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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言語第二

魏晉時代,提倡清談之風,不僅寓意深刻,還要言辭筒潔,舉止灑脫。尤其是士大夫階層,對此特別講究,他們悉心揣測,以此顯示自己的身份。

本篇所記,大多是一兩句話,非常簡潔,論說雙方都很巧妙。或哲理深思,或含而不露,或意境高遠,或機警多鋒,或氣勢磅礴,或抓住要害,一語中的。在交談、論辯中,反駁對方的論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壓倒對方,說服他人。

篇中也有一些條目,有的是賣弄口才,乘機吹捧,有的是聊以解嘲,或借以詭辯,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清談之風的盛行。

(1)邊文禮見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堯聘許由,面無作色。先生何為顛倒衣裳?”文禮答曰:“明府初臨,堯德未彰,是以賤民顛倒衣裳耳!”

注釋

邊文禮:邊讓,字文禮,陳留郡人。任九江太守,被曹操殺害。

失次序:失順序,不合禮節。即舉止失措,舉動失常。

顛倒衣裳:把衣和裳掉過來穿,比喻舉動失常。衣,上衣;裳,下衣,裙的一種,古代男女都穿裳。

“明府”句:明府指高明的府君,吏民也稱太守為明府。

譯文

邊文禮謁見袁奉高,舉止失措。袁奉高說:“古時堯請許由出來做官,許由臉上沒有愧色。先生為何弄得顛倒了衣裳呢?”文禮回答說:“明府剛到,還沒顯露堯那樣的品德,所以我顛倒了衣裳!”

(2)徐孺子年九歲,嘗月下戲,人語之曰:“若令月中無物,當極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無此,必不明。”

注釋

若令:如果。物:指人和物。傳說月亮里有嫦娥、玉兔、桂樹等。

譯文

徐孺子九歲時,有一次在月下玩耍,有人說:“如果月亮里什么也沒有,會更加明亮吧?”徐孺子說:“不對。好比人的眼睛里有瞳仁,如果沒有這個,一定看不見。”

(3)孔文舉年十歲,隨父到洛。時李元禮有盛名,為司隸校尉。詣門者,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既通,前坐。元禮問曰:“君與仆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尊,是仆與君奕世為通好也。”元禮及賓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陳韙后至,人以其語語之,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文舉曰:“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韙大踧踖。

注釋

孔文舉:孔融,字文舉,漢末名士,曾任北海相、太中大夫等職。

司隸校尉:官名,掌管監察京師和所屬各郡百官的職權。

譯文

孔融十歲時,隨父到洛陽。當時李元禮名望很高,任司隸校尉。登門拜訪的必須是才子名流、內外親屬,才能通報。孔融來訪,對掌門官說:“我是李府君的親戚。”通報后,入門就坐。元禮問:“我們是何親戚?”孔融答道:“我的祖先仲尼曾拜您的祖先伯陽為師,這樣看來,我和您是世交了。”李元禮和門人無不贊賞他的聰明。太中大夫陳韙來得晚,別人把孔融的應對告訴他,陳韙說:“小時聰明,長大了未必出眾。”文舉應聲說:“您小時候,想必很聰明的了。”陳韙聽了,感到很難為情。

(4)孔文舉有二子,大者六歲,小者五歲。晝日父眠,小者床頭盜酒飲之,大兒謂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禮!”

注釋

“何以”句:酒是禮儀所備,所以說飲酒前要行禮。小兒以為偷東西就不合乎禮,而拜是一種表敬意的禮節,所以不能拜。

譯文

孔融有兩個兒子,大的六歲,小的五歲。一次孔融白天睡覺,小兒子就偷酒來喝,大兒子對他說:“為何喝酒不先行禮?”小兒子回答:“偷來的,哪能行禮!”

(5)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注釋

中外:指朝廷內外。琢釘戲:一種小孩玩的游戲。

譯文

孔融被捕,朝廷上下都很驚恐。當時,孔融的兒子大的九歲,小的八歲,兩人在玩琢釘戲,一點也不害怕。孔融對差使說:“希望只懲罰我自己,保全孩子的性命。”這時,兒子從容說:“父親見過打翻的鳥巢還有完整的蛋嗎?”隨即,來拘捕兩個兒子的差使也到了。

(6)潁川太守髡陳仲弓。客有問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稱:‘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傴為恭,而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慚而退。

注釋

髡:古代剃去男子頭發的刑罰。

孝己:殷代君主高宗武丁的兒子,侍奉父母最孝,后來高宗受后妻的迷惑,把孝己放逐。

伯奇:周代的卿士、尹吉甫的兒子,侍奉后母孝順,卻受到后母誣陷,被父親放逐。

譯文

潁川太守把陳仲弓判了髡刑。有人問陳仲弓的兒子元方說:“太守這人怎樣?”元方說:“高明之君。”又問:“您父親怎樣?”元方說:“是忠臣孝子。”客人說:“《易經》上說:‘兩人同心,就會像一把鋼刀,能斬斷金屬。同心之言,氣味像蘭花一樣芳香。’那么,高尚之君怎會懲罰忠臣孝子呢?”元方說:“您的話太荒謬!我不回答你。”客人說:“您不過是拿駝背當恭敬,其實是不能回答。”元方說:“從前高宗放逐了孝子孝己。尹吉甫放逐了孝子伯奇,董仲舒放逐了孝子符起。這三個做父親的,恰恰都是高明之君。這三個做兒子的,恰恰都是忠臣孝子。”客人很羞愧,就退走了。

(7)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見,問潁川人士,慈明先及諸兄。閬笑曰:“士但可因親舊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難,依據者何經?”閬曰:“方問國士,而及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內舉不失其子,外舉不失其仇,以為至公。公旦《文王》之詩,不論堯、舜之德而頌文、武者,親親之義也。《春秋》之義,內其國而外諸夏。且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不為悖德乎?”

注釋

國士:全國推崇的才德之士。尤:指責;責問。

公旦:周公旦,姓姬,周武王的弟弟,輔助周成王。

譯文

荀慈明和汝南郡袁閬相見,袁閬問潁川郡的賢達之士,慈明先提到自己的幾位兄長。袁閬譏笑說:“才德之士是靠親朋故舊來揚名嗎?”慈明說:“您責備我,依據什么?”袁閬說:“我剛才問國士,你卻談自己的諸位兄長,因此我才責問你呀!”慈明說:“從前祁奚推薦人才,對內不忽略其子,對外不忽略仇人,人們認為他公正無私。周公旦作《文王》時,不說遠古帝王堯和舜的德政,卻歌頌周文王、周武王,這是符合愛親人這一大義的。《春秋》記事的原則是:把本國看成親的,把諸侯國看成疏的。不愛自己的親人而愛外人,豈不是背離了道德準則?”

(8)禰衡被魏武謫為鼓吏。正月半試鼓,衡揚桴為《漁陽摻撾》,淵淵有金石聲,四坐為之改容。孔融曰:“稱衡罪同胥靡,不能發明王之夢。”魏武慚而赦之。

注釋

漁陽摻撾:鼓曲名,也作漁陽參撾。摻,通叁,即三。三撾,指鼓曲的曲式為三段體,猶如古曲中有三弄、三疊之類。

胥靡:輕刑名,指服勞役的囚徒。

譯文

禰衡被曹操罰做鼓吏。正值八月中大會賓客,要檢驗鼓的音節,禰衡揮動鼓槌奏《漁陽摻撾》,鼓聲深沉,有金石之音,滿座為之動容。孔融說:“禰衡的罪和胥靡相同,只是不能引發魏王的夢。”曹操聽了很慚愧,就赦免了禰衡。

(9)南郡龐士元聞司馬德操在潁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從車中謂曰:“吾聞丈夫處世,當帶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執絲婦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車。子適知邪徑之速,不慮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諸侯之榮;原憲桑樞,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則華屋,行則肥馬,侍女數十,然后為奇!此乃許、父所以慷慨,夷、齊所以長嘆。雖有竊秦之爵,千駟之富,不足貴也。”士元曰:“仆生出邊垂,寡見大義。若不一叩洪鐘、伐雷鼓,則不識其音響也。”

