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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父子矛盾

生在富足之家,不為衣食犯愁,每天還有書讀,照說毛澤東的童年生活,應該是溫暖的,快樂的,然而,從對斯諾的講述中,你會發現,他的年少時代,過得并不愉快,甚至有些壓抑。而這一切,都與父親的殘酷暴戾,不無關系。提起兒時對父親的感受,在這位外國記者面前,毛澤東也毫不避諱地說,“我開始學會了恨他。”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頁。那么,父親究竟怎樣的傷害,讓他多年之后,仍對此耿耿于懷呢?

從毛澤東的描述中,他和父親最初的矛盾,主要表現在讀書上。當時,父親送他念私塾,是希望他能苦讀經史,“尤其一次打官司,法庭上,由于對方引經據典,導致法官判父親敗訴。”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頁。

這件事讓毛順生很受刺激,從此,他更加嚴格要求兒子,希望能熟讀四書五經,并引經據典,加以致用,然而年少的毛澤東,對枯燥的經書,卻很不感冒,他更喜歡讀的,是那些引人入勝的閑書。

“小時候,我也能熟讀經書,可我并不喜歡它。我更愛看的是中國的舊小說,尤其喜歡造反的故事。我很小的時候,盡管老師嚴加防范,還是讀了《精忠傳》、《水滸傳》、《隋唐》、《三國演義》和《西游記》。許多故事,我幾乎都能背得出……我還常常在學堂里讀這些書,老師走過來的時候,就用一本正經書遮擋。”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頁。

毛澤東的這種做法,讓那些教學死板、抱守經典的塾師們,甚是不滿,有時見訓他不靈,就向毛澤東的父親大告其狀。每當這時,毛順生總是火冒三丈,常常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拳打腳踢,搞得父子關系劍拔弩張。據毛澤東回憶,十歲那年,他曾為此第一次離家出走。

“我不敢回家,怕挨打,便朝縣城方向走去。亂跑了三天之后,終于被我的家人找到了。我回家之后,想不到情形有點改善,我父親比以前稍微體諒了一些,老師的態度也比較溫和了一些。我的抗議行動有了效果,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罷課勝利了。”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0頁。

除了讀書上的分歧,毛順生管教粗暴,過于苛刻,吝嗇摳門,也讓兒子深為不滿,在毛澤東的眼里,他就是一個嚴厲的監工。

“他看不得我閑著,如果沒有賬要記,就叫我去農田干活。他性情暴躁,常常打我和兩個弟弟。他一文錢也不給我們,給我們吃的是最差的。他每月十五對雇工們特別開恩,給他們雞蛋下飯,可從來沒有肉,對于我們,他既不給蛋,更不給肉。”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0頁。

父親的這種冷酷,給兒時的毛澤東,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以至多年后,說起這些往事,他仍顯得憤憤難平。

另外,在對窮人的態度上,毛氏父子也有明顯不同。毛順生認為,一個人受窮,是因為他習性懶惰,命運不濟,沒什么值得憐憫的。而在這方面,毛澤東卻隨母親,對弱勢人群,天性中就富有同情心。

“母親可憐窮人,他們在荒年討飯的時候,她常常給他們飯吃。但是,如果我父親在場,她就不能這樣做了,因為父親是不贊成施舍的。家里曾為這件事多次爭吵。”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1頁。

正因敬仰母親的慈悲,藐視父親的冷漠,平時愛動惻隱之心,所以毛澤東在這方面,也沒少和父親發生爭執。

“一次,有個農戶答應賣豬給毛順生,并收了訂金,畫了押。可過了幾天,豬漲價了,這個農戶有些后悔,覺得價賣低了。當父親派毛澤東前去收豬時,農戶就對他訴苦:‘少幾塊錢對你們毛家不算什么,對我們窮人,可就是幾個月油鹽錢。’聽了他的報怨,毛澤東二話沒說,當場就退了這樁買賣。沒想到,回家跟父親一講,毛順生大發雷霆,罵他是敗家子,凈做虧本買賣,毛澤東也不客氣回敬了他,說他是冷酷的守財奴。”蕭三:《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和初期革命活動》,第12頁。

另外,毛澤東與父親,在人生目標的取向上,也相去甚遠。最令他討厭的就是,父親總想按自己的人生模板,來塑造兒子的未來。有時幾杯老酒入肚,毛順生就情不自禁向兩個兒子描繪他心中的藍圖,“潤之這兩年,先把田里的擔子挑起來,這樣爹就能專心做生意。等過兩年,潤之去學做買賣,潤蓮接替你哥,去管田里的事。想當年,你爺爺留下那么個爛攤子,爹爹我都靠辛勤努力,讓毛家有了這么好的根基。今后,只要咱爺仨齊心協力,勤儉持家,我敢說不出一二十年,毛家就可置田百畝,成為遠近聞名的富戶。到那時,我含飴弄孫,安享天年,死也無憾了。”

