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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燈之會

  • 淚落浮生三千塵
  • 小霧煮青梅
  • 4499字
  • 2020-06-06 23:45:02

畈楊縣的清晨,以響徹長街的鞭炮聲開始。噼里啪啦響了許久,火藥塵煙彌漫在空中,紅紙皮鋪了滿地,吸引過來的人將長街上這家熱鬧非凡的米鋪圍個水泄不通。

這是縣上米商頭三號之一,余記米鋪。此時雕花木門之上一方紅綢將下面的東西蓋了個嚴實,眾人皆道是余記換了牌匾,打算響亮響亮。

民以食為天,這米鋪可以說是從不缺流水客,家家戶戶無米不成炊,多少都要屯上些的,一來二回自然沒有不熟悉的,有人就樂呵呵地問了,

“余老板,這是換新匾了?”

站在門邊的男子笑的開懷,頗有幾分紅光滿面的模樣,讓人不禁疑惑換牌匾何至于樂成這樣?

“余老板這是有什么喜事?讓大家聽了一塊兒高興高興!”

“對啊余老板這可不地道了,有喜事不說給大家跟著樂呵一下。”

圍著的眾人三言兩語說什么的都有,正笑言間,有人驚呼,

“林縣令來了!”

“是林大人!”

遠處長街上緩緩行來一駕馬車,林嶸卻是駕馬行在前頭,未入馬車之內,畈楊縣民皆是驚詫——

這是上面的人來了畈楊,竟讓林大人駕馬護行?

眾說紛紜之下,馬車已然緩緩近了,百姓紛紛讓開一條路,讓馬車行到鋪門外停下。

“見過林大人。”

百姓皆對下馬的林嶸作揖行禮,愛戴有加。

那余記老板也走上前,拱手一拜,

“大人。”

起身時目光不自覺瞥向馬車,面色帶了十分的緊張,頗有些誠惶誠恐地搓了搓手,看向林嶸不確定的重復了一聲,

“大人……?”

林嶸和善地笑著,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而對街上的百姓說道:

“今日我畈楊來了兩位尊貴之客,寒縣蓬蓽生輝。今日要請這二位貴客為余老板揚紅,諸位正好作個見證!”

貴客?

貴客為何竟要給余老板揚紅?

眾人自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應和著道好。這時街上的人越發多了起來,大小鋪子里的人也紛紛探出頭來,看究竟是什么熱鬧。就是余記的競爭對手,陳記和宋記也出來了人聽音。

影一上前將車簾掀開,眾人的視線便齊刷刷看了過去,想知道馬車中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

南宮初若一襲緋紅紗裙,簡單的發髻別一精巧發簪,容顏佚麗。白澤仍是一身白衣,墨發半束,俊朗非常。兩人一前一后從馬車中走下,讓人感嘆天作之合。

南宮初若受了林嶸一拜,看向旁邊的余老板,后者卻是驚慌中怔愣一瞬才慌亂地行了一禮。

“陛……”

話音方出被南宮初若眼神制止,與白澤走到門前站定,看向匯聚到他們身上的視線說道:

“今日我二人受林大人之邀為余記米鋪換匾揚紅,也請諸位街里作個見證。”

“余老板人善,我們定然是要捧場的!”

“不知這紅綢之下是何美名?”

南宮初若與白澤相視一笑,分別走到紅綢兩端,抓住長長墜下的綢角。兩人同時用力向下一拽,那紅綢便翩然而落,清晨微風中柔順抖落而下的正紅,將兩人的眉眼遮掩又露出,明明滅滅地送入對方眸中。

南宮初若看著對方淺色眼瞳,驀然有種身處千燈之會,紅光漫天之中,攤前某盞花燈之下,兩個人不經意相遇的目光。隔著寫滿少年心事的燈火,就溫柔繾綣的書寫了緋色詩篇。

“漆金題字!”

“女帝……”

“陛下?!”

耳邊驚呼讓她的思緒收回,紅綢落地,紅底漆金牌匾明晃晃展現在眾人眼中。

漆金題字,唯天子可書,紅底金字,乃是御匾!

眾人想到不久前轟動重南的登基盛典,新帝乃絕無前例的女子,再看到眼前站在最高處的兩人,有的百姓不可置信的聲音傳到眾人耳中。一石驚起千層浪,林嶸肅了顏色,為這洶涌加上最后一粒沙,

“女帝,帝君親臨,爾等還不跪拜?”

一時間,長街之上眾人皆跪,長聲呼喊,

“吾皇萬歲,萬萬歲……!”

“帝君萬安……!”

