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甲？怎么可能，他是鬼！”

涂山朔感到可笑，發生這種事又怎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赤甲作為人間皇帝，不論他曾是何等命數，自他鬼迷心竅大開殺戒只為修鬼道開始命數便已經全然改變，怎會存在入仙籍可能。然而如今臣寂卻說，赤甲體內有元丹。

立身仙界的元丹。

涂山朔五指上前一把抓住浮動元丹，捏在指尖，猶如掌控這顆元丹生死如同碾死螞蟻般簡單，但她與臣寂皆知，天界怎會放任元丹在外流失，想必不需多等紫宮便會再派仙者前來青丘，索要元丹。

難怪青渠會去雨臺鎮，原是如此。

一枚小小的元丹，不知又會為青丘惹來多少事端。

涂山朔放開元丹任其浮動，想到此事的麻煩不禁擰起眉頭，“倘若赤甲也可得到如此元丹，那天宮中的神仙到底算是什么，玩弄性命于鼓掌間的縱權者嗎？”

“阿朔，冷靜。”臣寂盤膝端坐狐尾之上，目光冷如寒潭卻十分平靜。“這是赤甲的，卻又不是赤甲的，我不知世人當真有法可同時兼修仙鬼二道，且就看此元丹氣息，便并不貼合赤甲身上那枚混亂不堪的內丹。”

“什么叫是他的又不是他的？”涂山朔不解。

臣寂徐徐而道，“凡間自來有一傳言，但因不曾有人佐證，便只能歸于傳說……”他說到此處忽然停下看向洞口，“來了。”

“赤甲有一雙生兄長。”

一句話傳來，涂山朔也看向洞口，只見一黑臉黑袍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那里，瞇著一雙細長狹眸看向他們。他姿態并未有多少傲慢，聞聲卻覺似有蔑視，喑啞之中透出幾分陰鷙，聽來便不十分爽快。而來者似乎也并不在意涂山朔與臣寂反應，只管接了話茬繼續說。

“赤甲有一雙生兄長，可誰能料到，明明兄為長，命數卻自有天定，自幼時起那群凡人便將赤甲認為主子，甘心跟隨，其兄長相酷似自然不容于世，搬離王宮隱居山間，求仙問道不理世事。”

“與凡人王室那些腌臢事，這算什么？”涂山朔耐心不多，“說重點。”

“但作為兄長，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赤甲會修成鬼王，導致天下嘩變，兄只能出山輔佐，弟任從其為，到這里卻也可算一段佳話。”他睨了一眼涂山朔身前元丹，“但，赤甲遭天譴被斬首后，這枚元丹卻不知去向了。”

說完，他拱手拜向涂山朔，“數載不見帝姬，可還好？”

“尚可。”涂山朔傲然與之對視，“不知長歌君來此，所為何事？”

長歌，正是紫宮負責剔骨那位神仙。昔日紫宮之主一統天界時，他手下不知毀了多少元丹，如今執刀贖罪，令天界幾番唏噓。但他終究是大將，誰又動的了。

臣寂拱手一拜，長歌回之一拜，拜過之后才啞著嗓子回答涂山朔，“帝姬既然已經知道我所來為何，不如直接將你身前那枚元丹交于我，我也好帶回去復命。”

涂山朔嗤笑一聲，“赤甲已歸青丘，他的元丹自然也歸青丘所有，哪有交給天庭、交給你的道理？”

長歌君“哦”了一聲，挑起長長尾音表示他的不認同，尾音落下，細長眉眼一瞇，目光再投來更是帶了狠意，“是誰說的，赤甲已為你青丘所有？”

涂山朔不為所動，“我說的。若赤甲愿意，你再來討要。”

長歌君看她兩眼，卻是再無言語，拂袖而去。

涂山朔望著他離開背影，直到感到他出了青丘山結界，才松下口氣囑咐臣寂，“明日赤甲便能回來，只怕要吃了些苦頭，你準備好為他療傷。”

“應當如此。”

第二日涂山朔依舊出了青丘向東而去，臣寂等來舞揚、九華并狐心和赤甲回來，前三者雖面色略為不佳，但還算康健，臣寂囑咐其回去休息，他們也沒多言，轉身便要下山，九華走了兩步回身拜向臣寂，“百年間，辛苦。”

