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灣路寬車少,付曉歐開車急速行駛。
從星島方向駛來一輛白色的豐田車,從后面追上來與付曉歐并駕齊驅。
付曉歐不予理睬,腳踩油門沖出去。
豐田車司機得寸進尺,緊緊尾隨其后,趁變道之機,把付曉歐逼停路邊。
付曉歐氣勢洶洶地下車,揮手讓他下來。
車門打開,司機乖乖下車,摘掉墨鏡得意地望著付曉歐。
付曉歐驚喜過望,連錘帶搡:“文光?”
于文光:“車技不錯??!”
付曉歐:“什么時候回來的?”
于文光:“昨天?!?
付曉歐:“還走嗎?”
于文光:“那要看有誰值得我留下?!?
付曉歐:“貧嘴的惡習還沒改?!?
交警巡邏車鳴著警笛朝這邊駛來,并向路邊靠近。
于文光:“警察來了,快走?!?
兩輛車并駕齊驅,一路狂飆到海邊。兩人白提心吊膽一場,警察并不是為他們而來。
付曉歐仍處在飆車的興奮中,脫下高跟鞋扔出去,光著腳又蹦又跳。
于文光:“很久沒這么刺激了吧?”
付曉歐:“說吧,怎么又回來了?”
于文光:“回來助你一臂之力?!?
付曉歐不信,撇嘴。
于文光:“大海作證?!?
付曉歐煩惱地攏下頭發。
付曉歐:“想讓我繼續欠你,是嗎?”
于文光:“我愿意。”
付曉歐:“可我不稀罕?!?
于文光看著付曉歐,目光越來越溫柔。
付曉歐慌亂地避開,望著遠處。
于文光:“你就不問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付曉歐:“這些年,我習慣了,習慣了只關心我自己?!?
是的,付曉歐說的沒錯,女人只有學會了關心自己,才是人生的贏家。
而有的人,只會關心至親,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別人的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這樣的人往往活得很累。比如,宛若秋。
付曉歐站在窗前看著于文光開車離去,拉上窗簾。
若大的房間空蕩蕩的,付曉歐感到寂寞絲絲襲來。她坐在梳妝臺前,湊近鏡子端詳自己,不知什么時候,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捏捏臉頰,她也覺得自己的皮膚不再細膩光滑。
梳妝臺上,有個相框,十八歲的她宛若盛開的花,不施粉黛,嬌艷綻放。付曉歐拿起相框仔細端詳,又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真是判若兩人?。?
自己不再年輕了。年輕是女人的資本,失去資本的女人,必將會失去很多很多東西,譬如愛情。
付曉歐已經很久沒想到這兩個字了,確切地說,有大約五年了。此刻,她輕易地想起這兩個字,說明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愛情的,除了聞杰,她還是希望有那么一個人能走進自己的內心。
曾經逃走的于文光回來了。
“回來助你一臂之力”
“大海作證。”
“你就不問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付曉歐放下相框,看著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你怎么不問問我,不問問我過得好不好?“付曉歐有些委屈,男人都這么自私嗎?
一場酣暢的水乳交融,聞杰攬妻入懷。
宛若秋:“我替哥和嫂子謝謝你?!?
聞杰:“都是一家人。”
宛若秋:“陳醫生說骨髓移殖要五十多萬呢,哥砸鍋賣鐵也湊不出,我想上班幫幫他們?!?
聞杰:“你掙的工資還不夠買瓶藥的,有我呢,你不要操心啦。”
宛若秋:“哥是要臉的人,他怎么能花我們的錢呢?”
聞杰:“臉重要??!還是女兒的命重要?睡覺,明天我早起去工地?!?
聞杰翻過身去,不一會兒,發出酣暢地呼嚕聲。
宛若秋卻難以成眠,望著熟睡的聞杰,她的鼻子突然泛酸,自己又欠聞杰一筆賬,一份情,自己今生今世都還不清了。
宛若秋上高二那年,父親病了,花光家中積蓄,跑遍縣城的大大小小醫院也沒有給父親看明白,到底是什么???后來借了高利貸,去了省城的大醫院才弄清楚父親得的(好),必須馬上手術。
母親哭天抹淚,借遍了親朋好友也沒籌夠父親的手術費。
哥哥宛強從部隊回來,也只帶了一千五百塊。
宛若秋:“媽,我不上學了,去打工賺錢,給爸看病?!?