余老板也是雙目微熱,深深拜倒。

“平身。”

南宮初若免了他們的禮,轉身看向高掛的牌匾,上面氣勢渾然的四個大字——

弘德米鋪。

南宮初若看著有些想笑,她的字略顯娟秀,不夠大氣,今晨林嶸早早地將牌匾送來時,還是白澤代為書寫。

百姓所信是她,漆金之字便是她的象征,不管書寫之人是白澤還是她,都是一樣的,這便是信仰。

“朕此來畈楊,實為化山水患久不能平,特微服查看化山難民之溫飽。救濟物資出了差錯,化山鎮民食不果腹,林縣令自開府倉濟之,實在高風亮節。”

“朕從林縣令處得知,畈楊米商十數家,更是有余陳榮三大商,只有余記米鋪自行濟糧,朕心甚慰。特題此匾賜之,余記米鋪乃我重南御字牌,雖離京遠,猶奉行之!”

“朕以此匾譽余記高節德善,也以此匾褒天下義勇,更以此匾期后來之美。化山乃畈楊附屬鄉鎮,水患之下,應見真情,我重南子民衣食同體,榮辱與共,望眾聽之行之!”

此言一出,林嶸眼中滿是對這位女帝的贊嘆。女子為帝,阻礙遠甚尋常,而這位新帝卻能親力躬行,一席話振奮人心,就是他知道今日賜匾實為鼓舞百姓德善濟化山之困,也不由覺得心熱不已。

余記老板更是眼含熱淚,受寵若驚,不過是幾袋米的良行,卻能得如此厚譽,御賜牌匾,皇家御字招牌。即便昨日夜里,林大人深夜來訪,與他商討此事,現下見到女帝,帝君,仍是渾然如在夢中。

所有人都被這席話震撼,或羞愧或心熱,摩拳擦掌想為化山盡綿薄之力。最后都化為齊聲的長禮,

“陛下仁心……!”

白澤只是站在南宮初若身側,看她如何豪言壯語,卻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眸中染上贊賞的笑意。

此后民間有言,重南女帝心系百姓,憂民所憂,大業有帝如此,定可長世繁盛。

在畈楊縣逗留了兩天,果然百姓紛紛自發送米濟肉,蔬菜花果多少不計不停歇地送到化山。水患沖毀的房舍也加緊修繕重建,京城南宮辰收到飛鴿傳書后加急重運救災物資,派影衛相送,已近畈揚。

諸事處理完畢,南宮初若見白澤氣色恢復,便與林嶸與容氏告辭。

倒是容氏一直沒有女兒,見了南宮初若拘謹恭敬之外,是由心的歡喜,不時送了親自做的吃食過去,還為二人剪裁了幾身新衣留做路上換洗。

林嶸雖知夫人脾性,卻怕惹南宮初若不喜,總有些憂慮。反是南宮初若甚為喜歡容氏,在離府前對林嶸道:

“林愛卿有濟世之心,又有可擔大任之才,可有意遷升京城,為朕分憂,也可與令郎相近。”

聽了這話林嶸自然不勝榮幸,但想到對夫人的承諾,側目看她一眼,果然見她眸中有些糾結。起身對南宮初若一拜,

“陛下厚愛下臣本不勝感激,只是下臣近來有心辭官避世,承諾了夫人同她云游四方,還望陛下恕臣推辭之罪。”

容氏聞言眸中欣喜,卻有些擔憂地看向南宮初若,觀察她的面色。

后者只是可惜地嘆了一聲,便點頭道:

“如此朕也不作勉強,辭官之事朕便準了,林愛卿與容夫人感情令人羨慕。此來畈楊受二位照顧,若有難處之時便攜此玉至京城,朕與帝君定全力相助,以答二位之恩。”

說著她將腰間一塊常帶的玉佩遞向二人。

林氏夫妻大驚,方要跪下卻被南宮初若制止,

“二位守護一方百姓安居,是朕之功臣,此玉為答謝之禮,收下便是。”

林嶸雙手微顫將玉接過,沉吟良久終是拱手道:

“謝主隆恩。”

馬車轆轆駛在回宮的路上時,已是日沉西山,南宮初若掀簾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知怎得忽然問道:

“如今何日?”

白澤頗為疑惑她這一問,回答道:

“正是月初二日。”

“已是月初了?還是初二?”

“有何不妥?”

見她一副驚詫之色,白澤不由側目問道。

南宮初若頗有些恍惚,原來已經月初了么,出來只顧處理化山之事,竟未覺這樣快便到了月初。

今夜千燈之會……

垂眸輕笑,

“沒什么。”

白澤暗自思索,在隨意掀開車簾看到那一抹山半的落日,靈光一閃,想到籌備登基大典時提過的千燈之會。

“今夜京城想必熱鬧……”

低柔的嗓音響起,讓南宮初若瞪大了眸子,看向他脫口問道:

“你如何知曉?”

“你說過的,方才看到天邊殘紅想起罷了。”

說著看她一眼,語氣微挑帶了些誘惑,

“想去?”

身為女帝本不該顯露女兒心思,可對方是他倒無傷大雅,便點頭羞澀一笑。

白澤轉過頭朗聲喊道:

“影一,停下。”

“吁……!”