注釋

龐士元:龐統,字士元,東漢末人,被稱為鳳雛。

司馬德操:司馬徽,字德操。

帶金佩紫:帶金印佩紫綬帶,指做大官。

耦耕:一種耕作方法,兩人各扶一張犁,并肩而耕。這里指務農。

譯文

南郡龐士元聽說司馬德操在潁川,走了兩千里路前去拜訪。到了那里,德操正在采桑葉,士元就在車里說:“聽說大丈夫處世,應該做大官,辦大事,哪有壓抑長江大河的流量,去做蠶婦之事!”德操說:“請您下車。您只知走小路快,卻不怕迷路。從前伯成寧愿回家種地,也不羨慕做諸侯的榮耀。原憲寧愿住在破屋里,也不愿住達官的住宅。哪里有住在豪華的宮室里,出門必須肥馬輕車,左右要有幾十個婢妾侍候,才算是與眾不同呢!這正是隱士許由、巢父感嘆的原因,也是清廉之士伯夷、叔齊長嘆的來由。就算有呂不韋那樣的官爵,有齊景公那樣的富有,也不值得尊敬。”士元說:“我出生在邊遠偏僻的地方,很少聽聞大道理。如果不叩擊一下大鐘、雷鼓,就不知道它的音響。”

(10)劉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問曰:“卿何以不謹于文憲?”楨答曰:“臣誠庸短,亦由陛下網目不疏。”

注釋

劉公干:劉楨,字公干,詩人,建安七子之一。

罹:遭受。文憲:法紀。庸短:平庸淺陋。

譯文

劉楨因為失敬獲罪。魏文帝問他:“為何不注意法紀?”劉楨說:“臣固然平庸淺陋,但也是由于陛下的法網不疏。”

(11)鐘毓、鐘會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鐘繇曰:“可令二子來!”于是敕見。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復問會:“卿何以不汗?”對曰:“戰戰栗栗,汗不敢出。”

注釋

鐘毓、鐘會:兄弟倆。鐘毓,字稚叔。鐘會,字士季。

譯文

鐘毓、鐘會兄弟年少時就有好名聲,鐘毓十三歲時,魏文帝聽說他們倆,便對其父鐘繇說:“叫兩個孩子來見我!”于是下令賜見。進見時鐘毓臉上有汗,文帝問道:“你臉上為何出汗?”鐘毓回答說:“戰戰惶惶,汗出如漿。”文帝又問鐘會:“你為何不出汗?”鐘會回答說:“戰戰栗栗,汗不敢出。”

(12)鐘毓兄弟小時,值父晝寢,因共偷服藥酒。其父時覺,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后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注釋

托寐(mèi):假裝睡著。

譯文

鐘毓兄弟小時候,碰上父親白天睡覺,就去偷酒喝。父親當時已睡醒了,只是裝睡,看他們怎么做。鐘毓行過禮才喝,鐘會只顧喝,不行禮。過了一會兒,父親問鐘毓為何行禮,鐘毓說:“酒是禮儀所用,不敢不行禮。”又問鐘會為何不行禮,鐘會說:“偷酒喝本來就不合于禮,因此我不行禮”。

(13)魏明帝為外祖母筑館于甄氏。既成,自行視,謂左右曰:“館當以何為名?”侍中繆襲曰:“陛下圣思齊于哲王,罔極過于曾、閔。此館之興,情鐘舅氏,宜以渭陽為名。”

注釋

魏明帝:即曹睿,文帝曹丕的兒子。

甄氏:明帝的母親姓甄,這里指甄家。

譯文

魏明帝在甄家給外祖母蓋了一所華麗的住宅。建成后,前去察看,問隨從:“這所住宅應起什么名字?”侍中繆襲說:“陛下的思慮和賢明的君主一樣周到,報恩的孝心超過了曾參、閔子騫。這處府第的興建,寄托了對舅家的感情,應用渭陽來做它的名字。”

(14)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

注釋

何平叔:何晏,字平叔,曹操的女婿,后被司馬懿所殺。

五石散:一種丹藥,何晏開始吃,后來士大夫都跟著吃。

譯文

何平叔說:“服食五石散,不只能治病,也令人神清氣爽。”

(15)嵇中散語趙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風,恨量小狹。”趙云:“尺表能審璣衡之度,寸管能測往復之氣。何必在大,但問識如何耳。”

注釋

嵇中散:嵇康。

白起:戰國時秦國名將,封武安君。據說他瞳子白黑分明。

表:用來觀測天象的一種標桿。

璣衡:古代測量天象的儀器,即渾天儀。

譯文

中散大夫嵇康對趙景真說:“你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白起那樣的風度,遺憾的是狹小了一點。”趙景真說:“一尺長的表尺就能審定渾天儀的度數,一寸長的竹管就能測出樂音高低。何必在乎大小呢,只看個人的見識如何。”

(16)司馬景王東征,取上黨李喜以為從事中郎。因問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來?”喜對曰:“先公以禮見待,故得以禮進退。明公以法見繩,喜畏法而至耳。”

注釋

司馬景王:司馬師,三國時魏人,司馬懿的兒子。

從事中郎:官名,大將軍府的屬官,參與謀議等事。

進退:指出來做官或辭官。明公:對尊貴者的敬稱。繩:約束。

譯文

司馬景王東征,讓上黨的李喜任從事中郎。李喜到任時他問李喜:“從前先父召您任事,您不肯到任。現在我召您來,為何肯來呢?”李喜回答:“當年令尊以禮相待,所以我能按禮節來決定進退。現在明公用法令來限制我,我是害怕犯法才來的。”

(17)鄧艾口吃,語稱“艾艾”。晉文王戲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幾艾?”對曰:“‘鳳兮鳳兮’,故是一鳳。”

注釋

鄧艾:三國魏人,司馬懿召為屬官,伐蜀有功,封關內侯。

艾艾:鄧艾因為口吃,自稱名字時會說“艾艾”。

譯文

鄧艾說話結巴,自稱時常說“艾艾”。晉文王和他開玩笑:“你說‘艾艾’,到底是幾個艾?”鄧艾回答:“‘鳳兮鳳兮’,只是一只鳳。”

(18)嵇中散既被誅,向子期舉郡計入洛,文王引進,問曰:“聞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對曰:“巢、許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注釋

向子期:向秀,字子期,嵇康的朋友,標榜清高。

箕山:山名,在河南登封東南。堯時巢父、許由在箕山隱居。

譯文

中散大夫嵇康被殺后,向子期呈送郡國賬簿到京都洛陽,司馬文王推薦他,問道:“聽說您有意隱居不出,為何又到了京城?”向子期回答說:“巢父、許由孤高傲世,不值得稱羨。”文王聽了,大為嘆賞。

(19)晉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數,系此多少。帝既不說,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帝說,群臣嘆服。

注釋

晉武帝:司馬炎,奪魏國政權而稱帝。

登阼:登上帝位。阼,大堂前東邊的臺階。

譯文

晉武帝剛登位的時候,用蓍草占卜,得到一。要推斷帝位能傳多少代,就在于這個數目。因為只得到一,武帝很不高興,群臣嚇得臉色發白,沒人敢出聲。這時,侍中裴楷進言道:“臣聽說,天得到一就清明,地得到一就安寧,侯王得到一就能做天下的中心。”武帝一聽,才高興起來,群臣嘆服裴楷。

(20)滿奮畏風。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實密似疏,奮有難色。帝笑之。奮答曰:“臣猶吳牛,見月而喘。”

注釋

吳牛:吳地的牛,指江淮一帶的水牛。據說,水牛怕熱,太陽曬著就喘息。看見月亮也以為是太陽,就喘起來。比喻生疑心就害怕。

譯文

滿奮怕風。一次在晉武帝旁侍坐,北窗是琉璃窗,實際很嚴實,看起來卻像透風,滿奮面有難色。武帝笑他,滿奮回答:“臣好比是吳地的牛,看見月亮就喘起來了。”

(21)諸葛靚在吳,于朝堂大會,孫皓問:“卿字仲思,為何所思?”對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注釋

諸葛靚:字仲思,父親諸葛誕反司馬氏,被司馬昭殺害。

朝堂:皇帝議政的地方。

譯文

諸葛靚在吳國時,一次朝堂大會,孫皓問他:“你字仲思,是思什么?”諸葛靚回答:“在家思孝,侍奉君主思忠,和朋友交往思信。如此而已!”

(22)蔡洪赴洛。洛中人問曰:“幕府初開,群公辟命,求英奇于厭陋,采賢俊于巖穴。君吳楚之士,亡國之余,有何異才而應斯舉?”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壁,不必采于昆侖之山。大禹生于東夷,文王主于西羌,圣賢所出,何必常處!昔武王伐紂,遷頑民于洛邑,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

注釋

蔡洪:字叔開,吳郡人,原在吳國做官,吳亡后入晉。

吳楚:吳國和楚國。這里泛指南方。

孟津:渡口名,在今河南省盂縣南。昆侖:古代盛產美玉的山。

譯文

蔡洪到洛陽后,有人問他:“官府設置不久,眾公卿征召人才,在塵世尋求英才之士,在山林尋求有德之士。先生是南方人,亡國遺民,有什么才能,敢來接受這一選拔?”蔡洪回答:“夜光珠不一定都出在孟津一帶的河中,大的玉璧,不一定采自昆侖。大禹出生東夷,周文王出生西羌,圣賢的出生地,為何非要在某個固定的地方呢!從前周武王打敗了殷紂,把殷代的頑民遷移到洛邑,莫非諸位先生就是那些人的后代嗎?”

