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

在人類世界，高家的宅子里，龐尊問出了和顏爵一樣的問題。

面前是變成了娃娃的白光瑩，她身后的床上躺著昏迷的主人。嗯，也就是龐尊在打開靈犀之門出去之后，立刻被他施法電暈的小明同學。

白光瑩對著他，聲音依舊清清冷冷：

“后來，曼多拉勝利之后，開始想要奴役整個仙境，甚至是人類世界。”

因為白無極的離開，靈犀閣失去了最強戰力的庇護，貪婪的曼多拉妄想借用靈犀之力，卻始終無法通過靈犀試煉。為了進一步奴役世界，她把目光放在了靈犀閣成員——準確來說，是裟欏的身上。

人類世界和仙境的植物是相通的。曼多拉妄想鏡像裟欏的魔法以控制植物，但裟欏能控制植物并不是因為她的魔法，而是因為她本身就是草木的王。于是曼多拉便向裟欏拋出了橄欖枝，裟欏對她攻占人類世界的計劃并不感興趣，幾次三番拒絕之后，曼多拉秉著得不到就毀滅的原則，設計放出了上古魔獸，迫害了她。

只是裟欏的身后是龐尊和整個靈犀閣，裟欏一出事，靈犀閣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曼多拉詭計多端，算準了龐尊那段時間正在經歷一場雷劫，法力虛弱。又派鏡子獸引開了白光瑩，靈公主的心被鎖住，冰公主沉睡，水王子向來不管仙境事，其余的靈犀閣閣主都深居簡出……一時間，裟欏被困，竟是無人來救她。

她的坐騎神獸玄丹青鳥因為護主而殞落，裟欏還是敵不過上古魔獸，陷入死境。

龐尊通過本源仙力感受到裟欏遇難之時，正是雷霆軒雷光最盛大的時候，他被困在這場雷劫之中，嘗試過無數次要沖出去，也無數次身體超負荷而昏死過去，一次又一次清醒，一次又一次沖擊……他卻始終無法踏出雷霆軒一步。

“我趕回來見到你，你已經快死了。”白光瑩眼睛清澈，清明地看著他，“戰無不勝的雷電尊者，你當時可真是狼狽啊。如果不是我及時回來，你和裟欏一個也活不下來。”

龐尊竟出乎意料地沒有在意她的嘲諷，怔忡地盯著她的手腕，聲音透出一絲迷茫：“真的嗎？”

白光瑩反問他：“你覺得呢？”

龐尊沙著嗓子：“然后呢？”

“我把你救回來，你卻告訴我，裟欏出事了。”白光瑩舉起手，白皙的皓腕上露出一個閃電的標志，“你給了我一股你的本源仙力，讓我憑著兩股本源仙力的感應找到裟欏并救下她，可我還是去晚了一步，我趕到的時候，裟欏已經不見了……但我清眼見到她的坐騎神獸在我面前死去。你知道的，仙子和本源坐騎同生共死，玄丹青鳥一死，裟欏也活不成。我不相信裟欏這么輕易就死了，你也不信。但那一天，仙境里的所有草木都一下子失去了和裟欏的聯系。后來我尋遍仙境，也是再也找不到她。”

龐尊沉默不語。片刻后抬起頭：“我記得，我找白無極做過交易。”

這是白光瑩所不知道的事，她微微一愣。

龐尊轉身看向窗外，這一天從白光瑩的口中知道了當年的事，將他腦子里那些原本雜亂不堪的記憶，徹底地串了起來。

甚至，他想起了更多。

那天白光瑩離開后，龐尊付出了仙丹破碎的代價，命懸一線沖出雷霆，尋到幻彩云端尋找白無極，與他做了一場交易。

向來驕傲的龐尊，居然能為了旁人付出自己最寶貴的力量。當他真正站到自己面前，明確提出了交易請求后，就算是已經成為了神明，變得更加冷漠無情的白無極，也感到了幾分動容。

沉默了片刻，白無極卻抬起眼看他：“你知道我的規矩。如今的你已經一無所有，你覺得你能拿什么來和我換她？”

龐尊凄慘地笑了笑：“如今的我，的確什么都沒有了。”

“但我知道你向來喜歡交換別的仙子最寶貴的東西。我最寶貴的東西就是裟欏，但我不能把她換給你。我的仙丹已經碎了，如今對我而言，最寶貴的……便是那段和她在一起的記憶。”

“你拿走吧。寶貴的東西……我只剩下這個。”

白無極平靜地說：“我很想幫你。可惜我的魔法是等價交換，你的記憶，和救下你最寶貴的東西相比太輕了，恐怕并不能催動我的魔法。”

“已經成為了神明的你，也不能沖破等價交換的規則嗎？”

“成為神明不是打破規則，而是進一步被規則所束縛。”

被規則束縛的也不僅僅是九曜，當然也包括著在九曜之上的那位原生的真神。

龐尊嘲諷道：“神明，也不過如此。”

白無極并未回答他，只是轉頭看向身側漂浮著的淡金三角節。早就在龐尊來臨之前，他就看到了不久后天翻地覆的葉羅麗仙境，也看到了另一個時空里，她的靈魂，再次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誠然，他并不是無能為力救下裟欏。他流光般的眼眸閃爍了一下，最終淡淡地掃向龐尊：“請回。”

“兩天后，我會來取走你的記憶。”

除了白無極自己，恐怕沒有第二個人這場不對等的交易到底是怎么完成的。然而當事人也只是，想在千年后再次見她一面而已……

白光瑩在裟欏遇害之后尋遍葉羅麗仙境，卻再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蹤跡。徹底搜尋無果之后，他回到了雷霆軒，對他宣告了裟欏已經死亡的消息。

“她不會死。”

“龐尊……真的，她死了。真身枯萎、神獸殞落、石像破碎、草木失聯……就連你透過本源仙力也感應不到她了，不是嗎？”

白光瑩還記得的，他不相信。

他并不相信在白無極的魔法庇護下她還會死去，除非交易根本就沒有達成。

被欺騙和失去摯愛的痛苦一并涌上心頭，直到后來他看到白無極居然還敢在自己面前出現，并還妄想取走他的記憶……哪怕他仙丹破碎，哪怕他根本打不過這個人，他還是想立刻殺了這個人。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只是白無極只用一個眼神，就讓他身邊的空間凝住，他動彈不得。

“她死了，對嗎？”

帶著強烈的仇恨，和一種蒼涼的痛苦，龐尊，惡狠狠地盯著白無極。

白無極平靜道：“死了。”

白無極真切地看到他的眼中浮現出絕望，同眼神一同死去的，還有他的心。

他依舊平靜：“她死了，但是活著。”

“你什么意思？”

一團白光覆蓋在了龐尊的頭頂，白無極念了幾句咒語，將他的記憶緩緩抽出。

“保存她的一縷靈識在這個世上，是我所能達成最大限度的交易。草木頑強，落地則生根。相戀是一種緣，亦是一種痛苦。千年后你會再次遇到她，那時候你們早就都忘掉了彼此，她會幫她把一切都想起來……你，幫我留住她一段時間吧。”

等龐尊再一次醒過來，他已經失去了和裟欏有關的記憶。

記憶是可以被抹去的，愛卻不一定。

他忘了自己愛過誰，潛意識卻告訴他他的身邊理應有那么一個人。

于是白光瑩就被當成了那個人。

于是就有了后來龐尊、白光瑩和小明同學的愛恨糾葛……而在想起了一切的龐尊看來，這簡直就是一場丟人至極的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