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宮夫人說著話，一手牽著蔣兒，另一只手習慣性的拍摸著女兒的腦袋，待摸到那根鳳仙花簪時，突然停下看了一眼。

“嗯…蔣兒戴的這是什么？”南宮夫人帶著好奇，將那柄花簪摘了下來，仔細打量，“呀，這是兗京皇城秋山上的鳳仙花吧、好像叫…秋仙。”

“這花…好像只為皇室進貢？”南宮夫人似問非問的說到。

江員外點點頭，“適逢機緣，為救西南水災洪澇，圣上曾發賣過一棵。”

“哦？竟是被您買了？”

南宮夫人頗感驚奇，又觀賞了一陣發簪子，語氣溫軟：“這花果然極品，聽說三年一開花，且能在春秋兩季綻放，脫離本體至此，色澤還如此明艷。”南宮夫人頓了頓，“這么貴重的東西，怎么能送小女。”

江員外道：“夫人謙虛了，不過是株鳳仙花罷了。”

南宮夫人將花簪子遞給了自己的陪嫁谷雨，吩咐到：“這么名貴的東西，快拿下去收好，怎可給小姐亂釵在頭上。你們仔細核對好禮冊，不能將江員外家送來的禮品疏漏了。”

江員外沖母親笑了笑，這簪子的來歷，終于正當明確。

父母們又聊了幾句，互道告辭。

兩邊走出段距離，一直跟著的谷雨才冒出句話來：“江員外也太謹慎了，看這情分，還不比從前閨閣時了。”

南宮夫人笑道：“是太謹慎了，雖有一層世家情分在，但他自覺今時不同往日，謹慎些也在常理之中，隨他去吧。”

02

生日宴已經結束多時了，蔣兒再沒在正式場合見過懷哥哥，但兩家常來常往，是難得的海內存知己，親友兩相問。不管是父母帶著孩子竄門，又或是懷哥哥依舊勤快的翻墻，都能讓蔣兒天天見到哥哥。

她的童年和他的交織在一起，兩人相互陪伴，故事和回憶里從不缺彼此。

上了學的懷哥哥常和蔣兒哀嘆：“今日功課甚多，學究又教了新詩，日日早起…”

這么說著，懷哥哥和蔣兒的快樂童年，漸漸就不一樣了。

不用上學的蔣兒，常在院里等著去上學的懷哥哥回家，她蹲在院里自娛自樂，豎著耳朵聽隔壁的響動，要是聽見院墻外傳來三下敲墻聲，那么再過一會兒，懷哥哥就會探頭過來。

這時，蔣兒便會歡呼：“是懷哥哥誒！”

“噓！”懷哥哥趴在墻頭，手指豎在嘴上。

“哦哦。”蔣兒放低身子，聽話的小聲歡呼：“是懷哥哥誒…”

懷哥哥對蔣兒眨眨眼，問到：“你在做什么？”

蔣兒抬起手中的花，依舊小聲道：“我把花都摘回家，讓房里的李嬤嬤給我做鮮花餅，懷哥哥一起吃吧？”

懷哥哥搖搖頭，“我不吃啦。”

“那懷哥哥快下來。”

懷哥哥搖搖頭，“不下啦。”

蔣兒皺起眉頭，“為什么，懷哥哥為什么不過來？”

懷哥哥像小時候一樣撓頭，眼神卻有些不好意思，不知為何，他開始覺得翻別人家墻頭的樣子，有些不太得體。

“怎么了？”蔣兒咬著嘴唇，小臉糾在一起，“懷哥哥不和我玩了嗎？”

“當然不會！”懷哥哥斬釘截鐵地否認，又道：“可我只能溜出來一會兒，還有很多書等著我背呢。”

蔣兒嘟著小嘴，“那…那你什么時候來找我玩？”

懷哥哥笑著哄妹妹：“蔣兒乖，哥哥上學了，下學也還有功課，你下次同伯父伯母一起過來，也是一樣的。”

蔣兒立馬高興起來：“那我過去了，懷哥哥就能陪蔣兒玩嗎？”

懷哥哥又撓撓頭，“功課溫習過，應該可以吧。”

蔣兒跳跳小腳，“那我們拉鉤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兩人許下兒時最常見的諾言，然后懷哥哥走了，蔣兒還在原地笑著。

等待與懷哥哥的相聚很累，而且沒有穩定的時間和次數，可蔣兒很愿意堅持，她總是在這些時間里思索懷哥哥來了要說什么，又或是，做什么新的游戲。可懷哥哥似乎漸漸少了翻越后墻的樣子，每次再過來，都只是趴在墻頭同蔣兒說說笑笑，不再和她一起挖泥戲水。

03

某日某時，盛夏晴天。

南宮夫人新得了好的料子，準備過府和江家夫人共商花色。

終于等到這天的蔣兒捉風捕影，連忙跳出來：“蔣兒也想去！”

母親蹲下身來，擦擦蔣兒的花臉，“那你吃過藥了嗎？”

蔣兒低下頭，摳摳手指。母親搖搖頭，拿來湯藥。蔣兒接過藥，視死如歸！

“現在可以去了嗎？”

蔣兒將空了的藥碗遞給侍女春分，聲音都被藥苦成了顫音，南宮夫人笑笑，“跟娘親走吧，教你的禮節記住了嗎？”

蔣兒點點頭。

她再一次見到了懷哥哥。

江家的大桃樹下，綠蔭蔽日，潺水浮光，懷哥哥皎如玉樹，臨風望天，正背手持書默誦著蔣兒聽不懂的詩詞：

邊草，邊草，邊草盡來兵老。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

明月，明月，胡笳一聲愁絕。

蔣兒悄悄走上前去，重重拍拍他的肩頭，“懷哥哥在背什么呀！”

懷哥哥回頭，略帶驚訝：“妹妹怎么來了？”

身邊跟著的媽子解釋道：“夫人新得了好料子，過府給您家送些，小姐跟過來，非要鬧著找你，我只能帶她來找。”

懷哥哥揉揉蔣兒的頭，“你呀！”

蔣兒吐吐舌，坐在侍女擺開的小凳上和懷哥哥聊天，可她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一會兒要下水摸魚，一會兒要‘拔劍’打雞。

懷哥哥通通不準。

蔣兒生悶氣，大罵懷哥哥欺負她，懷哥哥叉腰，大罵蔣兒笨蛋。明明是擔心的好意，一個不明說，一個不明白。

兩人吵鬧起來，你追我趕，繞著大樹轉圈。

大約過了小半時辰，懷哥哥的書童走了過來，遞上去一本書冊，提醒道：“公子，今日還有…”

“我知道了。”懷哥哥打斷書童，人變得喪氣起來。

蔣兒站起來，懵懂的看著兩人，懷哥哥站起來，喪氣的看著蔣兒。

懷哥哥說：“我要回書房了。”

蔣兒瞪大眼睛，眼眶濕潤，“可是…你上回說…”

懷哥哥低下腰，對著蔣兒的小耳朵輕輕道：“我下次再去后院找你，。”

蔣兒還沒來得及和懷哥哥拉鉤鉤手，他便跟著書童走了。她歪著頭，沉默的看著懷哥哥走掉的背影。

那天以后，蔣兒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見到懷哥哥，她記得那句“下次去后院找你”，便一直在后院等著。

一直在后院等著，卻始終不再見那個翻墻的少年。

蔣兒失望急怨，“懷哥哥，你說話不算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