(23)諸名士共至洛水戲,還,樂令問王夷甫曰:“今日戲,樂乎?”王曰:“裴仆射善談名理,混混有雅致。張茂先論史漢,靡靡可聽。我與王安豐說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注釋

名理:考核名實,辨析是非之理,是魏晉清談的主要內容。

超超玄著:指議論超塵拔俗,奧妙透徹。

譯文

諸名士到洛水游玩,回來時,尚書令樂廣問王夷甫:“今天玩得高興嗎?”王夷甫說:“裴仆射擅談名理,滔滔不絕,意趣高雅。張茂先談《史記》、《漢書》,娓娓動聽。王安豐談論延陵、子房,也很是玄妙透徹。”

(24)王武子、孫子荊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貞。”孫云:“其山嶵巍以嵯峨,其水浹渫而揚波,其人磊砢而英多。”

注釋

王武子:王濟,字武子,太原晉陽人。

孫子荊:孫楚,字子荊,太原中都人,仕至馮詡太守。

譯文

王武子和孫子荊談論家鄉的土地、人物之美。王武子說:“我們那里土地坦而平,水淡而清,人們廉潔又公正。”孫子荊說:“我們那里山險峻巍峨,水浩蕩揚波,人才磊落而且優秀的人亦多。”

(25)樂令女適大將軍成都王穎。王兄長沙王執權于洛,遂構兵相圖。長沙王親近小人,遠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懷危懼。樂令既允朝望,加有昏親,群小讒于長沙。長沙嘗問樂令,樂令神色自若,徐答曰:“豈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釋然,無復疑慮。

注釋

成都王穎:司馬穎,晉武帝第十六子,封成都王,后進位大將軍。

構朝望:在朝廷中有聲望。

譯文

尚書令樂廣的女兒嫁給大將軍成都王司馬穎。成都王的哥哥長沙王在京都洛陽掌管朝政,成都王起兵圖謀征伐。長沙王親近小人,疏遠君子。在朝居官的,都感到不安和疑懼。樂廣在朝廷中既有威望,又和成都王有姻親關系,一些小人就在長沙王跟前說他的壞話。長沙王為這事查問樂廣,樂廣神色自然,從容回答道:“我難道會用五個兒子去換一個女兒?”長沙王才釋然于懷,不再疑心他。

(26)陸機詣王武子,武子前置數斛羊酪,指以示陸曰:“卿江東何以敵此?”陸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鹽豉耳!”

注釋

陸機:字士衡,江蘇吳縣一帶人,西晉文學家。

斛:古代量器名,一斛是十斗。

莼羹:用莼菜、鯉魚做主料,煮熟后加上鹽豉制成的一種名菜。莼,一種水草,嫩葉可以做湯。

譯文

陸機拜訪王武子,王武子跟前擺著幾斛羊奶酪,他指給陸機看,問:“你們江南有什么名菜能和這個相比嗎?”陸機說:“我們那里有千里湖出產的莼羹可以相比,還不必放鹽豉呢!”

(27)中朝有小兒,父病,行乞藥。主人問病,曰:“患瘧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瘧?”答曰:“來病君子,所以為瘧耳!”

注釋

中朝:西晉,晉帝室南渡,稱渡江前的西晉為中朝。

尊侯:尊稱對方的父親。

譯文

西晉時,有個小孩,父親病了,他外出求醫討藥。主人問他病情,他說:“是患瘧子。”主人問:“令尊德行高潔,為何會患瘧子呢?”小孩兒回答:“正因為它來禍害君子,才是瘧鬼呢!”

(28)崔正熊詣都郡,都郡將姓陳,問正熊:“君去崔抒幾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陳恒。”

注釋

崔正熊:崔豹,字正熊,晉惠帝時官至太傅丞。

崔杼:春秋時齊國大夫,殺國君齊莊公。

陳恒:春秋時齊國大夫,殺國君齊簡公。

譯文

崔正熊拜訪郡守,郡將姓陳,他問正熊:“您離崔杼多少代?”崔正熊回答:“小民離崔杼的世代,正像府君距離陳恒那樣。”

(29)元帝始過江,謂顧驃騎曰:“寄人國土,心常懷慚。”榮跪對曰:“臣聞王者以天下為家,是以耿、亳無定處,九鼎遷洛邑。愿陛下勿以遷都為念。”

注釋

元帝:晉元帝司馬睿,原為瑯邪王、安東將軍。

顧驃騎:顧榮,字彥先,吳人,元帝時鎮守江東。

九鼎:夏禹鑄九鼎,是傳國之寶,也象征著權力。

譯文

晉元帝剛到江南時,對驃騎將軍顧榮說:“寄居他國,心里常常感到慚愧。”顧榮跪著回答:“臣聽說帝王把天下看成家,因此商代的君主或遷都耿邑,或遷都亳邑,沒有固定之地,周武王也把九鼎搬到洛邑。希望陛下不要惦念遷都的事。”

(30)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說而忽肥?”庾曰:“君復何所憂慘而忽瘦?”伯仁曰:“吾無所憂,直是清虛日來,滓穢日去耳!”

注釋

庾公:庾亮,字元規,成帝朝輔政,任給事中,徙中書令。

周伯仁:周顎,字伯仁,襲父爵武城侯,世稱周侯。

譯文

庾亮去拜訪周伯仁,伯仁說:“你最近有喜事嗎,怎么忽然胖起來了?”庾亮說:“你最近憂傷什么,怎么忽然瘦了?”伯仁說:“我沒什么可憂傷的,只是清心寡欲,污濁的思慮不斷去掉罷了!”

(31)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借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注釋

過江諸人:西晉末年,戰亂不斷,很多人都渡江避難。這里指達官貴人。

愀然:臉色變得難看。神州:中國,這里指淪陷的中原地區。

譯文

到江南避難的人,每逢風和日麗,總是相約到新亭去,坐在草地上喝酒作樂。一次,武城侯周顎在飲宴中,嘆氣說:“這里的風景和中原沒什么不同,只是山河不一樣!”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凄然淚下。只有丞相王導很不高興,說:“大家應該與朝廷合力同心,收復中原,何至于像楚囚那樣相對流淚呢!”

(32)衛洗馬初欲渡江,形神慘悴,語左右云:“見此茫茫,不覺百端交集。茍未免有情,亦復誰能遣此!”

注釋

衛洗馬:衛玠,字叔寶,任太子洗馬,后移家渡江到豫章郡。

譯文

太子洗馬衛玠剛要渡江,面容憔悴,神情凄慘,對隨從說:“這茫茫大江,令人百感交集。只要有點感情,就排遣不了這種憂思!”

(33)顧司空未知名,詣王丞相。丞相小極,對之疲睡。顧思所以叩會之,因謂同坐曰:“昔每聞元公道公協贊中宗,保全江表。體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覺。謂顧曰:“此子珪璋特達,機警有鋒。”

注釋

顧司空:顧和,字君孝。王導任揚州刺史時,召為從事。累遷尚書令。

元公:指顧榮,顧和的族叔。中宗:晉元帝的廟號。

譯文

司空顧和還沒出名時,拜訪丞相王導。王導有點疲累,對著他打瞌睡。顧和考慮著怎樣才能向王導請教,便對同座之人說:“過去常聽元公談論王公輔佐中宗,保全了江南。現在王公貴體不太舒適,真叫人焦急不安。”王導聽到,便醒了過來。當場評論顧和說:“這人才德可貴,很機警,詞鋒犀利。”

(34)會稽賀生,體識清遠,言行以禮。不徒東南之美,實為海內之秀。

注釋

賀生:賀循,字彥先,會稽郡人。曾任吳國內史、太子太傅。生,對讀書人的稱呼。體識:稟性見識。

譯文

會稽賀循,稟性清純,見識高深,言語行動都合乎禮。他不只是東南地區的杰出人物,也是國內的優秀人才。

(35)劉琨雖隔閡寇戎,志存本朝。謂溫嶠曰:“班彪識劉氏之復興,馬援知漢光之可輔。今晉昨雖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譽于江南,子其行乎?”溫曰:“嶠雖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豈敢辭命!”

注釋

劉琨:字趙石,封廣武侯,西晉末年,出任并州刺史,都督并、冀、幽三州軍事,有志輔佐帝室,平定北方。

溫嶠:字太真,劉琨手下的右司馬,軍府的官職,管理一府之事。

譯文

劉琨雖被阻隔在黃河以北,心中不忘朝廷。他對溫嶠說:“班彪認識到劉氏王室能夠復興,馬援知道漢光武帝可以輔佐。現在的晉室雖然國運衰微,可是天命沒有改變。我想在黃河以北建功立業,使你在江南揚名,你大概會去吧?”溫嶠說:“我雖然不聰敏,才能也比不上前輩,可是明公想用齊桓、晉文那樣的才智,建立中興的功業,我怎敢推辭呢!”

