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

空藍的天卷住了稀落的云，顧將軍遠在邊境，府中就愈發清冷，顧榆舟在出門前囑咐過全府上下，無事不得輕易去‘瑾榆閣’打擾。

蘇念同笙和在自己院中，過得也十分安寧祥和，只是蘇念時常會向天祈禱顧榆舟能平安歸來。

除了每日會來老師給府中三位小姐上課，笙和其余時間都搭在了整理她們的小花園。

剛來時只有幾簇稀落的草坪和矮小的樹丫，現在園中已逐漸勃發生機。

這日，笙和從課中歸來后，便一臉的怏怏不樂。

“笙兒？”蘇念見她嘟囔著小嘴，一眼瞧出她不開心。

“怎么了？笙兒怎的不開心啦？”蘇念蹲下身，慈愛地看著她。

“娘親…方才課上，夫子贊許了我聰明伶俐，二姐反被老師斥責了不認真，她不開心就在夫子走后，沖我撒氣！”

“給娘親說說她怎么拿你撒氣啦？”蘇念摸了摸她的后腦勺。

“二姐她說她討厭我，還說我怎么不快點從她家滾出去。”

笙和學著顧夢言擠眉弄眼罵人時候的樣子，滑稽極了。

“那你是如何應對的呢？”蘇念聽了，覺得不止是這樣，會使得她生氣。

“我說我也不喜歡你！這里也是我家，顧爹爹也是我爹爹，你的母親還是我梁母親！”笙和憤憤說道。

“然后她不知道如何還口，就沖過來推倒了我，她的力氣還挺大，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本想還手，可是我想起娘親說過對我說過，不可以與人動手打架……”

“所以我就沒動，她十分得意，覺得自己很厲害的樣子，但我卻十分不開心！為什么我不能還手呢？”笙和的小臉皺成一團，一臉無奈。

原來是覺得方才沒發揮好，聽了母親的教導，但是卻覺得自己吃了虧。

蘇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緩緩站起身。

“娘親？”笙和見母親嚴肅了起來，輕聲問道。

“那笙兒想要夢言道歉嗎？”蘇念朝她溫柔笑道。

“啊？”笙和感到不可置信。

“她不會道歉的…”

“夢言她不是個壞孩子，她會是一個好姐姐的。”

笙和圓溜溜的大眼睛半信半疑。

“蘇內人！夫人通傳，勞煩你們往舒華閣走一趟呢？”元音走到跟前來，微微行禮，她無論何時都保持著良好的姿態。

“嗯？娘親？”

“也好，我們也正要過去呢。”

蘇念低頭與笙和對視一眼。

蘇念牽著她來到舒華閣，一走進去便看見梁氏坐于正堂，落秋站在她身后。

顧夢姝坐在堂下右側，身后站著的是她的婢女三歡。

梁氏原是聽了課學歸來的夢姝講了這事，便想著要給蘇念一個好的交代。

蘇念聽了后，只覺梁氏十分通情達理，不自覺反而有些自哀。

她又安靜地聽了笙和的陳述，便讓落秋將顧夢言喚了出來。

顧夢言同她的貼身婢女梨丫一齊走進來時，就見她輕蔑地往這一瞧，趾高氣昂地朝她使了眼色。

“夢言！”梁氏輕聲呵責。

“你是否出言不遜，還推到笙和？

“是！”顧夢言站得直直的，輕蔑的眼神上瞟著。

“母親現在要你立刻同笙和道歉！”梁氏依舊一副目定神閑的樣子。

“不可能！”

“母親，我就是討厭她！我說的不對么？”顧夢言依舊毫不掩飾。

“你在胡說什么？”梁氏眉頭緊促，十分不悅，任憑她如何把握全局，也無法阻止一個蠢鈍的女兒，來壞她苦苦維持的好名聲。

“母親，難道您不討厭她們母女么？她們搶走了父親！我這是為您出氣！”顧夢言的一番話，使得梁氏面如素稿。

“你……”梁氏怒目微嗔，卻還是佯裝鎮定。

顧夢言撇撇嘴，還恨恨地朝著笙和瞪了一眼，“你真無能，就只能靠大人護著嗎……”

“顧夢言！”梁氏打斷她。

“姐姐，我能帶笙兒過來，并非是要來斥責夢言，這是她們年紀尚小，若不循循善誘，怕是會影響終身。”蘇念見此，連忙和聲說道。

“若是夢言能意識到自己不對，兩個小姐妹互相和解便罷了。”

“誰要與她和解，她也配？”顧夢言偏過頭，依舊咄咄逼人。

“顧夢言！為娘平時是如何教導你的，你若還是如此，就永遠別出這個閨房！”

梁氏惱怒，只覺得顧夢言今日的所作所為，使她背負教導無方，丟了她維護已久的顧家夫人的良好名聲。

“你就不能同你姐姐一樣，讓為娘寬心！你這樣子如何敢嫁與七皇子！”

