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3
- 鸞儔譜
- 為天下遠游客
- 3100字
- 2021-03-09 19:27:44
齊承耀醒得早,他在炕上靜靜躺一會兒,怕打擾湄筠。天漸漸亮起來,他心頭的yu望也暗暗滋生。他悄悄披衣下地,輕手輕腳地走到榻前端量女孩兒,女孩兒面向外,小貓一樣睡在榻上,十分乖巧,讓他滿心憐愛。他站得久了,女孩兒慢慢睜開眼睛,她忽閃幾下眼睫,遽然坐起來,向后退去,身體緊緊靠在榻上,“你干什么?”女孩兒擁緊被子,很緊張。
“我看你睡覺的樣子很好看。”他突然伸手把女孩兒連人帶被子抱起來,“去床上睡好不好,湄筠?地上涼。”
“放開!放手!放開我!”她一疊聲驚叫,拼命掙扎。
她掙扎得厲害,走到半途的齊承耀只好把女孩兒再抱回榻上。齊承耀剛松開手,女孩兒立刻推開他從榻上跑下來,跑到外間門口,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她時刻準備著奪門而出,像驚懼的小鹿。剛睡起的頭發有些蓬亂,卻一點也不影響女孩兒的美麗。齊承耀原以為睡眼惺忪的女人是不能看的,鳳喜脫了妝后只有一半眉毛,且膚色暗沉。女孩兒一身月白色中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僅露出腳踝。她的腳小巧且肌骨瑩潤,齊承耀心里緊一緊,相比之下,鳳喜的腳便顯得粗蠢多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快把鞋穿上,披上衣服,別著涼!”
女孩兒拔開門閂。
“湄筠,你別出去,外面冷!”齊承耀趕緊攔住,“我保證不碰你!我保證!”
“那你不許閂門!”
“好!好!我不閂門!”
女孩兒幾乎是面朝著他倒退著走回里屋,她從榻邊圓凳上抱起自己的衣物便匆匆走到廂房另一頭的書房里。齊承耀拎起妻子的鞋跟過去,“湄筠,穿鞋,地上涼!”
背對他正在穿外衣的女孩兒嚇一跳,“你......”
“我現在就出去!”目前唯一能安撫妻子的方式便是他離開。他不愿勉強妻子,強扭的瓜不甜,這個理他懂。
齊承耀去臥房穿好衣服,出門去前院叫來丫鬟服侍妻子洗漱。提著熱水壺的招弟跟著他剛進屋,湄筠便讓她打開臥房里的窗子,
“湄筠,為什么開窗?”在這大冷天?他怕凍著女孩兒。
“換氣!”
“換氣?換什么氣?”
“屋里臭!”
他明白是說他臭。他怎么臭了?他去女子師范接湄筠前特意洗了個澡,很徹底。他昨晚睡覺前洗臉洗腳、還換了襪子。哦,沒刷牙。
女孩兒自去書房洗漱,齊承耀訕訕地出房門去自己外書房里洗漱。
待到吃早飯時齊承耀再看見謝湄筠便幾乎轉不開眼了,化了妝的女孩兒“粉艷明,秋水盈,柳樣纖柔花樣輕”,襯得姚鳳喜黯然無色。
“湄筠,年節里不要穿得太素,要穿鮮艷的衣服。”齊母說。
“嗯。”女孩兒抬頭看一眼齊母,雙瞳剪水,眼波柔軟得似水流轉。齊承耀心里也似水般起伏不定。
飯桌上有一盆酸菜白肉血腸,齊承耀昨晚特意安排廚房做的,因為湄筠和他都喜歡這道菜。早晨吃白肉血腸?廚師腹誹。
“我聽說白肉血腸最滋補孕婦,承耀,你讓廚房做的?”姚鳳喜欣悅,應該是為了昨晚的門簾,他心里抱愧。她把筷子在飯桌上頓齊,在嘴里咂一下,伸進盆里,在盆里抄一圈夾一塊白肉來吃。
齊承耀沒吭聲,他以為姚鳳喜的吃相頗有些難看。齊承耀昨晚就發現只要是姚鳳喜涮過筷子的湯或燉菜,湄筠就絕不會碰。他先前與姚鳳喜糾纏正緊時沒發現她涮筷子的毛病,現在,他希望姚鳳喜把這個毛病改了。齊承耀還發現湄筠吃菜時只在各個盤子里靠近自己眼前的一小塊兒地方夾菜,只要是別人碰過的地方,無論是誰碰過的,她都不再下筷了。
“承耀,吃完飯你來我屋里,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么話現在說,我吃完飯忙!”齊承耀不喜姚鳳喜神神秘秘的樣子。
“這里不方便!”
“我待會兒也不方便!”從昨晚肚子疼到今早的白肉血腸,齊承耀討厭她花樣多。
“承耀,你就過去一下,從這里走到鳳喜屋里沒幾步。”齊母說。
“哦。”
吃完早飯,齊承耀跟著姚鳳喜去西廂,“什么事?”他一進門就問。
“你來,到炕上來坐,炕上暖和。”姚鳳喜拉著他的手去臥房。
“我忙,有什么事你快說!”齊承耀把手抽出來,不動地方。
“她們說孕婦要有金子壓身孩子才長得壯。我想打一套金首飾。”她見齊承耀沒言語就繼續,“不多,就要一個項鏈、一對鐲子、一個簪子、一個戒指、一對耳環、一個耳挖子。”
“她們,誰們?你進門前我給你買過首飾了。現在不用!”他轉身撩起門簾。她們?齊承耀皺眉,她借口找的挺好,胃口也大!