(36)溫嶠初為劉琨使來過江。于時,江左營建始爾,綱紀未舉。溫新至,深有諸慮。既詣王丞相,陳主上幽越、社稷焚滅、山陵夷毀之酷,有《黍離》之痛。溫忠慨深烈,言與泗俱,丞相亦與之對泣。敘情既畢,便深自陳結,丞相亦厚相酬納。既出,歡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復何憂!”

注釋

始爾:開始,“爾”是語氣副詞。綱紀:國家法制。

管夷吾:字仲,春秋時齊國人,齊桓公的宰相,輔助齊桓公稱霸。

譯文

溫嶠出使江南。這時,江南的政權剛穩定,法紀還沒制定。溫嶠初到,對此很是擔憂,便去拜訪丞相王導,訴說晉帝被囚禁流放、社稷宗廟被焚燒、先帝陵墓被毀壞之事,表現出亡國的哀痛。溫嶠忠誠憤慨,情感激烈,邊說邊哭,王導也隨之流淚。溫嶠說完以后,就訴說結交之意,王丞相也深情接納。出來以后,他高興地說:“江南自有管夷吾那樣的人,還擔心什么呢!”

(37)王敦兄含為光祿勛。敦既逆謀,屯據南州,含委職奔姑孰。王丞相詣闕謝。司徒、丞相、揚州官僚問訊,倉卒不知何辭。顧司空時為揚州別駕,援翰曰:“王光祿遠避流言,明公蒙塵路次,群下不寧,不審尊體起居何如?”

注釋

王敦:晉室東遷,與堂兄王導共同輔佐晉元帝,任大將軍、荊州刺史,鎮守武昌。

光祿勛:官名,掌管皇帝宿衛侍從。

譯文

王敦的哥哥王含任光祿勛。王敦謀反后,駐扎在南州。王含棄職投奔姑蘇。丞相王導為此上朝謝罪。這時,司徒、丞相、揚州府中的官員都來打聽,匆忙間不知應該怎樣措辭。司空顧和時任揚州別駕,拿起筆寫道:“王光祿遠遠躲開了流言,明公在路上風塵仆仆,下屬心里不安,不知貴體飲食起居怎樣?”

(38)郗太尉拜司空,語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紛紜,遂至臺鼎。朱博翰音,實愧于懷。”

注釋

郗太尉:郗鑒。晉成帝咸和四年任司空,后又進位太尉。

“朱博”句:漢代朱博出任丞相,授職時,忽然有一種像鐘聲的聲音響起。這里比喻名不副實,不應處此高位。

譯文

太尉郗鑒就任司空一職,他和同座的人說:“我平生志向不高,遇上世事紛亂,便升任三公。想起朱博徒有空名,內心實在有愧。”

(39)高坐道人不作漢語。或問此意,簡文曰:“以簡應對之煩。”

注釋

高坐:西域和尚名,西晉永嘉年間來到中原。

譯文

高坐和尚不說漢語。有人問是什么意思,晉簡文帝說:“因為要省去應對的煩擾。”

(40)周仆射雍容好儀形。詣王公,初下車,隱數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嘯詠。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遠希嵇阮!”

注釋

雍容:舉止大方,溫和從容。

隱:依靠。當時出入要人攙扶,是貴族的習慣。

嘯詠:吹口哨,歌詠。這是當時文士的一種姿態。

譯文

尚書仆射周凱舉止雍容,儀表堂堂。他去拜訪王導,剛下車,就要幾個人攙扶,王導含笑看著他。坐下后,旁若無人地吹奏口哨。王導說:“你想學習嵇康、阮籍嗎?”周凱回答:“怎么敢舍去眼前的明公,去學習前代的嵇康、阮籍!”

(41)庾公嘗入佛圖,見臥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時以為名言。

注釋

佛圖:佛寺。津梁:橋梁。喻接引眾生。

譯文

庾亮曾去佛寺,看見臥佛,就說:“這位先生因普度眾生而疲勞了。”時人把這句話看成是名言。

(42)摯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將軍戶曹參軍,復出作內史,年始二十九。嘗別王敦,敦謂瞻曰:“卿年未三十,已為萬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將軍,少為太蚤。比之甘羅,已為太老。”

注釋

萬石:表示官職等級,由俸谷多少來定,太守是二千石。

譯文

摯瞻曾做過四郡的太守和大將軍戶曹參軍,又被外調去做內史,才二十九歲。他向王敦告別,王敦對他說:“你還沒到三十,已做了五任二千石的官,也太早了吧。”摯瞻說:“同將軍您相比,是稍早了些。同甘羅相比,卻是太老了。”

(43)梁國楊氏子,九歲,甚聰惠。孔君平詣其父,父不在,乃呼兒出,為設果。果有楊梅,孔指以示兒曰:“此是君家果。”兒應聲答曰:“未聞孔雀是夫子家禽。”

注釋

孔君平:孔坦,字君平,累遷廷尉,掌管刑法,所以也稱孔廷尉。

譯文

梁國有一家姓楊的,兒子才九歲,很聰明。一次孔君平去拜訪他父親,其父不在,兒子出來,給孔君平擺上果品。果品里有楊梅,孔君平指著楊梅說道:“這是你家的果子。”孩子應聲回答:“沒聽說過孔雀是孔夫子家的鳥。”

(44)孔廷尉以裘與從弟沈,沈辭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儉,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猶狐裘數十年,卿復何辭此!”于是受而服之。

注釋

晏平仲:晏嬰,謚平,字仲,春秋時齊國大夫,主張節儉。

豆:盛食物的器具,形似高腳盤。

譯文

廷尉孔君平把一件皮衣送給堂弟孔沈,孔沈辭謝不收。孔君平說:“晏平仲那么儉省,祭祀祖先,用的豬很小,蓋不住盤子,一件狐皮袍子穿了幾十年。你為何不肯收下呢!”孔沈這才把皮衣收下穿上。

(45)佛圖澄與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為海鷗鳥。”

注釋

佛圖澄:和尚名,晉代永嘉年間到洛陽。

諸石:指石勒、石虎等人,羯族人。

海鷗鳥:據《列子·黃帝篇》說,有人喜歡海鷗,整天去跟海鷗玩,其父要他捉一只海鷗回來,結果他到海上,海鷗都不飛過來。

譯文

佛圖澄和尚同石氏諸人有交往,支道林說:“他把石虎當成了海鷗鳥。”(46)謝仁祖年八歲,謝豫章將送客。爾時語已神悟,自參上流。諸人咸共嘆之,曰:“年少,一坐之顏回。”仁祖曰:“坐無尼父,焉別顏回!”

注釋

謝仁祖:謝尚,字仁祖,謝鯤的兒子,后任鎮西將軍、豫州刺史。

自參上流:自處于上等名流之中。上流,上等。

譯文

謝仁祖八歲時,父親豫章太守謝鯤領著他送客。那時他的言談便有奇異的悟性,自居于名流之中。大家都很贊許,說:“年紀雖小,也是座中的顏回。”謝仁祖說:“座中沒有孔子,怎能識別顏回!”

(47)陶公疾篤,都無獻替之言,朝士以為恨。仁祖聞之,曰:“時無豎刁,故不貽陶公話言。”時賢以為德音。

注釋

陶公:陶侃,字士行。獻替:對君主勸善規過、建議興革。

譯文

陶侃病勢沉重,對于朝廷興利除弊、官吏進退等事,沒有一句遺言。朝中官員都覺得遺憾。謝仁祖聽到后,就說:“現在沒有像豎刁那樣的人,所以陶公不用留下遺訓。”時人認為這是有德者的話。

(48)竺法深在簡文坐,劉尹問:“道人何以游朱門?”答曰:“君自見其朱門,貧道如游蓬戶。”或云卞令。

注釋

竺法深:和尚名。朱門:紅漆的大門,指達官貴人之家。

卞令:卞壺,字望之,曾任尚書令。

譯文

竺法深為簡文帝的座上客,丹陽尹劉惔責問:“和尚為何出入朱門?”竺法深回答:“你自見朱門,我卻看作蓬戶。”有人說,發問的是卞壺。

(49)孫盛為庾公記室參軍,從獵,將其二兒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獵場見齊莊,時年七八歲,庾謂曰:“君亦復來邪?”應聲答曰:“所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注釋