馬車應聲而停,影一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詢問道:

“帝君可是有何吩咐?”

南宮初若也不解地看著他,只見他起身向外走去,便一頭霧水地跟了下去。

影一見二人舉動有些奇怪,靜立一旁等他們的吩咐。卻聽白澤平淡地說道:

“此后不必護送,我與陛下獨自回京。”

“這如何使得!”

影一聞言大驚,連聲勸阻道:

“陛下,帝君乃重南之主,此次本是微服出行,影一定然要隨行在側。”

南宮初若也是驚詫,影一身為影衛,本就是保護他們的,遣走他這是……

看向白澤時見他揚眉而笑,忽然心中一動,對影一說道:

“帝君所言,照做就是,你只管駕馬車回京,朕與帝君自行回宮。”

“陛下……”

影一還想勸阻,卻被南宮初若不可反駁的語氣喝退,

“這是旨意,朕與帝君一同不會有差,你只駕馬車回京便是。”

影一無可奈何,拱手答道:

“是。”

“望陛下,帝君小心,屬下這便離開。”

說罷欲言又止地看了兩人一眼,便駕馬絕塵而去。

南宮初若轉頭看向白澤,眸中幾分期翼。

白澤輕笑,牽起她的手走到路旁的樹影下,袍袖一揮。

山土松黃的小路上,不見兩人蹤影,只有馬車和山風拂起揚塵飄然又落下。

京城

七夕是天下有情人共同的節日,而千燈之會卻是京城特有。

其起源還是前朝一寒窗書生十年苦讀終得榜首,載譽進京封官后與丞相長女相識相戀。卻是有緣無分,有情不得天公作美,男子遭同窗陷害,鋃鐺入獄,丞相極力作保卻因有包庇之嫌不予赦免。待丞相府傾朝廷根系關系找到嫉妒生恨的人,男子卻已被刑斬。丞相府長女郁郁寡歡終成癥結,也隨男子而去。丞相大慟舉相府之力在京城放花燈為女兒與良婿祈福,退相位明志。京城百姓被兩人真情,以及丞相愛女之心打動,紛紛跟隨燃燈祈福。后來千燈之會竟成了京城特有的佳節,才子佳人放燈為寄,期圓所想。

花燈映人面,已是緋紅顏。

長街之上果然人群熙攘,才子美人云集。一棵不引人注意的榕樹下,兩個人倏然出現。

站穩身形,南宮初若踮腳去看,竟真的是京城!

白澤看她歡喜看著自己的眸子,亮如墜落了天上星,忽然覺得他一時興起耗費法力帶她來此而致內息紊亂也不是太任性。

“白澤……你……”

南宮初若臉紅心跳,不知如何對他道謝,正磕巴間白澤的手從自己眼前劃過,只覺額上一痛,又是被敲了一下,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丫頭叫上癮了這是?”

說罷對將頭埋的老低的人說道:

“既然想來,為何又在此發愣?”

南宮這才回神,忙抬頭看了看街上,拉起白澤的手粲然一笑,

“走罷,白澤。”

被她拉著又聽她仍是不變的稱呼,白澤無奈地嘆口氣,隨她走向長街之上的人群。

“這次可否收下?”

一個小攤前,南宮拿起一個香囊,眼中頗有些驚詫,期翼地對白澤說道。

天青色作底,上繡云紋,竟與在走沙鎮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南宮初若不由拿起,又一次舉到白澤眼前。

卻聽對方被人群熙攘喧嘩遮掩的忽大忽小的聲音,

“模樣精巧,還算不錯。”

心中猛然跳動,他沒有說不習慣,也沒有說不喜歡,他說不錯。

盯著眼前之人看了幾眼,才笑盈盈付過錢,聽攤主說道:

“這里是老婦自己調配的香料,小姐可挑選了裝上送給心上人。”

“阿婆,他……”

南宮初若臉一紅方要解釋,卻被那老婦人揮手笑著打斷,

“小姐手邊第二個賣的最好,風信子花曬干留香,佐香氣淡雅之花,被女子買了送給心中之人。”

說著她的視線在白澤身上一掃,直讓南宮初若窘迫,抬頭問白澤道:

“你喜歡哪種?”

白澤只是見那藍色花朵漂亮,便指了指回答,

“手邊第二個。”

南宮初若臉徹底紅了個通透,若不是知道這人性子平淡,情脈更是不通,幾乎要以為這是他看透自己心思,故意調侃她的。

對那老婦人笑了笑,

“就裝這個罷。”

待香囊被裝上風信子,香氣悠然透出些許。南宮初若轉身站到白澤面前,垂眸問道:

“白澤,我為你配上可好?”

白澤看著她頭頂墨黑的秀發,微微張開手,讓她在腰封之上的別扣上仔細佩帶了,與他的白衣倒也合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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