梁氏輕輕拍桌，溫柔的目光只短暫地停留在顧夢姝身上，顧夢言立刻就察覺到了，心中不由升起一陣酸澀。

“我沒做錯！就是我自己，我憑什么老是要學姐姐？”顧夢言覺得委屈極了，眼中含起淚花。

“若不是娘親教導我不與人沖突，你在我這里也討不到便宜吃！”

笙和見她還是死性不改，不由覺得心中沒勁，也十分不想再在這里爭論停留。

倒是蘇念上前一步，纖纖細指撫上她的臉頰，為她拂去逐漸滑落的淚花。

“夢言，蘇姨知道你是個乖巧伶俐的孩子，只是從小愛好騎射，性子養得較為豁達直爽，表現得與眾不同些，對嗎？”

蘇念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一臉溫柔祥和地看著顧夢言。

顧夢言愣了，睜著靈動的眼睛盯著眼前這個清麗絕塵的女人，臉頰竟微微泛起了紅。

“嗯……”她倔強地眼神飽含淚光，只是小聲應到。

從前她做什么都難以得到母親溫柔的回應，面對著這個陌生的女生，內心升起一股暖流，竟覺十分歡喜。

笙和見了，瞳仁不覺放大，微微張開嘴唇，十分吃驚。

“那如果大家都誤解了夢言，你是不是會很難過呢？”

“嗯……”顧夢言逐漸淪陷在這溫柔的目光里。

“那為了以后大家不誤解你，夢言是不是要好好解釋，好好說話呢？”

蘇念把手搭在夢言的兩肩上，從方才情形便知，梁氏偏愛夢姝，稍微忽略了夢言的感受。

“若是以后夢言有何事不開心，可以來找蘇姨說說話，笙和也會陪你玩兒，好嗎？”

笙和聽了，有些不情愿地朝夢言點了點頭。

“夢言，還有姐姐呢！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快給母親認個錯吧！”顧夢姝走過去，輕輕撫摸了她的背，顧夢言的小嘴一張一合，還是嘟囔著不愿服軟。

“……”

顧夢姝看了眼堂上的梁氏，輕輕抵了抵顧夢言的背，顧夢言卻還是低著腦袋。

“母親，夢言下次不會惹事了，孩兒會看好她的，母親…您就別生氣了。”

梁氏左手輕輕扶額，眉頭微蹙，并未答復。

笙和見此便覺十分尷尬，便心生一計忙說道。

“哎呀，我們的花該澆水了，娘親！對吧？”笙和轉過身來，對著蘇念忙使眼色。

蘇念會意，抬頭對梁氏慢慢說道，“哦……想來已經午時，確實該澆花了，姐姐，笙和既然沒什么事，我們就先回了。”

“夢姝夢言得空了，都可以過來一同賞花。”她如水的眸子看向顧夢言，顧夢言低垂眼神，愣愣地站在原地。

“嗯！好。”顧夢姝會心一笑，“改日我帶夢言一同過來。”

梁氏見蘇念并不打算深究，也想作罷，最多自己落個教導無方。

“那妹妹慢走，姐姐下來會好好教導她的，還請妹妹不要記在心上。”梁氏穩了穩神，語氣輕柔地說道。

“姐姐言重了……”蘇念依舊帶著溫柔的笑臉。

“那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回了，笙兒，快去給母親致謝！”

“笙兒拜別母親大人，夢姝姐姐、夢言姐姐。”笙和乖巧地走到堂前中央，行了正禮，便和蘇念一同出門。

“等等！”顧夢言眼里的倔強又回來了幾分，但又似乎不同。

“顧笙和！”她咬了咬唇轉而說道，“下次我不跟你吵了…我們來比試！”

“比試什么？”笙和睜著大眼睛十分疑惑。

“隨便啦！反正這次是我不對……”

笙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蘇念看她們如此，寵溺地笑了笑。

此時誰也沒注意到，偷偷看向蘇念的顧夢言臉頰泛起紅紅的漣漪。

梁氏也欣慰地笑了，待她們走后，她便罰夢言回了閨房，三日不得外出。

顧夢言方才的局促不安也煙消云散，回到一副傲然的老樣子朝著閨房回了。

梁氏坐在堂上出了神，嘲諷地輕輕笑了，夢姝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看向梁氏。

她突然轉頭對顧夢姝說道：“夢姝，你快去好好梳妝，今日還要去李大人家拜訪，莫要失了禮節。”

梁氏轉頭對著夢姝靜靜說道。

“那妹妹呢？”夢姝問道。

“她已有婚約，這種場合她還是少露面得好！況且上次許多人見過笙和。”梁氏冷淡地朝屋內看了一眼。

“哦……”夢姝有些低落地垂著頭。

“你快些準備吧，別耽誤了時辰。”梁氏站起身，整理了衣角，便朝著另一邊的屋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