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關正好，里朝踩著光暈，踏進少夫人的房中，一進屋子，溫度驟然降了幾度，“外頭陽光正好，姐姐不如去檐下坐一會兒。”

侍女小菱答道：“外頭風大，早晨開了一會兒窗戶，夫人受不住，這才又關上了。”

里朝看了看外頭一動不動的樹葉，問道“姐姐今日早膳吃了多少？”

“我吃了些粥就夠了，還有太醫開的一碗藥，我也喝了。”

“那便好，姐姐的身子一定很快就會康健的。”

“里朝，母親這幾日沒有過來，她可有說什么時候想我去西關？”

一門心思地想著出發呢！

里朝搖搖頭，沒有。

“里朝，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任性，萬一真出了什么事，讓將軍府和太尉府如何相處，讓外人怎么看待將軍府，看待沈夫人？”

“姐姐現在的身體，實在是不適合出遠門。”

“可是我離他太遠了，我放心不下，到了西關，再辛苦，我也能撐住，因為他在那里。”

看著年輕的面容上布著憂思，里朝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她也不能去勸沈夫人，她可是太尉府的，是將軍夫人，不能出任何差池。

“姐姐要明白，若是身體沒有養好，母親是肯定不會讓你去的，只有把身體養好了，才有可能。”

“可是我在家里，我每天腦子里都是西關的高山險道，我放心不下他，我怎么能不愁？”

“你若是不嫌我煩，我就每日在你這兒多呆一會兒，帶你在府中走一走，肯定會好得更快一些。”

“好，謝謝你，還有你日日見得到母親，你記得跟母親提一提。”

走出枝院，小小輕聲說道，“小姐你不會真要去跟夫人說吧，這事你還是別管了吧，我們就呆在自己的府中，每日請個安就走，不是挺好的嗎？”

“小小，這沈府需要母親和少夫人，你看她們，一日比一日的憂思，這事不能一拖再拖了，母親本來就是想得多的人，要是身體也出什么問題，這府里怎么辦？”

“少夫人身子瞧著調理得有些用了，今日不是吃得比往常多了一些了嗎，這才剛有起色，你要是去，她要是身子更差了，到時候難免人家嘀嘀咕咕，怪你自作主張了。”

“那都是虛的，你瞧今日有風嗎？她連窗戶透進來的風都受不住，哪有什么好轉？別人說什么先不管了，她這身子再拖怕是連院子都沒力氣跨出去。”

第二日，里朝匆匆給沈母請了安，便一路疾步去了枝院。把沈母看得一臉懵，怎地，今日不陪我去上香啊？沒看出我心情不好嘛？

到了枝院，少夫人難得下了床，坐在小塌上，等里朝跟她一起用早餐。

里朝幸不辱命，當著她的面，解決了一大碗雞絲粥，一碟六只菌菇餃子，兩個糯米糕，兩塊紅棗糕，吃完想了想，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還是緩一緩吧，包子只吃了半屜就放下了。

徐少夫人目瞪口呆，低著頭乖乖喝粥，握著碗的手帶著碗擋住自己驚訝的臉，怕里朝看了會因為吃得多而不好意思，早飯，少夫人比平時多吃了半塊紅棗糕。

吃過早飯，太陽剛起，溫度正好，里朝帶她在府里花園里走一走，看得出她腿沒有什么力氣，但還是信任乖巧聽話地跟著自己，不叫苦不叫累，唉，這孩子，看得里朝簡直母性爆發，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走。

“今日外邊的空氣正好，咱們在園子里多呆一會兒吧！”

“好，這院子中景色真好，花朵嬌嫩，能葉子都是鮮艷欲滴的，”少夫人隨里朝在園子中的亭子里坐下，“可惜了西關沒有這樣好的景色。”

里朝：“……”怎么還能想到西關，沈將軍真是好福氣。

一直待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少夫人吃了很少的一點米飯，里朝送她回去睡午覺，聽說下午午覺睡覺睡醒的時候，把中午吃的又吐了出來，里朝聽得擔憂。

往后幾日，還是堅持如此，氣色雖然沒有看出好轉，但是吐的次數少了，能坐下的時間也便長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相處下來，她已經很親近里朝了。

帶她去河邊釣魚的時候，夏日就得這樣的河風吹了才舒爽，她卻要穿著厚厚的披風，她頭和身子都裹得好好的，里朝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手，手心有冷汗，里朝想她大概不是在西關受了驚嚇和風寒，她大約從小身子就不好，也不知道當時成親便被送去西關，她家人怎么放心的。

不敢讓她在河邊呆得太久，里朝帶她離開，她自己倒是不想走了，要呆在河岸上，看著里朝釣魚。里朝釣魚的水平還可以，釣的魚送到廚房去煨了白湯，一份送去了沈母那兒，少夫人也喝了一小碗。

日子一天天，在兩個女孩的相伴下度過，大概是本身投緣，也可能是將軍不在府中，她們都沒有在意正室側室的身份。

一日，里朝正坐在自己院子的石桌上吃阿渙帶進來的烤雞，阿渙每次帶的吃的都太合她的心意了，和風應該早就發現這院子出現的一些東西不是去廚房領的，而是從府外帶進來的，也沒有說里朝什么，在小院里，有時候里朝做些沒什么形象的事情，她也不會管，因為她知道里朝在外面還是很有分寸的。

里朝把雞腿撕開，正在啃上面最香的那層皮的時候，門口嬤嬤傳說少夫人來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自己的院子，里朝一時沒想到，手上的雞腿都忘了放開。

等少夫人進門，里朝才趕緊把手中的雞腿放到碟子上，“怎么今日想起來我這兒了？”

“如今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剛剛去母親那里坐了坐，聊了一會兒，出來便想來你這兒！”

經過兩個月，少夫人的身體是好多了，看著只是體態偏瘦，要是她再上些胭脂水粉，把眉毛勾得濃一些，就看不出她才大病過一場。

“好香的味道！”

里朝請她坐下，看了看盤里的雞肉，把油膩的皮撕開，給她撕了一小碟肉。

“里朝，我知道跟我一起嫁進將軍府的人是你的時候，我可緊張了。”

“我母親跟我說，你是在安夫人的親自教養下長大的，安夫人出生郡公府，家教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她教出的女兒肯定十分出色。而我祖父出生貧寒，一步步從小官做起，母親對我十分嚴格，就怕我比世代為官的人家差了太多。”

里朝搓了搓油膩的手，有些不好意思。

“見了你我才知道，真正的尊貴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而不是拘泥于刻板教條。”

“哦，哦，過獎了過獎了！”

“你知道嗎，我見到沈將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氣質不是看你穿的衣服，佩得什么玉，行的什么禮，而是即使身形疲憊，衣服沾滿了塵土，也擋不住眼底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