臣寂點點頭，“你知道便好，記得對族長友善些。”

九華沉聲回答，“好。”

狐心站在遠處，仍是鬼靈精怪模樣，只是看向臣寂的目光存了幾分躲閃，臣寂大約猜出涂山朔已與狐心說過婚配一事，而狐心并不認同。臣寂心中松了口氣，準備等到合適時機，撮合弟弟步溟和狐心。

“你們回去休息，有事來此處找我。”

舞揚和九華都回了“知道”，狐心卻是回了一句“你也照顧好自己”，一轉頭便跑了個沒影蹤。

臣寂沒空多做思量，轉身進洞府查看赤甲情況。

赤甲面色不佳，蒼白毫無血色不說，連走路都是老態龍鐘，步履維艱，他在臣寂與九華說話時，扶著石壁堪堪走進洞內，還未行至石床便靠著巖壁癱坐在地上，看來剔骨化仙和兩日折磨讓他受了不少得罪。

臣寂跟進來時，臣寂剛喘允了氣，便主動開口道，“他們問兄長去向。”

臣寂點頭，“我知道。”

赤甲抬頭與他對視“想知道嗎？”

臣寂看著他一雙漆黑眼睛，濃黑眉毛，不知為何，只覺得生了這副剛毅面相的人，與他兇殘在外的名聲實不相符，但轉念一想，既然赤甲能修入鬼道，便可說明，就算那些凡人不是死于他手，也是因他而死，實算不得無辜。

至于想不想知道赤甲兄長下落這件事，臣寂搖了搖頭，“這要等族長回來，若她想知道，你再說給她聽？”

赤甲垂下頭，雙目緩緩闔上，便不再多言，盤腿而坐開始調息。

臣寂守在旁邊，抬手將淡藍光輝覆蓋在他身上，暫緩他的傷痛。

涂山朔回來青丘時，天色已是昏暗。她趕至赤甲洞府，便看到臣寂掌心托腮手肘撐著膝蓋，正在打瞌睡，而靠在石壁上的赤甲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聽到涂山朔靠近時攤在腿上的手指動了，也全然當做無知無覺。

涂山朔辦事向來不浪費時間，看到他有反應自然不會放過，盤腿便在他身旁坐下，“天庭走一遭，可還好？”

“不好。”赤甲直言道。

“那我青丘可好？”

“…尚可。”

涂山朔看著打瞌睡的臣寂，笑道，“不只是尚可吧。”

“前兩日臣寂派去雨臺鎮的小狐貍回來了，他們說那里結界仍在，山水之間似有靈氣流轉，似有仙人棲在那里，卻又感知不到仙人所在。我聽過之后便沒讓他們再去，臣寂也不知道這事。”

“前兩日臣寂派去雨臺鎮的小狐貍回來了，他們說那里結界仍在，山水之間靈氣流轉，似有仙人棲在那里，卻又感知不到仙人所在。我聽過之后便沒讓他們再去，臣寂也不知道這事。”

涂山朔自東邊回青丘時碰到了自雨臺鎮回來的小狐貍，他們一去三日，為的便是查清雨臺鎮實情，遇到涂山朔便一一說明。

小狐貍說，百姓中有年長者曾在幼時見過一人，常伴君主左右，頭戴面紗，只是進入青丘逃難后便沒了蹤影。

正與赤甲兄長行跡相同。

小狐貍又說，此人愛穿白衣白袍，仙風道骨，臂間常搭黑白相間拂塵，一掃便可掃清障礙。

涂山朔想，當日赤甲破青丘境內結界進入山間的緣由，怕是找到了。

她去雨臺鎮看了，望著那江南水墨畫一般的鎮子，禁不住動容。以身軀化為村鎮庇護古夏遺民，不計往日囚于荒野之過，這人該是何等的胸襟和氣度。這讓涂山朔想起了她的爹娘。

她想，或許這是赤甲兄長留給赤甲在最后關頭的一線生機。涂山朔說完站起身來，對赤甲伸出手，“從今而后你我同為青丘而戰，可好？”

赤甲凝視她纖薄五指，緩緩遞掌而來，雙手交握時答道，“好。”

“至于元丹是否還你，”涂山朔看向依舊打著瞌睡的臣寂，笑道，“等臣寂醒過來吧。”

“好，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