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中聞言感慨道：“此事下官亦有所耳聞，只是當時下官被丁大全老賊取消了太學生的身份，發配到外地，沒能目睹周公當年的英姿，實屬憾事。”

賈似道擺了擺手道：“此事不提也罷，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宜中認為該如何應對？”

陳宜中想了想，有點不確定的道：“下官還是認為榮王的可能性不大，倒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那種草包根本就做不出來。”

翁應龍卻不同意道：“宜中莫要忘了，剛才廖應忠說過，當時有一個叫周胖子的在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此人定是周密。這周密可是有名的才子啊，榮王素來和他相交過甚，難保不會是二人聯手。”

說到這里，翁應龍揮了揮手中的小冊子，繼續道：“以宜中的眼光，定能看得出這冊子的蹊蹺，有的地方才氣橫溢，有的地方又十分粗俗，想來是故意為之，目的是混淆視聽，將一本才子書弄成落魄文人用來糊口的戲本。”

不得不說，翁應龍的眼光還是比較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綻，只不過結論卻判斷錯了，這都是舒童根據后世一些劇本生搬硬套拼湊出來的，其中銜接部分因沒地方可抄，只得自己胡亂編寫，因此看起來水平忽高忽低，真不是有意而為之。

陳宜中聞言卻是反問道：“應龍兄可跟周密打過交道？”

翁應龍搖頭道：“聽聞過此人的才名，并未曾打過交道。”

陳宜中哂然一笑：“下官到是和這位周大才子打過一些交道，知其為人品性，此人十分圓滑，向來都是左右逢緣，哪怕他再如何同榮王交好，也不會干出這種得罪周公的蠢事，此人精明的緊啊。”

見陳宜中如此說，翁應龍也不禁皺起了眉道：“如果不是周密，那還會有誰？對了，剛才廖應忠不是說還有個叫張樞的么，宜中可知道此人？”

陳宜中聽罷是哈哈大笑：“張樞便是張濡的兒子，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個花花公子，才氣倒是有幾分，不過此人外強中干，外表貌似什么都不在乎，內心實則懦弱，真有事跑得比兔子還快，更不可能是他了。”

“好了，莫要爭執了。”賈似道這時出言道，“是誰寫的并不重要，老夫就是想知道這件事的幕后指使是誰？如果不是榮王，還會有誰？”

“會是王爚么？”翁應龍又提出個假設。

“決無可能。”不等陳宜中開口，賈似道自己就親口否認了，“王爚雖然和老夫不對付，但不得不承認，王爚是真君子，斷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

“那還會有誰？”翁應龍想不出還有其它人了，至于廖應忠口中那個奇怪的少年，完全被人忽略了。

三人又猜測了半天，也沒個結果，最終還是認定榮王趙與芮的嫌疑最大。

而此時榮王府內，榮王趙與芮全然不知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正興致勃勃的拉著周密要他幫忙改劇本。

趙與芮對這小冊子不甚滿意，覺得好多地方言辭粗鄙，詩句也不夠壓韻，這點到是和翁應龍的看法一致，因此央求周密重新潤色一遍。

周密卻是一臉的糾結，自撿到戲本后，周密就興沖沖的趕來了，想著和榮王分享一下，大家在一起樂呵樂呵，看看賈似道的笑話。

在一旁看別人的笑話是件很愉快的事，可要參預進此事，周密卻是一萬個不情愿，自己一個管倉庫的小官，哪敢得罪權傾朝野的右相？可如果不答應，又會得罪榮王，人家堂堂的王爺，之所以肯和自己相交，無非就是看重自己的才氣，真要因此拂了榮王的面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周密現在恨不得煽自己幾個耳光，自己一人躲在家偷偷樂呵就行了，沒事跑來趟這趟渾水干嘛？

“榮王殿下，學生覺得這戲本不宜改。”周密小心翼翼道。

“啥意思？”榮王兩眼一瞪，不滿道，“周胖子，本王待你不薄，哪次你來混吃混喝……咳咳，哪次你來本王處不是好酒好菜的招待，臨走還要帶上一大包，本王說過一句閑話么？現在讓你改一下戲本，咋就這么難捏？”

一番話說得周密臉皮微微發燙，沒辦法，周密家境不好，以往經常憑著才氣在達官貴人圈內混吃混喝，中了進士后家境有所改善，但這個毛病卻保留了下來，特別是結識了榮王后，更是變本加厲，三天兩頭就往榮王府跑。

好在這么多年下來，周密的臉皮早就練得比城墻還厚，聞言卻是哈哈一笑道：“榮王殿下，您老這話說得就見外了，你榮王府家大業大，吃你點喝你點怎么了，能把你吃窮？您是王爺，要拿出點王爺的氣度，別這么小家子氣好不好？再說了，學生不幫您改，也是為王爺您好。”

“說什么混賬話呢？本王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榮王沒好氣的斥了一句，又奇怪道，“為什么說不改還是為本王好？周胖子，你把話說清楚。”

“王爺的銀子跟大風刮來的其實也差不多。”周密笑著打趣，抓起一塊精美的糕點往嘴里一塞，“學生敢問一句，王爺排這出戲意欲何為？”

“還能怎么樣？當然邀三五好友來府中觀看。”榮王不假思索的道，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促狹的眨了眨眼睛，“要是你改得好，還可以帶進宮里給太后娘娘樂呵樂呵，順便再惡心惡心賈八哥，豈不是兩全齊美的事？”

賈似道在族中排老八，一些和賈似道不對付的人背地里叫他八哥，暗諷他嘴炮厲害，兩任皇帝都被他一張嘴給忽悠住了。

周密又抓起一塊糕點，塞在嘴里含糊不清道：“王爺您仔細想想，這事肯定是有人在刻意針對賈相，原本不關王爺的事，咱在一邊看熱鬧就行了。可如果咱把戲本改了，王爺您就脫不了干系了，賈相會認為王爺就是此事的幕后主使，說不定因此招來賈相的報復，王爺您可要三思啊。”

榮王聞言頓時打了個寒顫，雖說他貴為王爺，卻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招惹賈似道。

榮王是理宗皇帝的親弟弟，因理宗皇帝無有子嗣，便將榮王兒子趙禥過寄到名下，成了當今的皇上，說來榮王還是當今皇上的親生父親呢。

可饒是如此，榮王在太后和皇上的眼中，其份量遠遠不如賈似道，一來是榮王性格懦弱，且才智平庸，根本就不堪大任；二來榮王胸無大志，一心貪圖安樂，只想當個逍遙王爺。

賈似道如果真要報復他，只要不太出格，榮王都沒地說理去，哪怕告到皇上和太后處，也會認為是榮王在無理取鬧。

“那該如何是好？”榮王一臉緊張道。

“無妨”周密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只要王爺不動戲本，這事就跟王爺無關，還有太后那邊也不要去，咱自個在家樂呵就行了。”

榮王聽罷是連連點頭，周密卻是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樣做能不能讓榮王撇清很難說，但自己肯定是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