥以建文余孽的名義抓回錦衣衛審問。只要紀綱的奏疏里寫了這些內容,我們才算真正的勝利。”
阿雪憂道:“要是皇上聽信紀綱的一面之詞便將麟哥哥交給了紀綱怎么辦?”
“這個雖然有可能,不過可能性極低。如果皇上真的是沖動之人,那剛剛文華殿那一次就會直接下旨了。如果剛才皇上都能克制,那以后只是奏疏上的往來就更不可能有沖動之舉了。我現在已經有八成的把握麟禹哥哥能順利過關,不過……”
“不過什么?”岳麟禹順口問道。
林菁霜笑而不答,只是說道:“這個到時候再說吧。”說著轉頭對著阿雪道,“雪姐姐,之前兩封書信已經交給楊榮和師兄了么?”
阿雪不解為什么她現在問起此事,不過還是點點頭道:“麟哥哥回來之前已經送到,只不過楊榮正在文華殿值守所以沒見到,所以只是將書信放在書房的幾案之上了。”
接下來的幾天朱棣分別收到紀綱和岳麟禹送來的奏疏,朱棣都是第一時間拆開看,可是看完之后又是冷笑著將奏疏扔在一邊。就這樣斗毆這件事發生的十天之后朱棣下令釋放紀綱,并讓紀綱重新執掌錦衣衛。至于岳麟禹,他依舊被禁錮在家中沒有任何詔旨下達給他。
紀綱重新回到錦衣衛之后以很快的速度審結完高賢寧,這天他又按照平常那樣去文華殿求見朱棣。他覲見朱棣時,朱棣身邊仍然是那七名內閣學士。
朱棣還是用以前的語氣問道:“紀愛卿,今天又審結什么案子了?”
紀綱將其他幾件建文遺臣的案子匯報了一下,朱棣都一一點頭隨后道:“這些案子就都按愛卿所建議的辦吧,不用再回稟了。如果有需要三司出面的,你遞上一份奏疏,朕批一下就是了。”
紀綱答應了一聲,又道:“臣剛才又審結了高賢寧一案,這是犯人的口供。”說著便將一份奏疏遞交到朱棣面前。
朱棣打開掃了幾眼便道:“高賢寧既然有意悔過,朕自然也是既往不咎,這高賢寧當初寫給朕的那封信,雖然出言不遜,但朕十分欣賞他的文采。朕當授予他翰林待詔為朝廷辦事。”
“陛下對于高賢寧的厚恩臣替他向陛下謝恩。”說著紀綱便磕了三個頭,行完禮之后又道,“高賢寧他說自己之前受建文帝官職本應死節,如蒙陛下寬厚不予處罰本當竭心盡智報效陛下。可是高賢寧家中還有年邁的父母要照料,恐怕不能盡心王事。如果回歸鄉里他一定會將陛下的厚恩宣揚天下以彰陛下的圣德。”
朱棣沉默了一會兒便道:“也罷,既然他要盡孝道,朕也不便勉強。朕便授予他一個將仕佐郎的散官,讓他回鄉恩養父母吧。”
紀綱大喜又重新行禮謝恩。可他謝完恩之后卻并沒有立即退下。朱棣見狀便又問道:“愛卿還有何事要奏。”
“陛下,微臣前些日子剛剛探查到:這岳麟禹是當年太祖欽定的藍玉逆案的同黨岳崇韜的兒子。當年岳崇韜雖然被明正典刑,但是其妻兒卻不知所蹤。而今微臣屬下得到確切消息,這岳麟禹當年逃往倭國,后來不知何故又從倭國逃回,從此便隱匿身份。自高皇帝以來一直有倭寇為邊患,微臣懷疑岳麟禹乃倭國奸細。”
紀綱滿心以為這個猛料足以讓朱棣怒發如狂,說不定就會直接下令處死岳麟禹。可是紀綱趴在地上半天卻并沒有聽見朱棣有任何反應,就像剛才紀綱說的話他根本沒有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