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崖前
- 青丘之思無邪
- 大尾巴胖貓
- 2913字
- 2020-04-22 19:00:00
涂山朔睜開眼,盯著頭頂一幅彩砂石繪制的春鬧圖一動不動,模模糊糊意識到已是躺回了自己的洞府中。
她偏頭看向身側,正對上臣寂關切視線。
涂山朔問道,“什么時辰了?”
她望一眼洞口方向,能看到稀疏白光照進來,
臣寂下頜微動,輕嘆一口氣才道,“你身體已是如此,為何不說?”
涂山朔對臣寂的關心像對待青渠的注視一樣,選擇了視若無睹。
她將視線移到洞壁的春鬧圖上,圖中畫了五只小狐貍,四只在草木山石間玩耍,均是古靈精怪模樣,第五只沒有露臉,只有一條大尾巴在山石旁甩來甩去,白尾巴尖上一撮紅毛,也不知是在山石后做什么。
草綠山高,一副春意盎然模樣。可是倘若視線再往畫的邊緣走,便可看到兩個凡人模樣的影子,大約總角年紀,正躲在矮樹后看小狐貍玩耍。但機敏如狐,卻是全無所查。
整幅畫透著生機勃勃,卻又在盎然中透著微妙的怪異。
涂山朔看了少傾才緩緩開口,“要去雨臺鎮。”
“已去了,”臣寂頓了頓才說,“赤甲的事我自己能撐住,你好生修養。”
“青渠呢?”
“在一步崖外。”臣寂沉默片刻才又道,“他沒資格。”
涂山朔閉了閉眼,“尋兩位舅公上山。另外若他沒資格,旁的神仙便更沒資格了。”
臣寂沒再反駁,咬牙離開洞府,差了兩只小狐貍下山去,他則繞去了另一處洞府。
涂山朔只修養了幾個時辰便見了兩位族中老狐,詢了些古法,又強沖亂撞幾次,才把法力的封印解開。老狐們感嘆兩句青丘大不如前,讓少君多多保重,便又回了十七山上安享晚年。
涂山朔負手立在洞府前目送許久,才邁出步子往一步崖去。臣寂說青渠已在一步崖待了一天也沒有下來跡象。涂山朔覺得自己需要去看看,摸不準那位大仙是不是被洞頂光明砂的繪畫嚇著了,才那般迫不及待地上一步崖懺悔。
可是過去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抹去的,何況一步崖當真不允許外族進入,他便是站上百年也依舊是不得入內。
然而涂山朔找到青渠時,卻見人正盤腿坐在鋪著軟墊的山石上,雙手平放膝蓋之上,五指微攏,正是入定模樣,面色平靜,哪里也看不出來正在為無法進入一步崖而苦惱。
涂山朔走到他旁邊出聲打趣,“在這兒修仙,找錯地方了吧。”
青渠沒睜眼,悠悠緩緩地回,“在給我哥傳信,要查嗎?”
涂山朔被他逗樂,不過青渠此話說也非假。
一步崖之所以稱為一步,便是因為此處距離天庭只一步之遙,以一步登天形容更為貼切,早在天地人妖魔五方初分時,各方帝君便敲定了一步崖作為天庭與青丘連接之處,在東側這邊。
此外,青丘與地府相連處在西側,雖名為往生海,卻是一片浩瀚的湖。
與魔族相連處在南側,是一處山谷,名為落仙。
只有與人族的通道不同,狐族先祖不知是出于何種考慮,數萬年來青丘全境從未對人族設防。
而又不似西方昆侖、北方蓬萊,自有始祖恩賜的屏障,與凡人相隔,青丘境內凡人誤入的狀況時有發生,這也是在魔族入侵時青丘未能及時防范的緣故。
涂山朔在青渠身邊坐下,未表現出任何身體上的不適。她雙臂撐在石床上,身體向后仰,望向十幾步外攔在一步崖前的石門。
火紅九尾狐結印可在石門正中央,打開后會分列兩側,她知道倘若用手去摸,粗糙的門面會勾得手心發癢,一絲一縷地往心里鉆,過往祖輩的記憶便會在心中復蘇。
而九尾結印的火紅,亦是歷代九尾帝君鮮血凝結而成,算是與天界交好。
但石門中沒有涂山朔父君的記憶,結印中也并未融入鮮血,因而涂山朔從不知爹爹在想什么,甚至才過百年,她已有些記不得爹爹模樣,而且也已有許多時日不曾來此處回想曾經的安寧。
誰都沒說話。
只是,如同在返回青丘的行云上那般,青渠看著涂山朔,涂山朔看著旁處,誰也沒點破什么,誰也沒有尷尬。
伴著青丘山頂的絲絲涼意,很安靜,又莫名心里會暖。
最后是涂山朔打破平靜。
她扭頭沖青渠眨眨眼,“想看一步崖嗎?”