記室參軍:官名,將軍幕府中主管文書。

譯文

孫盛任庾亮的記室參軍,一次隨庾亮去打獵,帶上了兩個兒子。庾亮本不知道,忽然在獵場看見他的次子齊莊,這孩子只有七八歲,庾亮問他說:“您怎么了?”齊莊接口說:“所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50)孫齊由、齊莊二人小時詣庾公。公問齊由何字,答曰:“字齊由。”公曰:“欲何齊邪?”曰:“齊許由。”齊莊何字。答曰:“字齊莊。”公曰:“欲何齊?”曰:“齊莊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莊周?”對曰:“圣人生知,故難企慕。”庾公大喜小兒對。

注釋

齊:同等。莊周:莊子,名周,戰國人,與老子同是道家學派的代表。圣人:才德最高的人,這里指孔子。企慕:仰慕。

譯文

孫齊由、齊莊兄弟二人,小時去拜見庾亮。庾亮問齊由袁字是什么,齊由回答說:“字齊由。”又問:“想向誰看齊呢?”齊由說:“向許由看齊。”接著又問齊莊的袁字。齊莊回答說:“字齊莊。”問他:“想向誰看齊?”齊莊說:“向莊周看齊。”庾亮問:“為何不仰慕孔子而仰慕莊周?”齊莊回答說:“圣人生來就知道一切,所以很難仰慕。”庾亮對小兒子的回答非常滿意。

(51)張玄之、顧敷是顧和中外孫,皆少而聰惠。和并知之,而常謂顧勝,親重偏至。張頗不懨。于時,張年九歲,顧年七歲。和與俱至寺中,見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問二孫。玄謂:“被親故泣,不被親故不泣。”敷曰:“不然,當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注釋

中外孫:孫子和外孫。

般泥洹像:臥佛像。般泥洹,即洹槃,佛教用語,指修行的最高境界,也稱僧尼死亡。

譯文

張玄之和顧敷是顧和的外孫和孫子,兩人小時都很聰明,顧和對他們都很賞識,常說顧敷略勝一籌,就特別偏愛他。張玄之相當不滿。這時玄之九歲,顧敷六歲。一次顧和帶他們到廟里去,看見臥佛像,旁邊佛的弟子有的哭,有的不哭。顧和就問為何會這樣。玄之解釋說:“得到佛的寵愛,所以哭。沒有得到寵愛,所以不哭。”顧敷說:“不對,應是因為忘情,所以不哭。不能忘情,所以哭。”

(52)庾法暢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暢曰:“廉者不求,貪者不與,故得在耳。”

注釋

麈尾:拂塵。談話時用來指畫。魏晉清談之士喜歡用它。

譯文

庾法暢拜訪太尉庾亮,手里拿的拂塵極好。庾亮問道:“這東西這么好,怎能留得住?”法暢說:“廉潔的人不會向我要,貪心的人我也不會給,所以能留下。”

(53)庾稚恭為荊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劉劭曰:“柏梁云構,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鐘、夔先聽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聞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注釋

云構:高聳入云的建筑,大廈。管弦:樂器。

譯文

庾稚恭任荊州刺史時,向晉武帝進獻羽毛扇,武帝懷疑是用過的。侍中劉劭說:“柏梁臺那樣的高臺,工匠先處在里面。管弦齊奏,也是樂師先聽其音。稚恭進獻扇子,是因為它好,不是因為它新。”庾稚恭聽說這件事,便說:“這人適合在皇帝身邊。”

(54)何驃騎亡后,征褚公入。既至石頭,王長史、劉尹同詣褚。褚曰:“真長,何以處我?”真長顧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視王,王曰:“國自有周公。”

注釋

何驃騎:何充,東晉康帝時任驃騎將軍。

王長史:王濛,字仲祖,任司徒左長史。

譯文

驃騎將軍何充逝世,征召褚裒入朝。褚裒到石頭城后,左長史王濛和丹陽尹劉真長前去拜訪。褚裒問:“真長,朝廷怎么安置我?”真長看著王濛說:“這一位善談。”褚裒于是望著王濛,王濛說:“朝中本來有周公。”

(55)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注釋

金城:地名。南瑯邪郡郡治。泫然:流淚悲傷。

譯文

桓溫北伐,經過金城,看見從前任瑯邪內史時所種的柳樹,已經有十圍那么粗了,感慨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著樹枝,抓著柳條,淚流不止。

(56)簡文作撫軍時,嘗與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讓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執殳,為王前驅。”簡文曰:“所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注釋

桓宣武:桓溫,初為駙馬都尉,后任荊州刺史、征西大將軍,官至大司馬。

“伯也”二句:引自《詩經·衛風·伯兮》,是說,我哥手里拿著殳,為王打仗做先驅。

譯文

晉簡文帝任撫軍將軍時,有一次和桓溫上朝,兩人互相謙讓,要對方走在前。桓溫不得已只好在前,一面走一面說:“伯也執殳,為王前驅。”簡文帝回答說:“這正所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57)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蚤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

注釋

蒲柳:植物名,即水楊。常用來比喻早衰的體質。

譯文

顧悅和簡文帝同歲,可是頭發早早就白了。簡文帝問他:“你為何頭發比我先白呢?”顧悅回答說:“蒲柳的資質差,一到秋天就凋零了。松柏質地堅實,經歷秋霜反而更加茂盛。”

(58)桓公入峽,絕壁天懸,騰波迅急。乃嘆曰:“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如何!”

注釋

桓公:桓溫。永和二年,他曾帶兵伐蜀。

譯文

桓溫率兵進入三峽,看見陡峭的山崖懸掛在天,翻騰的波濤迅猛飛奔。于是嘆息道:“既要做忠臣,就不能做孝子,有什么辦法呢!”

(59)初,熒惑入太微,尋廢海西。簡文登阼,復入太微,帝惡之。時郗超為中書,在直。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計。政當無復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馬方將外固封疆,內鎮社稷,必無若此之慮。臣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誦庾仲初詩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聲甚凄厲。郗受假還東,帝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衛,思患預防。愧嘆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注釋

熒惑:星名,即火星。海西:海西公司馬奕,東晉廢帝。

譯文

當初,火星進入太微區域,不久海西公被廢。簡文帝即位,火星又進入太微,簡文帝對此很厭煩。這時郗超任中書侍郎,輪到值班。簡文帝招他進去,說:“國運的長短,本不是我所考慮的。只是最近不會發生什么事吧?”郗超說:“大司馬對外鞏固邊疆,對內安定國家,必然沒有什么憂慮。臣用家人的性命來給陛下擔保。”簡文帝于是朗誦庾仲初的《從征詩》:“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聲音凄厲。后來郗超請假回會稽看望父親,簡文帝對他說:“請代我向令尊轉達問候之意,家國之事,到了這個地步!我不能用正確的主張糾正失誤,防患于未然。我的羞愧、感慨,不能用言語來說清啊!”哭得淚滿衣襟。

(60)簡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問上何在。簡文曰:“某在斯。”時人以為能。

注釋

某在斯:引自《論語·衛靈公》,說一個盲人樂師去見孔子,孔子給他介紹,說:“某在斯,某在斯”。

譯文

簡文帝在暗室里坐著,召桓溫進宮,桓溫到了,問皇上在哪。簡文帝說:“某在斯。”時人認為他有才能。

(61)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處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

注釋

華林園:在建康臺城,吳國時的皇家園林,東晉時加以修整。

譯文

簡文帝進華林園游玩,對隨從說:“令人心領神會的地方不一定很遠,林木蔽空,山水掩映,自然會產生濠水、濮水上那樣悠然自得的想法,鳥獸禽魚都讓人覺得親近。”

(62)謝太傅語王右軍曰:“中年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日惡。”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損欣樂之趣。”

注釋

王右軍:王羲之,字逸少,曾任江州刺史、右軍將軍,會稽內史。

桑榆:晚年,黃昏。覺損:減少。

譯文

太傅謝安對右軍將軍王羲之說:“中年以來,傷于哀樂,和親友話別,總是幾天悶悶不樂。”王羲之說:“到了晚年,自然會這樣,只能借助音樂寄興消愁,還常擔心子侄減少歡樂的情趣。”

(63)支道林常養數匹馬。或言:“道人畜馬不韻。”支曰:“貧道重其神駿。”

注釋

韻:風雅。貧道:和尚的謙稱。神駿:良馬的精神姿態。

譯文

支道林和尚養著幾匹馬。有人說:“和尚養馬并不風雅。”支道林說:“我是看重馬的神采姿態。”

(64)劉尹與桓宣武共聽講《禮記》。桓云:“時有入心處,便覺咫尺玄門。”劉曰:“此未關至極,自是金華殿之語。”

