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先生揉了下鼻子,望了望窗外,風正呼呼吹著窗紙。
看來,天還未暖。
……
張勉之隱去身形,行于虛空向下望去,在碎石灘人群紛擾間四下尋視,察覺并無異常,便向河村方向行去。
沿河而行,環(huán)山處現(xiàn)一村落,便是河村。
天色初明,見的這河岸處正有人在取水,走近一看,卻是一稚童,道:“嘿,小娃娃。”
“見過長輩。”無名道。
“這是作甚?家中大人呢?”
“大概正在灑掃家院,我是依先生話每日功課取水?!?
“哈,你這先生莫不是……”剛預說‘誆’這個字眼,倒忘了顧及這娃娃了,也就‘他’能想著法子,繼續(xù)道:“……強健體魄。”
“這巧了,”張勉之言罷欣喜,看向眼前依舊正努力盛水的孩子道,“無名?”
……
“李四~”
“李四~~”
張勉之踏進院門稱叫道,進來門前又再稱叫道。他不知這情感,在之前經(jīng)歷的多個生死別離中占了怎樣的分量,也不知在眾多倒在他身前的路途陌人,在各自離別之際又會有怎樣的顧往。
但此時的張勉之,還是有股溢于言表的熱淚涌起。他駐在門前,看向這個舊舊的木門,貼著新新的福字,嶄亮的紅紙,茅檐鋪就的層次不齊的秸稈。
舊舊木門上的溝壑,就像日日流逝的過往,他駐向門前。
門開了。
屋外晨光已浸,微風徐徐,門扉半掩亮光,門內(nèi)門外。
兩人相視微言一笑。
不是爽朗的笑聲,就像風吹動樹葉的沙沙音,輕漫搖曳而又在風中消散。
“正好,一起吃頓早飯?!?
張勉之已進得屋內(nèi),轉(zhuǎn)身道:“你這兒打理得挺素靜?!闭f著臨近坐在近窗的方凳上,道:“……上份千絲玉雪,味素糕,水謝蘭。”
先生的屋門是靠近灶廚的偏門布局,進門左手邊是灶廚,右手邊便是廳堂,左側(cè)正前便是內(nèi)臥,而書桌一處緊靠院外的窗戶,除了中央空著一張方桌,靠近書桌處依在兩書架外,還散落放置著書畫箱。
未幾。
先生在方桌上已盛好了米粥,幾樣冬時菜,熱騰的面團冒著熱氣。
張勉之起身就坐,持箸在手,拱了拱手道:“有勞有勞。”
“許久不吃了,味道不錯?!?
“張三,我……”
張勉之正從菜碟向碗中夾菜,聽著李四的話道:“想說什么?一直沒去玉陽?還是一直沒說你去了哪兒?”
“信銜可回過你?!?
“你上次回信可是什么時候?‘六年后仙門開’,你也只回了個‘偏村先生’教農(nóng)時農(nóng)事許許?!?
“‘偏村先生’,你這四個字也快十年了。不過,只要信銜沒碎,就知你無恙?!?
“你自隨心,哈哈。”
先生捧著碗,剛喝下一口,回道:“我做的,只是不虛時光,只待,只待,也實無甚可說。”
“哈哈~”張三無奈又含贊許的一笑,“你一直如此,認定的事,‘這世間最偉大的就是星火永存‘?!?
李四道,“前路渺渺,也不想放棄,可能見了不周山都可能回不了頭,還在想著撞斷試試。”
“我這次來,就先看下你,那兩個孩子我見了,你的星火到底是走到了宗門面前?!?
“什么時候走?”李四道。
“一會兒吧……”張三道。
“晚些吧。”李四道。
……
張勉之此時坐在學堂末尾一角,看著伏案講著四時耕種的先生,前面是一排排端坐的稚童,時時輕聲微語,時時左右搖擺,這里是人間自在處。他的視線在此間游離,漸漸模糊,然后又逐漸清晰。一切還要繼續(xù)從十二年前的那夜說起,因為那第二天,我們要離開。
那日天光初亮,張三收起盤坐吐納的姿勢,站起身伸張了下身腰兒,看著依舊熟睡的眾人,心頭微溫。身旁李四的呼吸已平穩(wěn),他只覺昨日自作主張的行為很是舒心,畢竟在救人,事急從權(quán),哪天見到師傅總不會罪上加罪。
一想到師傅,他的眼神還是流出倔強又委屈的神情?!按蟾胚€有多半個時辰,現(xiàn)在要做的是定好計劃,畢竟這么多人哩。”
“李四?!彼麌u聲輕晃道。
“我在想了。”半瞇露著條縫,望著石窟頂,道:“后半夜,身體好像舒暢的多了,一直是半睡半醒的感覺。”
“聽著你剛才動靜,就已經(jīng)醒了?!?
“可想好了?”張三道。
“我先把我想的說給你聽聽看。”
“其實從昨日,大家已經(jīng)無可避免的被攪了進來,即使有還抱有希冀如常的人,也不可避免的要考慮‘如果’的情況,而且,這個可能已經(jīng)無法忽視?!?
“幾個監(jiān)守的人,大概是會和我們正面沖突,但這點只要我們其中沒人扯后腿應該不難。”
張三這時道:“等……等等,你昨日被他們帶走后,我也在想,他們?nèi)绻@時選擇把石洞門堵住,我們基本就跑不掉??伤麄円恢睕]動手,直到現(xiàn)在,要不就是他們還需要我們,要不就是換個地方?!?
李四突然想起自己有事忘說了,便道,“我昨天畫完圖后還有說什么?”
看著張三的表情,李四道,“我答應以后會幫他做件事,所以地圖也是他給我的?!?
張三啞然,一時靜默。
“先不論他為什么,為什么認為你以后會幫到他,如果地圖是他……給你的,就說明他并不想置我們于死地。如果真這樣,我想……”
“什么?”
他看向洞口方向,仿佛望眼欲穿,遂道,“他們可能已經(jīng)走了?!?
“走了?等等。”李四這時突覺自己原來的思緒殘碎不堪,雖是猜想,但他對這猜想有一股豁然開朗的情緒,并生出一種不自有的信任。
李四這時輕聲哈哈笑了起來,道:“原來,我還在想他們可能會怎么對我們,其實,壓根沒把我們當回事兒……”
噙著淚,“哈~~”
“大概……只有站在你的角度思考,才能更接近他們?!?
“能站起來嗎?無論是不是這種情況,我想你先前想到的方式應該也是利于我們的?!?
“不,我原來想,我們的難點在于,和那群人發(fā)生沖突時如何減少損傷下離開。現(xiàn)在看來……”李四停頓了下,看向昨晚畫在地上連綿溝壑連成的圖案,繼續(xù)道。
“是如何從這險山密林中走出來……我想還是化整為零,以小隊的方式,能收尾相顧,靈活為上。”
一語說罷,李四略帶莊重道,“昨晚多謝?!闭f著雙手撐地然后把住墻面不平的石角,立穩(wěn)身體,向張三深深鞠一躬。
這時已醒的人以及被李四先前笑聲吵醒的人,時時看向這處,直到兩人商議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