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從石洞的氣窗漫進,斜光微漾,木欄一側,眾人目光下,李四倚在石墻角,看著腳邊散放的金粒,有著這里每個人的信任和希冀,其上點點的光芒,映著血紅斑點,別有一番艷麗。
兩人彎身將地上的金粒一個個撿起,并用衣角擦凈,而后依依遞還給眾人。直到兩人將這件事做完,那扇定時開啟的木門及喧叫聲依舊未來。
此時已無須多言,眾人按每十人一小隊劃分,每隊按隊首隊中隊末,簡要職責。等待他們的是作為普通農人,在陌生環境下熟悉的生存技能運用。
“沒人啦。”
“是不是走哇。”
“走,走~”
一群自由的人湊一起,終究是熱鬧的。另外兩處洞室的人前后齊聚,他們此時行走的方向不再是漫漫的日日往復,是懷著想念并朝向生長的土地。他們折下粗枝做棒,扎了樹皮做繩,編了葉蔓做帽……又翻找了幾處草攔,竟未見絲毫做工事物,直到能憑周圍事物武裝起來后,眾人依隊前后排列,已至此,在做到另他們滿意的充分準備后,要正式上路了。
“不知那二十幾人會是如何?”李四回看向山林間,卻已了無痕跡,他心頭微嘆,向前邁步。
昨日的一切像是一場大夢,今日又同預想的一樣順利。順利的走過吃人的獸,烏煙的蟲,千尺的崖,險濘的沼,沿著地圖彎曲的生命線,他們像河流的水一樣,縱百轉千回,終于要流入寬廣的湖海了。
……
“這兒,就是這兒了,穿過前面這片林子,我們就真正的走出去了。”
“呵,哈~”
“日頭正盛,大家樹下歇會兒。”
“野果,肉干還有嗎?都分了吧。”
……
“傷還好嗎?”張三道。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哈~”嬉笑說道。
“哈哈。”張三靠在樹下,含著剛咬下的果子同樣笑著應道,“李四,我在想,一個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去做一件事?”
“很大吧,至少得和那你說的事一樣大。”李四繼續道,“如果之前,我可能會說,竭盡全力,現在我覺得太空了。”
“還是說了句空話……”
“……這兩日一夜你救了十數多人。”
“也還有沒救下的……”,張三一只手攥著那刻了地圖的樹皮,低頭繼續道,“這地圖卻是你來的……”
……
張三起身,簡短道,“大家收拾好,出發!”
“可能不到一盞茶時間,就看到人煙了。”
“不用約束腳程了,跑也行,跳也行。”說罷倆人也不摻和隊伍進退了,起身跟在隊伍最末,向前走去。
李四道,“哈哈,可沒人不聽你的。”
“既拿著地圖又會救他們的人,自是如此了。”張三繼續道,“出去后,你會去哪兒?”
“原來是想找個收留的村子,能教人識個字。或許,還是這樣吧,你呢?”
“……”一時沒見回答,直瞥見他一臉蹙眉的神情。
直到一聲長舒氣兒的聲后,聽的他道,“繼續走走吧,遠一點兒,再遠點的走走。”
……
洞室深處,衛長明看著面前一筐的‘黑球’對身旁人道。
“大概就是這幾日的人,一時倒沒在意。罷了,少室,你去一趟,將那人找出來。”
“是。”
“于禾,你也一起去吧,你行事自穩重,身處外野,不要驚擾過多。”
于禾問道,“需留得一線嗎?”
“你說,這人是來此做什么?”
“屬下想,可能是誤打誤撞,又想一探究竟,可惜了。”
“正氣韻生,這上面附留的痕跡炁息,也算個聰慧少年。”
“混跡于人群,探視?”
“于禾,你讀過《舊世記》沒?”
“上面有則故事說,‘神要滅罪城,有牧者問,如果其中有一半的人是義人,你還會滅城嗎?神說若有一半數的義人,為他們的緣故我寬恕。如果只有一百人是義人呢?若有一百人是義人,為他們的緣故我寬恕。如果只有十人呢?為這十人的緣故我寬恕。牧者最后問道,如若只有一人是義人呢?神說,為這一人的緣故我寬恕。‘”
于禾道,“最后,那座城被火瞬間湮滅。那個叫李四的人兒?”
“讓他好好活著吧,他們的性命歸他們自己。或許,一朵憤恨灌溉的花兒,也當嬌艷。”
“去吧,少室那人急性子,卻也聽你的話。除李四外,只要有一人在生死抉擇間為這人求情,他們自當平安離去。”
……
“少室,到時你這樣……”
“好。”
……
“坐下,坐下。”
簡短輕慢的聲穿透過人群,見的最前方兩棵樹下卻是各有一人。聲音從其中一人發出,聞者竟不受控的向地面栽去,幾個倔強執拗的牢牢把住樹干,以支撐不堪重負的雙腿。
張三和李四后面趕來,看到眾人七倒八歪的匍匐在地上,像狂風雨打過后的莊稼地,而人群正前處是兩個墨色衣衫飄搖的人,張三急聲脫口道,“是他們?”
“等……等,我來吧。他說過的。”輕拍了下張三的肩膀道。
李四走過人群,站在他們面前,對著剛才一人合手作揖道,“……他說過的。”
‘他說過’多么無力,又可笑的語言。卻是他現在唯一的憑借,他再次說道,“他說過。”
對方沒回李四。
李四又向另一側一人道,“他~說過的~”
于禾道,“他的話自當奉行。”
李四環顧四周道,“可……”
“他的話出于你們的渺小,而你們中,有人并非如此。”
李四聽著他話中區別的所指,其他的人也聽清了,張三也聽清了。
似一道霹靂襲來,沿著李四后背脊柱直灌腦顱,森寒涼意襲裹身心,他想一切好像要完了,就算他們渡過了艱辛的路途,還是走不了了?
李四看向前方,伸手可及,一步之遙,他們再邁這兒一步就可以出去了。
……
“我們只要他一人。”
“放開禁束吧。”
所有人都聽清了,他們在驚喜之余一躍起身,匆匆走過李四身前,試探著向外跑去,直到第一人,第二人。
如直瀉的瀑布般,一群人急哄哄向外逃去,他們擠攘,推促,喧叫瘋似得向外跑去,連著李四也被人群裹挾著向外離去,直到剩下一人。
低矮的灌木,平坦的四野,毛茸茸青草,一群人看著久違熟悉的鄉野,滿心歡喜,仰天趴下,享受刻在記憶里的清新。
李四看著這情景,笑了,他轉身,然后向林間走去。他自忖著,嗨,走不掉了。
“張三~”李四喊道。
“張三,我不走了。”咧著一個大大的笑臉,再次來到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