聽了父親的幸福憧憬,毛澤東很是不屑,對做一個腰纏萬貫的土財主,更是厭惡透頂。那時的他,向往的是能像梁山好漢一樣,去過有血有肉的生活,渴望能像三國豪杰那樣,擁有叱咤風云的一生。

盡管毛澤東與父親,很多方面觀點不同,摩擦不斷,但從更深層次上看,造成他們父子對立的根本原因,還是性格上的沖突。

毛順生性格粗暴武斷,專橫跋扈,剛愎自用,喜歡別人順從。他總覺得,既然我是一家之主,是當老子的,我說的話,我吩咐的事,做兒女的就應服從,就要執行。而毛澤東性格倔強,非常叛逆,他認為對的事,不管別人怎么反對,怎么阻攔,他都要堅持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他認為不對的事,即使再壓再逼,再打再罵,他也決不妥協,更不屈服。正是這種性格上的對立,終于導致他們父子之間,一次巨大沖突的爆發。

“我13歲的時候,有一次父親請了許多客人到家里,我倆在客人面前爭論起來。因為父親當眾罵我懶惰無用,這激怒了我,我回頂了他,就離開了家。母親急著追了出來,竭力勸我回去,父親也趕來了,一邊罵,一邊命令我回去。我走到一個池塘邊,恫嚇他說,如果他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父親有些怕了,但堅持要我磕頭認錯,我表示如果他答應不打我,我可以跪下一條腿磕頭。戰爭就這樣結束了。”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1頁。

與對父親的態度相反,對母親毛澤東則是一往情深。每當和別人說起母親,他總是充滿贊美之辭。

“我母親為人慷慨厚道,總是愿意幫助別人,是個心地善良、品格高尚的女性。”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0頁。

在給同學的信中,他還曾這樣說:“世上有三種人:損人利己的人;利己而不損人的人;可以損己而利人的人。而我母親正是這后一種人。”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第4頁。

當然對大兒子,母親也格外偏愛。每當父子倆發生矛盾,她總是站在兒子一邊,極力維護兒子的尊嚴。盡管如此,她仍不希望毛澤東怨恨自己的父親,私下里她總是勸完這個勸那個,竭盡全力彌合他們父子間的裂痕。對此,毛澤東曾回憶說:“我家分成兩黨:一黨是我父親,是執政黨;反對黨由我、母親、弟弟組成,有時候雇工們也包括在內。可在反對黨‘統一戰線’內部,卻存在意見分歧。我母親主張間接打擊政策,凡明顯的情感流露,或者公開反抗執政黨的企圖,她都批評,說這不是中國人的做法。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1頁。

正因有母親的斡旋,父子倆的對立情緒,才開始有所緩和,而且在某些方面,毛澤東對父親的壞脾氣,也學會了忍耐和忍受。

“他的嚴酷不能說全沒好處,它使我更勤快地干活,更仔細地記賬,以免有把柄讓他抓住。”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頁。

雖在原則問題上,毛澤東從未停止爭斗,甚至以離家出走,要跳池塘相威脅,但總體上看,那時的他,還不想與父親徹底鬧僵。他所做的各種抗爭,更多的成分,還是想從父親那里,獲得應有的權益和尊重。

最生動的例子,當他向斯諾講完跳水塘的故事,曾不無得意地說:“我從這件事認識到,如果公開反抗,保衛自己的權力,父親就軟了下來,可如果我仍溫順馴服,他反而打罵我更厲害。”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頁。

雖然,從對父母的關系看,毛澤東屬于典型的抗父愛母,可縱觀毛澤東的性格,你卻會發現,他反而受父親的影響更多。比如,毛順生的勤奮執著,剛毅果敢,堅強不屈,永不服輸,理性務實,腳踏實地……甚至包括他的剛愎、獨斷、固執這些特點,都在兒子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跡。

當然,與毛順生的吝嗇、冷漠、刻板、只知賺錢、缺乏情趣不同,毛澤東則情感豐富,富于想象,有很強的同情心。有時他還會很感性,常常睹物思情,多愁善感。而這些性格特征,又恰恰折射了母親的影子。

一位專門研究毛澤東的學者曾指出:“讀毛澤東的詩詞,你會覺得他想象超強,思維跳躍,是一個浪漫的詩人。可你再研究毛澤東與蔣介石的博弈,又發現他精于算計,非常謹慎,極為冷靜,不報一絲僥幸,他又是一位超理性的政治家。令人驚奇的是,這反差極大的兩面性格,卻在毛澤東的身上,實現了完美的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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