宛母:“等你們賺錢看病,你爸早就命歸西天了。老天爺,你讓我咋辦哪!嗚嗚……”
宛若秋也跟著哭,家里除了哭聲,就是嘆息聲。
全家人愁眉苦臉,瀕臨絕望時,聞杰來了。
聞杰看一眼兩眼哭成爛桃的宛若秋,掏出身上所有口袋的錢,扔到炕上,大把的鈔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驚呆了大家。
宛強:“杰子,你這是干啥?”
聞杰:“給叔看病。不多,一萬塊,不夠,我再借點。你……你來一下。”聞杰扯下發呆的宛若秋。
宛若秋感激涕零地跟隨聞杰來到院外門口。
聞杰:“我……我不是趁人之危,我喜歡你很久了,第……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了……”
宛若秋:“我心里已經有別人了?!?
聞杰:“卓偉?我可以和他競爭?!?
宛若秋生氣地抓住聞杰胳膊,硬把他拖進屋里。
宛母正在數錢。
宛若秋一把搶過錢,狠狠地扔給聞杰:“滾!拿著你的臭錢,滾。”
宛母急忙下炕撿起掉在地上的錢:“你……你作死啊你?”
宛強恍然大悟,一把抓住聞杰的衣領掄他幾個趔趄:“啥意思?花錢買我妹妹呀?”
聞杰急忙解釋:“不不不,我跟你說過的,我喜歡若秋,喜歡她很久了。”
一家人都怔住,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宛若秋,宛若秋無地自容,腳一跺,跑回自己的房間去。
盡管聞杰目的不純,家人最終還是用了聞杰的錢給父親做了手術。宛若秋思前想后,決定不上學了,她要掙錢還債,掙錢養家。哥哥宛強在部隊服役,家里什么事情也指不上,宛丁還小,父親術后需要營養。媽媽有支氣管炎,一到天冷就犯病,犯病時,什么也做不了。自己是家里的頂梁柱,她要擔起照顧父母,照顧妹妹的責任。
宛若秋忍痛告別學校。
一天晚上,宛若秋下班,她從一家飯館的窗前走過,看見宛強和聞杰在一起吃飯,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吸引宛若秋走過去在窗下偷聽。
聞杰:“聽說部隊好混?”
宛強:“黨票一千,花個三五千的就能混個長?!?
聞杰:“便宜呀?!?
宛強搖頭,連連嘆氣。
聞杰:“屁大的事,三五千的能混個長,這錢我出?!?
宛強搖頭,擺手。
聞杰:“我沒說硬讓你把妹妹嫁給我。”
宛強:“杰子,我爸手術,你幫了大忙,你再幫我,我會看不起自已的?!?
聞杰:“咱們是和尿泥的哥們,分什么你我,你有出息了,我也跟著光榮啊。來,走一個?!?
半年后,宛強提干了,宛強和聞杰的關系也越來越親密,宛父宛母對聞杰那是感恩戴德,把他當成座上賓。
宛若秋看不下去了,警告父母:不許再接受聞杰的錢,一分都不許。她也警告聞杰,不要再去她家了。宛若秋地自信認為,她可以賺錢養家了,然而,她不知道,她賺的錢對于父親高昂的醫藥費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陰云籠罩下,恰逢中秋節,很簡單的飯菜,一家人卻吃得格外香。
宛父:“明年這時候,我說不定就埋土里了。”
宛母:“當孩子面,你別瞎說。”
宛父:“生死無常,你倆不小了,要學會替你媽分擔困難。你哥服兵役,家里的事情盡量別讓他知道,咱不能給部隊添麻煩。”
宛?。骸鞍?,你的病已經好了,咋還說這嚇人的話呢?”
宛母:“你爸的身體都是年輕的時候累的。養活你們幾個容易嗎?”
宛若秋埋頭,淚水滴落飯碗里。
賴三娘來了,推開半掩的窗戶,不客氣地坐窗臺上,那架勢像是來討債的。
宛母:“她嬸,快進來坐,外面涼。”
賴三娘:“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欠的錢啥時候給呀?半年了,咋的,不要不還了?”
天哪!賴三娘真是來討債的。
宛母急忙陪著笑臉解釋:“她嬸,對不住,前幾天他爸又去省城復查,錢被小偷偷了,把要還給你的錢,就給用上了。”
賴三娘的蛤蟆眼睛一瞪:“啥?你們丟錢我買單,我大頭?。 ?