注釋

咫尺:很近。咫,古代的長度單位,八寸為咫。

玄門:奧妙的門徑,指高深的境界。

金華殿:漢成帝時,鄭寬中、張禹在金華殿給皇帝講《尚書》《論語》。

譯文

丹陽尹劉恢和桓溫聽講《禮記》。桓溫說:“有時有所領悟,便覺得離高深境界不遠了。”劉惔卻說:“這還沒有涉及最精妙的境界,只是金華殿上的老生常談。”

(65)羊秉為撫軍參軍,少亡,有令譽。夏侯孝若為之敘,極相贊悼。羊權為黃門侍郎,侍簡文坐,帝問曰:“夏侯湛作《羊秉敘》,絕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權潸然對曰:“亡伯令問夙彰,而無有繼嗣。雖名播天聽,然胤絕圣世。”帝嗟慨久之。

注釋

“羊秉”句:簡文帝任撫軍將軍時,羊秉是參軍,三十二歲逝世。

《羊秉敘》:記述羊秉世系和生平事跡的文章。

譯文

羊秉任撫軍參軍,年紀很輕就死了,聲譽很好。夏侯湛給他寫了敘文,極力贊頌并哀悼。羊權任黃門侍郎時,一次,陪侍簡文帝,簡文帝問他:“夏侯湛寫的《羊秉敘》,令人懷念羊秉。不知他是你的什么人?有后代沒有?”羊權流淚回答說:“亡伯聲譽一向很好,可是沒有后代。雖然陛下聽到了他的名聲,可惜他沒有后人來領受圣上的隆恩。”簡文帝聽了,感嘆很久。

(66)王長史與劉真長別后相見,王謂劉曰:“卿更長進。”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注釋

“此若”句:劉氏在這里以天自比,表現出好清談者的狂誕。

譯文

司徒左長史王濛和劉真長別后重逢,王濛對劉真長說:“你更有長進了。”劉真長答:“這就好像天那樣,本來就是高的呀!”

(67)劉尹云:“人想王荊產佳,此想長松下當有清風耳。”

注釋

王荊產:王徽,字幼仁,小名荊產,曾任右軍司馬。

譯文

劉真長說:“人們想象王荊產很好,其實是像高大的松樹下有清風罷了。”

(68)王仲祖聞蠻語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盧來朝,故當不昧此語。”

注釋

蠻語:古代指少數民族語言。

介葛盧:春秋時,東部一個小國叫介國,國君名葛盧。

譯文

王仲祖聽外族人說話,一點也不懂,喪氣地說:“如果介葛盧來朝見,想必懂得這種話。”

(69)劉真長為丹陽尹,許玄度出都,就劉宿。床帷新麗,飲食豐甘。許曰:“若保全此處,殊勝東山。”劉曰:“卿若知吉兇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許遇稷、契,當無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注釋

許玄度:許詢,字玄度,善清談,樂于隱遁,曾被召為司徒掾,不就。

東山:山名,指隱居之處。謝安曾在東山隱居。

譯文

劉真長任丹陽尹時,許玄度到京都去,到他那里借宿。床帳簇新,飲食豐盛。許玄度說:“如果保全住這個地方,比隱居東山強多了。”劉真長說:“禍福如能由人來定,我怎會不保全這里呢!”王逸少在座,說:“如果巢父、許由遇見稷和契,一定不說這樣的話。”劉、許兩人聽了,面有愧色。

(70)王右軍與謝太傅共登冶城,謝悠然遠想,有高世之志。王謂謝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人人自效。而虛談廢務,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謝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

注釋

冶城:吳國冶鑄之地,今南京市。旰食:天黑才吃飯,指勤于國事。

譯文

右軍將軍王羲之和太傅謝安同登冶城,謝安凝神遐想,超塵脫俗。王羲之就說:“夏禹操勞國事,手腳都長了繭子。周文王忙到天黑才吃飯,總覺時間不夠用。現在戰亂四起,人人都應為國效勞。空談荒廢政務,浮辭妨害國事,恐怕不是當前應該做的。”謝安回答說:“秦國任用商鞅,可是秦朝只傳兩代就滅亡了,這難道是清談所造成的災禍嗎?”

(71)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撤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注釋

內集:家人聚會。

譯文

太傅謝安在一個下雪天把家人聚在一起,和兒女講論文章。一會兒,雪下得又大又急,謝安欣然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侄子胡兒說:“撒鹽空中差可擬。”侄女說:“未若柳絮因風起。”謝安大笑,非常高興。這位侄女就是謝安的大哥謝無奕的女兒,左將軍王凝之的妻子(謝道韞)。

(72)王中郎令伏玄度、習鑿齒論青、楚人物。臨成,以示韓康伯,康伯都無言。王曰:“何故不言?”韓曰:“無可無不可。”

注釋

王中郎:王坦之,字文度,曾任中書令。

伏玄度:伏滔,字玄度,青州平昌縣人。

習鑿齒:字彥威,荊州襄陽郡人。

譯文

北中郎將王坦之令伏玄度、習鑿齒評論青州、荊州兩地人物。完成之后,王坦之拿給韓康伯看,韓康伯一句話也沒說。王坦之問:“為何不說話?”韓康伯說:“他們的評論可有可無。”

(73)劉尹云:“清風朗月,輒思玄度。”

譯文

丹陽尹劉真長說:“每逢風清月明,就不免思念玄度。”

(74)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雖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漢之君,必當褰裳儒足。”

注釋

荀中郎:荀羨,字令則,任北中郎將、徐州刺史。

三山:指傳說中東海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座神山。

褰裳濡足:提起衣裳、沾濕腳。

譯文

北中郎將荀羨在京口任職時,登北固山遠望東海說:“雖然不曾望見三座仙山,已是使人有超塵出世的意想。如是秦皇、漢武,一定會提起衣裳下海去的。”

(75)謝公云:“賢圣去人,其間亦選。”子侄未之許。公嘆曰:“若郗超聞此語,必不至河漢。”

注釋

河漢:本指銀河,比喻言論不切實際,這里指不置信、忽視。

譯文

謝安說:“圣賢和普通人之間的距離也是很近的。”子侄不同意。謝安嘆息說:“如果郗超聽見這話,一定不至于不相信。”

(76)支公好鶴,住剡東岇山。有人遺其雙鶴。少時翅長欲飛,支意惜之,乃鎩其翮。鶴軒翥不復能飛,乃反顧翅,垂頭,視之如有懊喪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養令翮成,置,使飛去。

注釋

支公:支遁,字道林,晉時和尚。

翮:羽毛中間的硬管,這里指翅膀毛。軒翥:高飛的樣子。

譯文

支道林喜歡養鶴,住在剡縣東面的岇山上。有人送他一對小鶴。不久,小鶴翅膀長成,將要飛了,支道林舍不得它們,就剪了它們的翅膀。鶴高舉翅膀卻不能飛,便回頭看看翅膀,低垂著頭,好像很懊惱。支道林說:“既有直沖云霄的資質,怎肯給人做就近觀賞的玩物呢!”于是等翅膀長起來,就讓它們飛走了。

(77)謝中郎經曲阿后湖,問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謝曰:“故當淵注停著,納而不流。”

注釋

謝中郎:謝萬,字萬石,謝安的弟弟,曾任西中郎將、豫州刺史。

淵注停著:匯聚儲存。據說秦始皇曾因曲阿湖有王氣,鑿過湖的入口水道,使它彎曲,以破壞這種王氣。

譯文

西中郎將謝萬路過曲阿后湖時,問隨從:“這是什么湖?”隨從回答:“曲阿湖。”謝萬就說:“那自然要聚積儲存,只注入而不流出。”

(78)晉武帝每餉山濤恒少。謝太傅以問子弟,車騎答曰:“當由欲者不多,而使與者忘少。”

注釋

山濤:字巨源,累遷尚書仆射、吏部尚書、司徒。

車騎:車騎將軍,指謝安的侄兒謝玄。

譯文

晉武帝每次賞賜東西給山濤,總是很少。太傅謝安就這件事詢問子侄,謝玄回答說:“這應是由于受賜的人要求不多,才使得賞賜的人不覺得少。”

(79)謝胡兒語庾道季:“諸人莫當就卿談,可堅城壘。”庾曰:“若文度來,我以偏師待之。康伯來,濟河焚舟。”

注釋

偏師:在主力側翼協助作戰的軍隊。這里是說對方較弱,不須用主力對付,只用一部分軍隊就可以了。

濟河焚舟:原指過了黃河就燒掉渡船,表示必死的決心。比喻決心拼到底。

譯文

謝胡兒告訴庾道季說:“大家也許會到你這里來,應該加固城池堡壘。”庾道季說:“要是王文度來,就用部分兵力對付他。如果韓康伯來,就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80)李弘度常嘆不被遇。殷揚州知其家貧,問:“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門之嘆,久已上聞。窮猿奔林,豈暇擇木!”遂授剡縣。

