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從上至下，官官相護，錢權勾結的一十三家仇人，與一夕統統被他削地形神俱滅。站在仇人全家血液匯集而成的血泊里，漆黑的夜，森寒的刀刃，因染血而緊貼皮肉的衣角滴滴答答的墜下尚存溫熱的血，感受著身邊蕭然的血腥味，他知道他已經再也無法回歸那片至純至凈的道途了。

染血的心靈解放后即為地獄，不過，他不后悔。

人想得到些什么，必然要以失去些什么作為代價。能手刃仇人，能讓自己記憶里含羞帶怯的幺妹毫無遺憾的離開，比什么都更能讓他釋懷。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兄弟、兄長，但是最起碼他還是個合格的人類——修仙大道并沒有磨滅他對于親人的感情。

“這是個殘忍的世界，沒有一絲污濁骯臟哪怕是修仙界，也不是如陳兄所認知那般至純至凈。”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待到氣息盡，她借著身邊黑袍人的手臂，從地上慢慢坐起來，背后露骨的傷口已經緩緩愈合，但是一起身拉扯著傷處的肌肉，也很痛得嘴角抽抽冷氣，“嘶，嘶——也許是陳兄資質夠好而且能力夠強吧，不然，又怎么會天真的以為這個殘忍的世界存在什么至純至凈的圣地？在下說話可能不好聽，不過，我認為陳兄看到的緬懷的不過只是表象罷了……”

頓了頓，她神色暗然地接著說：“在這個殘忍的世界里，哪里會有什么至純至凈的存在呢？有的，不過只是人為加工，被‘求而不得’情緒所美化的回憶和幻想而已。宛如鏡中花水中鏡，都是迷惑世人的眼啊……”

篝火噼啪炸響，火焰跳動，圍坐篝火旁的人影在洞壁上閃動。

陳長程抿嘴，沉默半晌，而后猛地一拍大腿，豁然開朗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沒想到這個糾纏在我心里的結，居然被晗妹子三言兩語開解了！”

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擔似的，他的眉宇愈發舒朗開明。如果不是里蘇晗隔著一道篝火，他絕對會重重拍拍蘇晗的肩膀表達自己的感動之情。

笑過、亢奮過，陳長程才慢慢斂起外露的感情，嘆息：“你說得沒錯，這個世界本就殘酷，更何況是萬無一人的修仙大道？我不后悔為親人報仇的無法再踏入正經修仙大道，卻也遺憾墮入黑暗地獄后再也無法解脫……人修，魔修，呵呵呵……”

暖暖的篝火在他臉上閃爍，染上一層溫暖的光：“其實想來那里又有什么值得我繼續留戀而念念不忘呢？是那里清靈的氣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師長，還是經久不見的同門師兄弟？……這樣一想，其實也沒有什么。而且，難道成為魔修就一定要自暴自棄嗎？只要活著，只要帶著父母兄弟姐妹的愿望，在哪里不是一樣？……”

說道最后，他不由扶額喟嘆。可笑可嘆，他居然為此糾結了那么久……

一時間，他不說話，蘇晗也痛的不想說話，他們這邊搖曳著篝火的洞穴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低低的啜泣聲，哀怨地回蕩。

蘇晗靠在黑袍人身上，眼神沉黯地掃視那個哭得蠱動人心的女人。也許是失去了父母，也許是失去了孩子，也許是被縈繞身邊的死亡嚇到了，哭得聲嘶力竭，氣息紊亂。但是——這一切絕對不是她自暴自棄的理由。

在這種危急時刻，最要不得的就是降低士氣。哀兵必勝，可不適用這個時節。與其讓眼淚帶走自己的體力精神，還如在死前多殺兩個……

念及此，蘇晗也不由搖頭苦笑，原來她也認為會死嗎？

陳長程顯然也聽到了。與蘇晗只用目光譴責鄙視不一樣，他是這伙人的主心骨，安撫每個成員是他的責任。于是，他對蘇晗抱以歉意的微笑，將一塊金黃色香噴噴的面餅遞給她。在她接下后，他起身開導隊員去。

蘇晗捏著還帶著他體溫的餅子，隨意地放在干凈的柴火上。心里不是不知道它的珍貴，雖然不比肉類補充體能，但是聊勝于無，更何況是在這種食物緊缺的時期。

不過啊……蘇晗瞅著賣相很不錯的餅子，深深地嘆口氣，心里既是歡喜又是憂傷：“現在我吃這東西純粹是浪費，而且還要消耗我自己的體能來消化，根本是得不償失啊。果然血食才是我的不二選擇啊！”

受傷，加之大量失血，身體里的能量被消耗一空。雖然她體質是好了很多，可是再好的體質也無法消去腸胃的饑餓。來到這里以后她就很少吃到熱騰騰的血食了，口味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這里很多物種的賣相都不是很好。

蘇晗揉揉自己饑餓的肚子，扭頭看著身后被黑緞袍子包裹起來的男人。也不只是怎么弄的，哪怕是就在篝火旁，火光大亮，她也無法透過兜帽看清他真實的面容。

看不見臉，聲音也是古怪的，卻意外給她很熟悉的感覺。

心里隱隱約約有猜想，但是總覺得難以置信。

蘇晗久久地凝視他好久，待心里打下主意，便身體力行一把抱住他脖子，一口啃上去。

……就讓我看看，是不是如我想的那般。

就在此刻！

一聲尖利的長音，像無數鋼絲劃拉玻璃時的刺耳，劃破頗為靜謐的洞穴。

這個人為用巨石堵死的山洞口不知何時居然被打出了一個小洞，無數喪尸鼠從其中攢行而出，飛撲到離洞口最近的女人身上，速度之快，根本讓無防備的他們來不及救援。

一口下去，鮮血迸濺，骨肉分離，而女人死命的掙扎和尖叫更是激發它們的兇性，一口一口，在人們來不及反應時，那女人被一只喪尸鼠兇狠的叼住喉嚨，輕輕一扯……

“撕啦……”

白色的喉骨，鮮紅的血肉，黃色的脂肪飛快的消失在它嘴里。

而女人則力竭倒地，脖頸碗大的傷口處。鮮血像是沸騰似的咕咕冒著氣泡，那是血液嗆進肺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