一直垂頭不語的宛父抬起頭:“別生氣他嬸子,你……你后天來拿錢吧。”
宛母:“他爸,你……”
宛父斬釘截鐵地一拍桌子:“后天還給人家?!?
賴三娘跳下窗臺,半信半疑地指手畫腳。
賴三娘:“這可是你說的啊,老宛,我后天來拿錢,你要拿不出來,就是吹牛皮,你就是大騙子。”
在院子里,人前不吃虧,沒理辯三分的賴三娘,順手抓走一只老母雞。
宛丁撂下筷子要去追,被宛母攔住。
宛母:“難怪賴三娘生氣,賴三爹咋能偷著往外借錢呢。天哪,上哪兒籌這三千塊?”
宛父:“明天咱仨去血站賣血。”
宛母:“你才做了手術,我……我和若秋去?!?
宛父語氣堅決:“自己不說誰知道?!?
宛若秋:“你們都別去。媽,我決定了,和聞杰好?!?
宛父的手抖得夾不住菜。
宛母:“你想好了,媽可沒有逼你?!?
宛若秋忍住眼淚:“我愿意,聞杰是孤兒,嫁給他,也少了七大姑八大姨的爛谷子事兒?!?
宛?。骸澳恰乔匪腻X就不用還了?”
沒人回答她。
但是,宛若秋知道,聞杰是一個好人,對她的家人好,對自己好,這就足夠了。
胡同口,宛若秋推著自行車,徘徊不前。
聞杰開著四輪子,車廂內坐著付曉歐,兩人一路歡歌笑語。
看見宛若秋,聞杰立即停車:“你……你咋來了?“
宛若秋:“我……我……”
聞杰:“叔又病了?”
宛若秋:“不,沒……沒有?!?
付曉歐打量著宛若秋:“哥,她是誰呀?”
聞杰:“沒你事,把車開回去?!?
付曉歐不走,充滿敵意地看著宛若秋。
聞杰推她一下:“讓你回,就趕緊回去。”
付曉歐磨磨蹭蹭,不肯離開。
聞杰:“你去買包煙,再買三瓶汽水?!?
付曉歐不情愿地接過錢,撒腿跑向路邊的小賣部。
聞杰翻身騎上宛若秋的自行車:“快!快走?!?
聞杰飛快地踩著腳蹬,宛若秋坐在車座上有種要飛的感覺。
聞杰:“你找我啥事?”
宛若秋:“沒事。”
聞杰不信,立即收閘停車,轉身看著宛若秋。
宛若秋:“我……我媽讓我來……來看看你。”
聞杰:“你同意了?”
宛若秋臉紅,難以啟齒。
聞杰欣喜若狂:“你想好了要嫁給我?”
宛若秋低頭默認。
聞杰丟開自行車,抱住她。
宛若秋兩手推開他,急忙扶起倒地的自行車,仔細檢查,看看摔壞了沒有。
聞杰:“我多掙錢,給你買輛桑塔納,紅色的。城里女人就開桑塔納,我讓你過上城里女人的生活。”
宛若秋:“我不稀罕,你對我家人,我爸我媽我哥我妹好就行了。”
聞杰:“不,我得先對你好。”
宛若秋:“不,是家人?!?
桌上的信封清楚的寫著卓偉親啟。
宛若秋心情復雜地埋頭疾書,她撕了寫、寫了撕,淚水打濕了信紙。
宛若秋寫道:“卓偉,你可以罵我貪圖榮華富貴,也可以罵我……”
門外傳來陣陣的熱鬧聲和汽車的喇叭聲。
宛若秋趴窗一看,一輛嶄新的紅色桑塔納開進院里,宛父宛母從車里下來,
聞杰打開后備箱拿東西。
左鄰右舍、包括賴三娘在內簇擁著宛父宛母,投來羨慕的眼光。
宛父宛母平生第一次挺直了腰板,風光無限。
宛若秋淚流滿面,撕掉信紙重新寫上一句簡短的話。
宛若秋:“卓偉,忘了我吧!我已經和別人好上啦!”
卓偉很快回了信,信上也是寥寥幾個字:“只要你不是欺騙自己,我祝福你們!”
這幾個字曾讓宛若秋一度認為:卓偉不夠愛自己,為了報復卓偉,她很快地和聞杰結了婚。
但是,他們之間還有一個付曉歐如影隨形,這令宛若秋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