注釋

李弘度:李充,字弘度。

殷揚州:殷浩,字淵源,官至揚州刺史、中軍將軍。

譯文

李弘度常慨嘆得不到賞識。揚州刺史殷浩知他家貧,就問:“您能不能屈就,到一個小地方去?”李弘度回答:“像《北門》那樣的慨嘆,早就讓您聽到了。無路可走的猿猴奔竄山林,哪里還顧得上去挑選哪棵樹呢!”殷浩于是委任他做剡縣縣令。

(81)王司州至吳興印渚中看,嘆曰:“非唯使人情開滌,亦覺日月清朗。”

注釋

王司州:王胡之,字脩齡。印渚:地名,在吳興郡于潛縣。

開滌:開朗蕩滌。山水可以使人心情舒暢,可以蕩滌胸襟。

譯文

王胡之到吳興郡的印諸去觀賞景致,贊嘆說:“不只能讓人心情開朗清凈,也令人覺得日月更加明朗。”

(82)謝萬作豫州都督,新拜,當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謝疲頓。于是高侍中往,徑就謝坐,因問:“卿今仗節方州,當疆理西蕃,何以為政?”謝粗道其意,高便為謝道形勢,作數百語。謝遂起坐。高去后,謝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謝因此得終坐。

注釋

西蕃:即西藩,西邊的屏障。豫州在今河南項城一帶,是古所謂長江以西,所以叫西蕃。

譯文

謝萬出任豫州都督,剛接到任命,要西行到任所,親友連日送行,謝萬支持不住。這時,侍中高崧去見他,徑往謝萬身旁坐下,問他:“你現在受命主管一州,要去治理西部地區,怎樣處理政事呢?”謝萬大略說出自己的想法。高崧就敘說當地地理人情,長篇大論。謝萬終于起身。高崧走后,謝萬回想說:“阿酃確實有點才能。”因此能始終奉陪不倦。

(83)袁彥伯為謝安南司馬,都下諸人送至瀨鄉。將別,既自凄惘,嘆曰:“江山遼落,居然有萬里之勢!”

注釋

謝安南:謝奉,字弘道,歷任安南將軍、廣州刺史、吏部尚書。

司馬:官名,將軍府的屬官,管理一府之事。

譯文

袁彥伯出任安南將軍謝奉的司馬,友人送行直到瀨鄉。快分手的時候,他不勝傷感,慨嘆說:“江山遼闊,居然有萬里之勢。”

(84)孫綽賦《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見止足之分。齋前種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遠時亦鄰居,語孫曰:“松樹子非不楚楚可憐,但永無棟梁用耳!”孫曰:“楓柳雖合抱,亦何所施?”

注釋

《遂初》:《遂初賦》。孫綽在《序》中說,自己仰慕老子、莊子之道,愿隱居山林。

譯文

孫綽創作《遂初賦》來表明志向,在畎川建房居住,自言已經明白了安分守己的本分。房前種一棵松樹,常親手培土灌溉。高世遠這時跟他做鄰居,對他說:“松樹不是不楚楚可憐,只是永遠不能用做棟梁!”孫綽說:“楓樹、柳樹雖然合抱,又能派什么用場呢?”

(85)桓征西治江陵城甚麗,會賓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賞。”顧長康時為客,在坐,目曰:“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桓即賞以二婢。

注釋

桓征西:桓溫,任征西大將軍,加官大司馬。

顧長康:顧愷之,字長康,畫家。

譯文

征西大將軍桓溫修江陵城,非常壯麗,完工后,會集賓客僚屬出漢江渡口來遠觀城景,說:“誰能恰當品評這座城,有賞。”顧長康在座,就評論道:“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桓溫當即賞給他兩個婢女。

(86)王子敬語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復佳耳,然亦何與人事!故不如銅雀臺上妓。”

注釋

羊叔子:羊祐,字叔子,晉武帝時任征南大將軍。

譯文

王子敬對王孝伯說:“羊叔子這人雖然不錯,可是又何嘗有助于世事!所以比不上銅雀臺上的歌姬舞女。”

(87)林公見東陽長山曰:“何其坦迤!”

注釋

長山:山名,在東陽郡長山縣。山脈相連三百余里,縣因山得名。

譯文

支道林和尚看東陽郡的長山時說:“山勢是多么平緩而又曲折!”

(88)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

注釋

蒙籠:茂密覆蓋。云興霞蔚:彩云興起,形容絢麗多彩。

譯文

顧長康從會稽回來,人們問他山川的秀麗,顧長康形容說:“那里千峰競比高,萬壑爭先奔流,茂密的草木籠罩其上,有如彩云涌動,霞光燦爛。”

(89)簡文崩,孝武年十余歲立,至瞑不臨。左右啟:“依常應臨。”帝曰:“哀至則哭,何常之有!”

注釋

孝武:晉孝武帝司馬曜,簡文帝的兒子,十一歲即位。

譯文

簡文帝逝世,武帝十多歲就登上帝位,服喪期間,直到天黑也不哭喪。侍從向他啟奏:“按慣例應該哭了。”孝武帝說:“悲痛到來時,自然就會哭,有什么慣例不慣例的!”

(90)孝武將講《孝經》,謝公兄弟與諸人私庭講習。車武子難苦問謝,謂袁羊曰:“不問則德音有遺,多問則重勞二謝。”袁曰:“必無此嫌。”車曰:“何以知爾?”袁曰:“何嘗見明鏡疲于屢照,清流憚于惠風?”

注釋

私庭:私邸,王侯大官的府第。

譯文

孝武帝將要研討《孝經》,謝安、謝石兄弟和眾人先在家里研討、學習。車武子提出一些疑難,來問謝安兄弟,并對袁羊說:“不問,怕漏掉精湛的言論。問多了,又怕麻煩二謝。”袁羊說:“一定不會引起不滿。”車武子說:“怎會這樣呢?”袁羊說:“何曾見過明鏡因為連續照影而疲勞,清澈的流水害怕微風?”

(91)王子敬云:“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

注釋

山陰:會稽郡山陰縣,今浙江紹興。映發:互相映襯,彼此顯現。

譯文

王子敬說:“從山陰道上走過時,一路山光水色交相輝映,使人眼花繚亂,看不過來。如果是秋冬之交,更是讓人難以忘懷。”

(92)謝太傅問諸子侄:“子弟亦何預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車騎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階庭耳。”

注釋

“譬如”句:比喻希望美好、高潔的東西能出于自己家門。

譯文

太傅謝安問眾子侄:“子侄何嘗需要過問政事,為何總想培養他們成為優秀子弟?”大家都不說話。車騎將軍謝玄回答說:“這就好比芝蘭玉樹,總想使它生長在自家的庭院中!”

(93)道壹道人好整飾音辭。從都下還東山,經吳中。已而會雪下,未甚寒。諸道人問在道所經。壹公曰:“風霜固所不論,乃先集其慘澹。郊邑正自飄瞥,林岫便已皓然。”

注釋

吳中:指春秋時吳國舊都,即今江蘇省吳縣,屬吳郡。

林岫:樹林、山峰。

譯文

道壹和尚喜歡修飾言辭。從京都回東山時,經過吳中。隨即遇到下雪,還不是很冷。回來后,和尚問他途中見聞。道壹說:“風霜固然不用說了,先凝聚起一片黯淡。郊野、村落只是雪花飛掠,樹林和山峰早已是茫茫一片。”

(94)張天錫為涼州刺史,稱制西隅。既為苻堅所禽,用為侍中。后于壽陽俱敗,至都,為孝武所器。每入言論,無不竟日。頗有嫉己者,于坐問張:“北方何物可貴?”張曰:“桑葚甘香,鴟鸮革響。淳酪養性,人無嫉心。”

注釋

淳酪:醇厚的奶酪。

譯文

張天錫任涼州刺史,在西部稱王。被苻堅俘虜,任為侍中。后隨苻堅攻晉,在壽陽大敗,便歸順晉朝,來到京都,得到晉孝武帝的器重。每入朝談論,沒有不談一整天的。一些妒忌他的人當眾問他:“北方什么東西可貴?”張天錫回答:“桑葚香甜,鴟鸮振翅作響。醇厚的乳酪怡情養性,人們沒有妒忌之心。”

(95)顧長康拜桓宣武墓,作詩云:“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人問之曰:“卿憑重桓乃爾,哭之狀其可見乎?”顧曰:“鼻如廣莫長風,眼如懸河決溜。”或曰:“聲如震雷破山,淚如傾河注海。”

注釋

懸河:形容瀑布,喻河水傾瀉不止。決溜:指河堤決口,河水急流。

譯文

顧長康拜謁桓溫陵墓,作詩道:“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有人問道:“你過去倚重桓溫才會這樣說,你痛哭桓溫的情狀大概可以描述吧?”顧長康說:“鼻息像曠野生風,眼淚像瀑布傾瀉。”又一說是:“哭聲像疾雷震破山岳,眼淚像江河傾瀉大海。”

(96)毛伯成既負其才氣,常稱:“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

注釋

蘭:蘭草,一種香草。蕭:艾蒿。敷:花開。榮:草開花。

譯文

毛伯成自負有才,常聲稱:“寧可做被摧殘的香蘭,被打碎的美玉,也不做開花的艾蒿。”

(97)范寧作豫章,八日請佛有板,眾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彌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則為許可。”眾從其義。

注釋

八日請佛:當時風俗認為夏歷四月八日是佛的生日,到這一天,請佛像供奉。

沙彌:初出家的年輕和尚。世尊:佛教徒對釋迦牟尼的尊稱。

譯文

范寧作豫章太守時,到四月八日用文書向廟里請佛像,眾和尚猜測是否需要給一個答復。有個坐在末座的小和尚說:“世尊不說話,就是準許了。”大家贊同他的意見。

(98)司馬太傅齋中夜坐,于時天月明凈,都無纖翳,太博嘆以為佳。謝景重在坐,答曰:“意謂乃不如微云點綴。”太傅因戲謝曰:“卿居心不凈,乃復強欲滓穢太清邪?”

