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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士為知己者

  • 竹下酒
  • 望之之
  • 2341字
  • 2020-04-28 21:00:51

離云唐沒有想到會有人來看望他,他站起身子,顯得有些局促,寥寥草草將桌上鋪滿的畫紙掃開,讓高風笑坐在桌子邊的木凳上。高風笑坐下去,余光看見離云唐掃開的畫紙上畫著各式各樣的馬,其間還夾雜著幾張人物像。

離云唐仔細打量著高風笑,從這一刻開始,他突然有了記憶時間的沖動,可是在灰暗和孤單的地牢里,從沒有人告訴他時間是怎樣從他發狂一般的嚎叫里從他的畫筆上一點點流逝的,于是他問:“現在是什么時候了?”他現在連聲音都說不清楚,只能一點一點咬字。

高風笑想了想,他不知道應該用哪個紀年來描述時間,便說道:“我今年二十五了。”

離云唐恍然。

兩個人隔著桌子面對面坐下,高風笑目光一直盯著離云唐的畫,他不知道要開口說什么。房間里陷入長久的沉寂,離云唐也看著自己的畫,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咳嗽一聲,在高風笑目光注視下,從紙堆里挑出一張最干凈的畫紙,上面正畫著地面上那尊石像。

高風笑盯著這張畫,離云唐將畫鋪開輕輕放到高風笑身前,高風笑用手摩挲著畫紙,手指沿著畫中那個騎馬指鞭的女子勾勒,說道:“畫得真像。”

離云唐露出微笑,正要說話,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那個,云王還好嗎?”

高風笑沒有抬頭,一雙眼仍然看著畫里的細節,他看石像時沒有太多感情,當看到這一人一馬安靜地擺在身前時,高風笑心里某個地方被輕輕地觸動了,他說道:“姐姐能下地走路了。”

“說來你應該不記得高皇的模樣了,她離開時你才幾歲大。”

“嗯。”

“你既然能到這里來,我的事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嗯。”高風笑將手伸回去,他抬頭又看見離云唐憂郁冷漠的眼神,便站起身來,說道:“我走了。明天再來看您”

離云唐坐在那,微笑著看著高風笑,然后輕輕點頭,高風笑猶豫了一會,還是將那幅畫收拾起來,說道:“我喜歡這幅畫。”

“送給你了。”

高風笑點點頭,轉身離開牢屋,關上門的時候,他回頭看著離云唐,“對了,我有自己的中原名字了,叫做高風笑。”

離云唐在嘴里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搖頭自顧自用中原話,說道:“誰給取得這么蠢的名字,這要是讓高皇聽了不得打人。”

說完,他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張,拿起筆想了很久,輕輕在紙上勾勒出一筆。這或許是他這幾年來畫得最安靜的一次,離云唐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紙上畫著一個持鏡遠望的女子,所不同的是,那女子身后,還站著一個風采翩然的中年男子。離云唐畫得用心至極,那人一雙眼眸含情脈脈看著女子的背影,憂郁又深情。

離云唐一覺醒來,揉揉眼看見身前站著高風笑,他打了個哈欠,說道:“你怎么回來了。”

高風笑手里提著一盤羊肉,輕輕收好離云唐畫好的畫,把羊肉放在桌上,說道:“我昨晚走的時候說今天要來的。”

離云唐鼻子聳動,他已經快忘記了羊肉的膻味,湊過去,抓起一塊骨頭就開始啃。

高風笑就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離云唐,等到離云唐吃完便收好盤子,順手將那幅畫拿走,說道:“我走了,明天再來。”

離云唐看著高風笑的身影消失在窗外,若有所思。

...

如是者十三次,離云唐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許多,但他眼神里的憂郁漸漸變成嚴酷的審視,當他看著高風笑面無表情將桌上最后一張完整的畫的收走,離云唐終于忍不住,按住高風笑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冷冷地說道:“這一張再拿走我就再也不畫了。”

高風笑看了看手里那張畫,畫的一名女子牽著馬走進王城,笑著搖搖頭,仍舊將畫收起來,然后對離云唐說:“我過兩天再來看您。”末了離開時,他從門外守衛那拿過一瓶酒和兩盤羊肉放到桌前,“這是我最后一次過來了,云唐哥。”

時隔十多年,離云唐終于再次聽到這稱呼,不禁有些愣神,等他回過神來時,石門已經緊閉,桌上干干緊緊沒有一張畫紙,唯有還散發著些許熱氣的羊肉寂寞地躺在那。

兩天有時像兩年一樣長,有時也比得過二百年。離云唐躺在床上看著桌上空蕩蕩的酒壺,他仔細琢磨著高風笑離去時留下的話和這一盤好酒菜,萬分確定他終于要迎來死亡。

只需要在過兩天,就可以永久地擺脫這里,離開這個拘束了身體和靈魂的地牢,離云唐開始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處刑,帶著超脫一般的覺悟,他將此生三十多年的經歷一一回想,最后想無可想,仍舊是圍繞著那一匹尸體已經化成土壤和草原融為一體的追云。

追云的形象清晰地印在腦子里,離云唐不知道第幾次回顧自己的一生,確認并沒有留下多少遺憾。只有一件事,離云唐嘆了口氣,看著緊閉的石門,他想,只要把這件事告訴給高風笑,這輩子就算真的圓滿了。

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石門,時間在一次次漫長的呼吸中流逝,離云唐終于感覺到不耐煩,他換了無數個姿勢,終于又聽到了石門緩緩挪動的聲音。

離云唐站起身來,石門大開,露出一個纖瘦的身影,那人朝一側點點頭,然后輕輕走進屋子,將頭上的斗篷摘下來,青絲波浪一般散開披在肩上,斗篷上的面紗落到手邊,離云唐看見眼前這個面容蒼白的女子,不禁笑起來,眼淚突然就順著眼角流下去,離云唐整理自己破爛的衣衫,然后慢慢地跪下去,把頭貼在冷冷的地板上,眼淚一滴滴掉在地上,“離云唐,見過云王。”

他原以為追云去后自己已經無所牽掛,直到多年后再次見到云君,離云唐才明白原來追云早就住進他心里成為他靈魂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看見云君那一雙眼的一剎那,終于明白追云所憂郁的東西,那是追云的渴望,那也是離云唐的渴望,云君的渴望,每一個將死之人都會渴望的,從哪里來,就回到哪里去。

云君蹲下來,扶起離云唐,輕輕說道:“孤帶你去看看追云。”

離云唐抬起頭,滿臉詫異,問道:“云王不打算殺我嗎?我已經把那幅畫丟了。”

云君搖搖頭,她站起來,重新將斗篷戴上,說道:“孤不要那幅畫。”

離云唐便跟在身后走出去,高風笑站在門外看著他。

天上的太陽很刺眼,陽光照在皮膚上火辣辣得疼,離云唐瞇著眼看著石像下并肩站著的兩人,過了好久才一臉愕然看著微笑不語的云君,問道:“云王的病好了?”

云君搖搖頭,轉頭看著高風笑,然后拉著離云唐的手走進王宮里的高樓。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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