青渠緩緩頷首,“想。”
青渠看著涂山朔跳起來,白衣下擺隨她轉身動作旋出漂亮弧度,明媚笑容渲在眼角,背靠蒼茫藍天,眼前碧水青山,頗覺得這只狐貍當得起風華絕代。
“等著。”
涂山朔又眨了下眼,轉身朝石門走去,姿態輕盈,甚而有腳下走出行云的錯覺,她像一道柔軟白云轉瞬間便到了石門前,雙手抵在石門上緩緩推開兩扇沉重門扉。隨后她沒有松手,倚在一扇石門上,腿一抬腳直接踩上另一扇石門,側過身子朝青渠勾勾手,“來,你讀了那許久經書,怕是早忘了一步崖模樣,今日本宮給你展示一二。”
青渠緩步走到她面前,看向涂山朔踩在石門上的腳。腳上穿的是一雙素色布鞋,散出些許白芒,不似天族女子的小巧,但看在青渠眼中,是將將好得不大不小。
他淺笑道,“祖上該怪罪你不敬了。”
他可沒忘記幼時涂山朔挨得訓。
涂山朔卻渾然不以為意,“倘若是你們來踩,定然不敬。但我們狐貍本就是手同腳腳同手,又有何妨。”
青渠搖頭不搭腔,只說“我等不敢造次”。其實此時的天宮和青丘相差起止分毫,早非那時的五方分庭抗禮,青丘更是頹勢。涂山朔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此刻聽了這話,挑眉瞧青渠,后者坦蕩蕩,目光竟絲毫不避。
如同孩童置氣般,足足看到眼酸,涂山朔才調侃道,“你不看一步崖,看我作甚?”
鬧得青渠回過神便垂了首,一副失禮了模樣。
涂山朔頗覺有趣,下巴往一步崖上努了努,“雖說看不到全貌,好歹能看到些許。”
青渠折腰些許,“謝過阿朔。”
涂山朔聽著這稱呼,頭瞥向一步崖望向漫漫天路,“我知你一向記得此處,以后想來青丘便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青渠眼里溢出些藏不住的碎光,“當真?”
涂山朔白他一眼,“看是不看?”
青渠這才又向前兩步,站在涂山朔身前,極目遠眺,望向一步崖下風景。
山風翻云,碧海銜天。
一道結界橫貫天際,流光溢彩,又冷酷無情,切斷了目之所及處的天路。
他們誰也沒有繼續就眼前情景說話,看罷了山和云,又在石臺上比試了片刻法術,待青渠隔著一道重重石門向一步崖叩拜后才下山。
走過了山頂小路,涂山朔和青渠間的親密也一并散了。青渠緩步跟在涂山朔身后,嘴角依舊攜著笑意,可是怎么看都覺得冷,他緩緩走著,又緩緩停在水月洞一層,緩緩開口道,“我自己走你不放心,不如把我帶到臣寂那里。”
涂山朔隨手拔了根路邊田地里長得狗尾巴草,叼在口里,沒聽清問題,又問了一遍。
青渠停在涂山朔身后兩步開外的位置,問道,“阿朔,臣寂把赤甲帶去了何處?”
涂山朔一襲白衣被山風吹的亂擺,聽到問題后停在了原地,她本就是女兒身,又矮青渠半頭,此刻背對青渠而立,只覺更為弱不禁風,有一瞬間青渠感覺眼前山樹草石有一瞬間恍惚,但只是一個瞬間。在他準備收回問題放棄赤甲時,涂山朔回身沖他一笑,勾勾手指,道,“走,本宮帶你去。”
青渠心頭咯噔一跳,垂眸頷首應了。
他不敢細想,瞬息間涂山朔竟鋪開了一處幻境,又在他捕捉到分毫時從容撤了去。
他想問,涂山朔,你和臣寂私下,還做了什么。
涂山朔將青渠帶到一處洞府,靈霄二字刻在山巖上,在漸黯光線下看得模模,青渠知道這里,涂山朔一言不發,也不多說,直接破了洞府口的結界往里走,還是青渠扯住她衣袖止了動作。
涂山朔不解地回頭瞧他,青渠坦蕩蕩任她瞧著,嗓音輕又緩,“我不希望看你有事,倘若有我能做的,定要告訴我。”
涂山朔挑挑眉,回答的還是那句,“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懂你說話了。”
青渠松開手,心頭被壓得更沉。他知道走入洞府后,臣寂絕不會再給他與涂山朔獨處時間,有些話再不說以后便再無機會。
他說,“赤甲不祥,你若收他,我要在旁才能放心。”
涂山朔朝他一笑,眼眉明媚,“我懂,你怕我出事。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