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沒入黑暗，隆隆的水聲從四面傳來，但不過多久，暖意很快洗去了籠罩世界的層層大幕。

“張銘？”

楊鈺濕潤的眼眸近在咫尺，有些發扁的鼻頭下，鼻翼隨著呼吸緩慢翕張，嘴唇微張，

“張銘，你沒事吧？”

【兩個小腿，右大腿，左臂，后背肌肉都在抽筋，挫傷，擦傷，不知道有多少，但是，】

“我沒事。謝謝你。你又救了我。”

張銘微笑著說道，扭轉身子，開始用還能發力的右手撐住樓梯想要站起來，網上的事情還在不斷發酵，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那些人隨時都有可能會發出來更加糟糕更加不可挽回的消息，到了那個時候，他在說什么，就都一點用都沒有了。

“慢點，慢點——小心，”楊鈺扶著他的后背，柳眉低壓，“你沒事吧？感覺你樣子有點奇怪誒。”

“沒，沒事，”忍受著肌肉被強制繃緊所帶來的劇烈痛感，張銘實在是有些喘不上氣，“你不用，太擔心了。”

“真的嗎？可是你臉色好糟糕，全身都是冷汗，而且——”

“土豆，放心啦。我沒事，的”

張銘想要微笑，但揚起嘴角的瞬間明顯感覺到自己整張臉因為痛覺而抽動，

【糟糕。】

他慌忙看向楊鈺，這時候女孩正好在擺弄他的胳膊，想架著他幫他起身，所以沒有看到。

雖然這一次沒有看到，但張銘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他在經過嘗試，發現自己兩條腿都完全伸不直之后，意識到自己現在狀態想要一個人回房間根本不現實，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她的幫助，先回房，后面的再說，

“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要你這么照顧我。”

“好說啦。我要慢慢起來了，你扶著一點欄桿——怎么樣，還撐得住嗎？”

楊鈺搭著他的手，扶著他的后背，側臉詢問。

“嗯。”

張銘壓著嘴唇，點點頭。

“行，那我們往上，去你的房間？你要是撐不住，”楊鈺伸頭看一眼樓梯下面，“我們就在這兒吧？就去我房里，我可以照顧你。”

提議很誘人，張銘實話說有些動搖，但他最終還是說道，

“不用了，你已經很辛苦了，把我送，上去就行。”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沒能夠維持住微笑，但這一次楊鈺全都看在了眼里。

女孩看看他，看看向上的樓梯，輕咬下唇，

“還是去我那兒吧，看你這樣子太糟糕了，這么把你放上去，我老是念著也煩。”

“不，我——”

張銘還想要掙扎，但自己的身體根本不管用，楊鈺肩膀一頂，手一攬，就被順著帶下了樓梯。

剛到二樓樓面上的時候，從臺階到平地那一步兩人差點摔倒，不過還好張銘反應快，在平衡產生變化的瞬間，以電光石火般反應一手抓住了走廊開放側的護欄，小腿和膝蓋頂住，另一只搭在楊鈺身上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

張銘抓緊她的同時，也感覺到楊鈺扶在自己背后的手緊緊握住了自己，這一下兩個人相互用力，姿勢安定下來的時候，已經幾乎完全抱在了一起。

這一下，張銘感覺自己的心跳比機關槍還快，體溫至少上升了三百度。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之后，

“你沒事吧？”

張銘問道，肩膀感受著楊鈺緊張的吐息。

“沒，沒事。不好意思……”

張銘立刻放松手上的力道，兩人松開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看到女孩的臉，從脖子一路到耳根，全都紅得像新年的打燈籠，色正，還透著亮。

兩個人無言恢復到之前攙扶的動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女孩房間的門前。

她伸手開門，屋子里的陳設立刻讓張銘心頭一緊。

臺燈的位置換了。

他在楊鈺走后，曾經從這個房間的垃圾桶里找到過一些楊鈺寫下的紙條，那些東西上全是關于她和她媽媽的事情，而且全都被涂得亂七八糟。

張銘在看過這些紙條之后，為了防止自己的情緒共感過度，把他們一起壓在了一個靠窗的臺燈下面。

現在那個臺燈已經被放到桌子的一側。靠窗的茶幾位置也被挪動過，放到了跟隔壁另外一個房間相同的地方。

不過楊鈺沒提這事，張銘也不好開口。

兩人進門，扶到床邊，松開，張銘抬頭，楊鈺額頭上已經出了細細的一層汗珠，之前的那種紅暈也已經全部都縮成了面頰兩側的彤云。

張銘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他微微低頭，“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沒關系啦，”女孩笑著說道，“不過沒想到，你做菜這么好吃，結果人一點都不胖，扶著還挺輕。”

那是張銘努力調整重心的結果，不過，

“嗯……一般做的菜好吃也不會自己吃很多吧？”

“但是廚子不是都很胖嗎？”

楊鈺圓溜溜大大眼睛看著張銘，問道。

“嗯……廚子的話，我感覺應該是因為他們平時飯點都在工作，吃飯不是很規——”

嗡嗡嗡……

張銘感覺到自己褲兜里傳來震動，

“稍等，”

拿出來，一看來電號碼，吞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按下接通，

“喂，母上大人。”

“給楊鈺。”

三個字聲音斬釘截鐵。

【楊鈺？為什么找她？這種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祥的預感從胃里膨脹起來，張明立刻開口阻攔，

“呃，媽——”

“給她聽，我找她有事。”

張銘按住話筒，楊鈺正準備出房間回避，他叫住了女孩，

“楊鈺，”

“嗯？”

“呃，我媽，曾阿姨找你。”

他把手機遞出去。

“曾阿姨？”

女孩拱起嘴唇，滿臉疑惑地接過電話。

“對，她會跟你解釋的。”

【一般會。】

楊鈺接起電話，

“喂，曾阿姨。”

緊接著是一陣長得長毛的沉默，電話里一直在嗚嗚地說著，然后楊鈺便扶著手機出了房門。

房門合上，張銘心里一萬個為什么。

這時間太巧了。

【媽媽不是對網絡敏感的類型，但是……】

張銘抓緊了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