注釋

司馬太傅:司馬道子,晉簡文帝的兒子,紂會稽王,任太傅。

纖翳:微小的遮蔽,指云彩。

譯文

太傅司馬道子夜里在書房閑坐,這時天空明朗,月光皎潔,一點云彩也沒有,太傅贊嘆不已,認為美極了。當時謝景重也在座,回答說:“私意以為倒不如有點微云點綴。”太傅便打趣謝景重:“你自己心地不干凈,還要老天也不干凈嗎?”

(99)王中郎甚愛張天錫,問之曰:“卿觀過江諸人經緯江左軌轍,有何偉異?后來之彥,復何如中原?”張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還,因時修制,荀、樂之風。”王曰:“卿知見有余,何故為苻堅所制?”答曰:“陽消陰息,故天步屯蹇。否剝成象,豈足多譏?”

注釋

屯蹇:《周易》中卦名,象征艱難險阻。

否剝:《周易》卦名,否卦象征天地不相交,剝卦象征陰盛陽衰,比喻時運不利。

譯文

北中郎將很喜愛張天錫,問他:“你看過江的這些人治理江南,有什么特別之處?后起之秀,和中原人士相比怎樣?”張天錫說:“研討深奧的玄學,自王弼、何晏以來為最好。根據時勢修訂制度,有荀勖和樂廣的作風。”王坦之說:“你有遠見卓識,為何會被苻堅挾制呢?”張天錫回答:“陽衰陰盛,國運艱難。時運不好,難道也值得譏笑嗎?”

(100)謝景重女適王孝伯兒,二門公甚相愛美。謝為太傅長史,被彈。王即取作長史,帶晉陵郡。太傅已構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謝,還取作咨議。外示縶維,而實以乖間之。及孝伯敗后,太傅繞東府城行散,僚屬悉在南門要望候拜。時謂謝曰:“王寧異謀,云是卿為其計。”謝曾無懼色,斂笏對曰:“樂彥輔有言:‘豈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對,因舉酒勸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注釋

門公:即家公,指父親。太傅:指司馬道子。

長史:官名,主管事務的長官,這里指任司馬道子的驃騎長史。

譯文

謝景重的女兒嫁給王孝伯的兒子,兩親家互相推重。謝景重任太傅司馬道子的長史,被彈劾。孝伯就請謝去做長史,兼管晉陵郡。太傅跟孝伯早有嫌隙,不想讓他拉走謝景重,又安排謝做咨議。表面上羅致人才,實際上是離間他們。等王孝伯起兵失敗,太傅繞著住宅的圍墻行散,一班僚屬都在南門迎候參拜。太傅對謝景重說:“王寧謀反,聽說是你的主意。”謝景重聽后毫無懼色,從容回答說:“樂彥輔有句話:‘難道會用五個兒子去換一個女兒。’”太傅認為回答得好,便舉杯勸酒,并說:“很好!很好!”

(101)桓玄義興還后,見司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問人云:“桓溫來欲作賊,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謝景重時為長史,舉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紛紜之議,裁之圣鑒。”太傅曰:“我知!我知!”即舉酒云:“桓義興,勸卿酒!”桓出謝過。

注釋

桓玄:桓溫的兒子,曾任義興郡太守,不久離職。

伊、霍:伊尹、霍光。伊尹是商湯時宰相,助湯伐夏桀。湯死后,又輔佐其孫太甲。霍光受漢武帝遺詔輔佐昭帝,昭帝死,廢昌邑王,迎宣帝。

譯文

桓玄從義興郡返回京都,去拜訪司馬太傅。太傅喝醉了,在座還有很多客人,太傅問大家說:“桓溫想造反,怎么辦?”桓玄拜伏在地。謝景重時任長史,拿起手板回答道:“已故的宣武公廢黜昏庸,扶助圣君登上帝位,功勛超過伊尹、霍光。那些紛紜的議論,還要靠太傅英明的鑒識來裁決。”太傅說:“我知道!我知道!”隨即舉杯說:“桓義興,敬你一杯!”桓玄離開座位向太傅謝罪。

(102)宣武移鎮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謂王東亭曰:“丞相初營建康,無所因承,而制置纖曲,方此為劣。”東亭曰:“此丞相乃所以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國。若使吁陌條暢,則一覽而盡。故纖徐委曲,若不可測。”

注釋

王東亭:王珣,字元琳,王導之孫。

譯文

桓溫移鎮南州,他規劃的街道平直。有人對東亭侯王珣說:“丞相當初營造建康城的街道時,沒有現成圖樣可以仿效,所以規劃得彎彎曲曲,比起來就顯得差些。”王珣說:“這正是丞相的巧妙之處。江南地方狹窄,比不上中原。如果街道暢通無阻,就會一眼看到底。拐彎抹角,給人一種幽深莫測的感覺。”

(103)桓玄詣殷荊州,殷在妾房晝眠,左右辭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縱有此,豈不以“賢賢易色’也!”

注釋

賢賢易色:語出《論語·學而》。指尊重賢人,不重女色。

譯文

桓玄拜訪荊州刺史殷仲堪,殷正在侍妾的房里睡午覺,左右謝絕通報。桓玄談起這事,殷仲堪說:“我從來不睡午覺。如果真有這事,豈不是把重賢之心變成重色了嗎!”

(104)桓玄問羊孚:“何以共重吳聲?”羊曰:“當以其妖而浮。”

注釋

妖:嬌美。浮:輕柔。

譯文

桓玄問羊孚:“為何大家都愛聽吳地的歌曲?”羊孚說:“是因為它婉轉動聽又輕柔。”

(105)謝混問羊孚:“何以器舉瑚璉?”羊曰:“故當以為接神之器。”

注釋

瑚璉:古代祭祀時盛糧食的器皿,很是貴重。

譯文

謝混問羊孚:“為何說到器皿就要舉出瑚璉?”羊孚說:“自然是因為它是迎神的器皿。”

(106)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進曰:“當由圣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時人善之。

譯文

桓玄篡位后,不久后他的御床稍有凹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上前說:“這是由于皇上德行深厚,以致大地承受不起。”大家認為巧妙。

(107)桓玄既篡位,將改置直館,問左右:“虎賁中郎省應在何處?”有人答曰:“無省。”當時殊杵旨。問:“何以知無?”答曰:“潘岳《秋興賦敘》曰:‘余兼虎賁中郎將,寓直散騎之省。”玄咨嗟稱善。

注釋

直館:值班用的館舍。

散騎:官名,即散騎常侍,在皇帝左右規諫過失,以備顧問。

譯文

桓玄篡位后,想另外設立值班官署,問左右:“虎賁中郎省應安置在哪里?”有人回答說:“沒有這個省。”這樣回答是違抗圣旨了。桓玄問:“你怎么知道沒有?”那人答道:“潘岳在《秋興賦敘》里說過:‘我兼任虎賁中郎將,寄宿在散騎省值班。’”桓玄贊賞他說得好。

(108)謝靈運好戴曲柄笠,孔隱士謂曰:“卿欲希心高遠,何不能遺曲蓋之貌”?謝答曰:“將不畏影者未能忘懷!”

注釋

謝靈運:晉宋時人,曾任永嘉太守,喜歡遨游山水,擅寫山水詩。

譯文

謝靈運喜戴曲柄笠,隱士孔淳之對他說:“你想仰慕德高志遠的人,為何不能拋開曲蓋的形狀?”謝靈運回答說:“那是怕影子的人還不能忘記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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