“哎,承耀,那些都是銀的!”她打聽過謝湄筠的聘禮,跟自己是天差地別!
“銀的怎么了?銀的挺好!”她是妾,就該戴銀的!“鳳喜,以后早晚要刷牙,衛生!”吃飯時,她坐在湄筠對面,她一說話,湄筠身子就往后靠,而且湄筠就不怎么吃飯了,好像是被惡心著了。齊承耀跨出西廂。
早晚刷牙?因那女人的洋做派,他就嫌棄她!他以前怎么不提刷牙?
首飾......齊承耀一邊走一邊想。
“湄筠,我去店里轉一圈,中午不回來了。你有什么需要,讓招弟跟竇叔說。”他特意去跟妻子說一聲,為了讓妻子知道他并沒有在妾室的房里呆太久。
女孩兒置若罔聞。
中午,齊承耀在飯店請伙計們吃飯,辛苦一年,東家該酬謝伙計。飯后,他特意去布莊一趟,從柜上拿數塊花色明麗、質量最上乘的綢緞,付了錢走回家。他徑直去湄筠屋里,湄筠正站在書桌前練字,齊承耀走過去端詳,女孩子一手纖媚的褚體,同她的人一樣令他驚艷。他贊了幾聲,女孩兒低頭一心一意寫字,并不回應。
“過年做幾身衣服吧,湄筠。”他見女孩兒衣著一向素樸,所以有此舉。
“不會。”
“我叫裁縫來家里做。”
“不用。”
“你看面料我都買來了,怎么能不做?”
“給別人。”
齊承耀看一會兒窗外,走出去,他攜著面料到外書房里坐下。良久,他起身去姚鳳喜房里。姚鳳喜看見面料喜出望外,“你還記得我要做衣服啊?我懷孕了身子倦,好不好讓裁縫來給我做?”姚鳳喜挽著他胳膊。
這個話多,那個話少,兩個人說話的風格要是能換一換該多好!“有空就做,身子倦就休息,反正不著急穿。”他聲調寡淡。
“哎,承耀,你去哪兒?”
“我有事。”齊承耀走回東廂房,湄筠依舊在寫字。他拖把椅子在湄筠對面坐下,看著那骨肉勻停的握筆的手,女孩子連手都長得纖巧漂亮。他抬起頭來看湄筠的臉,有些式微了的午后冬陽從窗外透進來照到女孩兒身上,女孩兒淡妝的臉在陽光里無比明麗。齊承耀看得出神,“你沒事做嗎?”女孩兒垂著的眼撲閃一下睫毛。“啊,過年,清閑。”齊承耀把目光從妻子臉上轉到窗戶上,這屋子里有什么不對頭,他突然發現,跟昨天不一樣了,他想不出哪里不一樣了,可就是不一樣。他滿腹狐疑地站起來,三間屋子走個來回,確實不一樣了。“湄筠,這屋里變了......”
謝湄筠沒應聲。
齊承耀走到屋外,從屋外打量整個東廂房,屋外沒什么變化,變化的是屋里。他正要再進屋,“承耀!”他的妾在對面廂房門口叫他。齊承耀心里皺一下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看之下,心里轟地一聲,他知道哪里不一樣了:對面西廂房窗戶里大紅的“喜”字仍在,這邊卻沒有了。他兩步跨進屋里,把姚鳳喜的邀請拋在身后,他在三間屋子里轉個遍,一張“喜”字也沒留下!齊承耀奔去前院下房里找招弟,“少奶奶屋里的‘喜’字誰拿掉的?”他厲聲問。
“少奶奶今天上午自己扯掉的,少爺。”
齊承耀銳氣頓減。
“少爺,您還有事嗎?”
“沒有了。”
招弟回屋里抱出一床絲綢被子打他身邊經過。下人屋里有一床絲綢被子?齊承耀瞧那被子有些眼熟,“這是什么?”
“少奶奶說這被子不要了,讓我打發給窮人。”
“給我!”他明白為什么,這被子他今早碰過了。人,他今早也抱過了,她難道能把自己打發了嗎?死丫頭!
他從前院慢慢走回去,抱著被子在院子中間站了半天,姚鳳喜從西廂房里出來,“承耀,你來,我跟你說句話。哎,你手里是什么?”她就沒這么一床好被子!
“我忙!”齊承耀回到東廂房,把被子扔到炕上。挺好,兩床被子換著蓋,日子挺富裕!
他依舊去書房在謝湄筠面前坐下,看著女孩兒。湄筠已經收了字帖,正在洗涮筆硯。他猜聰穎如湄筠,她一定知道自己剛才干什么去了。女孩子的性格不像她嬌嬌柔柔的外表,決絕得很。他看著筆在筆洗里擺動,他希望他們夫妻間的隔閡也能一并被洗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