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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代國家征購農民糧食的主要方式

(一)中國古代傳統農業的發展

從人類發展歷史來看,農業經歷了原始農業、傳統農業、現代農業和后現代農業等發展階段。中國古代農業長期處于原始農業和傳統農業階段,與其他國家相比發展水平相對較高,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農業國之一。我國古代農業起源可追溯至距今一萬年左右(從種植業和養畜業的發明算起),到距今七八千年我國的原始農業已相當發達了。

大約在西周晚年或春秋中期,中國進入了鐵器時代,農業生產力顯著提高,牛耕也在春秋時期不斷普及,同時,大規模農田灌溉水利工程也興建起來,更多土地被開墾出來,種植品種不斷豐富,一直到魏晉南北朝時期,黃河流域都是農業文明最發達的區域。先進的農業生產工具的應用、農田水利設施等農業生產條件的改善、土地不斷開墾、耕地面積不斷擴大,是中國古代農業發展、糧食產量提高的重要條件。[2]

到隋、唐、五代、宋、遼、金、元時代,是我國傳統農業在更大范圍獲得蓬勃發展的時期,這時期最突出的現象是南方農業的發展和全國經濟重心的南移。隋唐的統一促進了江南人口的迅速增長,農田水利建設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長。安史之亂后,北方經濟遭到嚴重破壞,南方由于沒有在戰亂中遭到破壞,農業經濟得以繼續發展,南方所產的糧食和提供的賦稅成為大唐帝國的主要經濟命脈,陶希圣指出:“國家生命便仰仗于東南,政府的重要任務便是盡力搜刮東南以供應西北的游牧部落和北方彪悍的軍閥。鹽鐵使、漕運使便是搜刮與運輸的兩大重要官員。”此時,全國的經濟中心由黃河流域向南方轉移。宋朝時,這種局面進一步鞏固,在北宋元豐三年(1080年),南方人口已占全國總人口的69%。南方農業的精耕細作完成了歷史性超越,此時北方農業受到戰亂和自然災害的影響,發展的勢頭和水平都逐漸落后于南方。

到唐宋時期,我國糧食作物構成也發生了重大變化,麥和稻上升為最重要的糧食作物,代替了粟的傳統地位。明清時期,在人口膨脹的壓力下,精耕細作農業繼續發展。李伯重詳細考察唐代及清代前期江南農業發展的歷程和績效,對清朝前期農業畝產量、農村副業、集約生產、社會制度、人口與耕地、資源的合理利用等進行深入研究,對明清農業停滯說的“定論”提出了挑戰,成為“加州學派”的重要代表[3]。臺灣學者趙岡對明清農業經濟也有較多著述,如他和劉永成等人合著的《清代糧食畝產量研究》,否定了清代農業長期停滯說,認為清朝前期(到乾隆初年)中國的農業生產,無論在耕地面積、勞動力、精耕細作的程度、品種之引進及培育,以及其他農業科技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進步。清朝中葉之后糧食畝產有不同程度下降,原因包括太平天國戰爭對糧食主產區的破壞、西方列強侵入中國后對清政府財力的消耗等政治因素、長期的農業生產經濟條件惡化,尤其是生態環境惡化,影響到糧食生產和土地質量[4]。總體來說,由于農民致力于提高復種指數,土地利用率達到傳統農業的最高水平,玉米和甘薯種植推廣,糧食畝產有了一定提高,加之清朝邊疆土地大量開墾,使糧食畝產和總產量都達到了封建社會的最高峰,但依然不能完全彌補人口增長帶來的糧食缺口,導致糧食進口貿易大量增加。

(二)國家征收農民糧食的主要方式

中國古代國家征收農民糧食的主要方式是征收農業稅。農業稅制度與土地制度是相伴而生的,是統治階級壟斷糧食供給的重要手段,也是強制性剝削農民的表現。《中國農民負擔史》認為,中國歷史上農民負擔包括捐稅、貢賦、攤派、勞役、地租、高利貸息、工農產品交換不等價等,其中封建社會的農民負擔主要是指賦役方面的負擔。賦役負擔的規律是:每個封建王朝農民賦役負擔都是直線上升的,負擔最低點在每個王朝的前期,最高點在每個王朝的末期,從封建王朝歷史的總過程來看,賦役負擔是曲線上升的,呈現一代比一代重的趨勢。另一條規律是在不同地區呈現畸輕畸重現象。如明朝以后出現的“東南賦重而役輕,西北賦輕而役重”的現象非常顯著,而且持續了很長時間。[5]鄭學檬總結出了中國賦役制度具有循序性、反復性和差異性的特點。所謂的循序性就是賦役制度改革都是步步相接、前后相承的;反復性就是指賦役制度的演變不是直線發展的,尚有某一時期、某一種賦役消失之后復出的現象;差異性是指我國各地區的自然條件差異很大,會導致各地區賦稅負擔不平衡現象,如唐代后期開始的江南重賦漸成傳統。[6]

賦稅制度實施的早期,農民繳納的農業稅全部都是糧食實物稅。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農業稅逐漸向貨幣化發展,但糧食實物稅所占比重依然很高。古代社會里,糧食流通的商品率很低,除了農民自給外,大部分糧食都被國家控制,到明清之后糧食的商品貿易才顯著增加。

在不同的朝代,農業稅形式不斷改革,體現了國家控制糧食方式的變遷。歷朝歷代的農業稅制度進行了多次重大改革。改革是否達到減輕農民負擔的目的,明末的黃宗羲做出了回答:農民負擔不斷加重了,稅賦改革“有積累莫返之害”。[7]除了上繳國家的農業稅外,農民還要繳納附加稅,同時經過豪強地主、大地主等的層層盤剝搜刮,還要繳納田租和勞役,最后用于農民自給的剩余糧食非常有限。即使在中國古代幾個著名的盛世,中央政府國庫充盈,糧食儲備增多,可農戶卻只能勉強達到收支平衡,遇到災荒和戰亂,農戶破產和逃亡比比皆是。從本質上分析,農業稅制度的改革,往往是中央政府與豪強地主(大地主)集團的博弈,中央用相對寬松的新政使農民脫離大地主的蔭庇,使他們更多地向國家繳納稅糧,增加國家的糧食供給和財政收入,但政策設計和政策執行情況往往會發生偏離。每次賦稅制度改革并非都能收到預期的效果,一個王朝越到統治后期,政策偏離就會越普遍、越厲害。

1.奴隸制時期的農業稅制度

中國古代農業稅制度是社會政治經濟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伴隨著國家的產生而形成,并隨著土地制度的轉移而變化。在奴隸制時期,井田制下實行“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的賦稅制度[8],翻譯成現代漢語是:夏朝的自由民被統治者授予五十畝土地,將其中的十分之一(五畝田)的收獲物交給夏王朝,商朝和周朝以此類推,都是按照十分之一的稅率繳納農業稅,這是一種比例稅制。

春秋時期,隨著土地私墾增多,井田制受到沖擊,出現了“初稅畝”、“相地而衰征”等稅制。魯宣公十五年(公元前594年)頒布了“初稅畝”政策,即對所有耕地,無論公田還是后來私人開墾的私田,國家都一律承認并征收田稅。魯國是春秋各國中最早承認私田的國家,其本意是想增加財政收入,實際上卻破壞了井田制,成為奴隸制向封建制過渡的標志性事件。但“初稅畝”依然是按土地面積納稅,稅率為農業產量的10%。管仲提出的“相地而衰征”的改革[9],是指按土地的肥瘠等級來分別征稅,還提出了遇災免征,同樣是對井田制的一種破壞。實物地租取代勞役地租,是農業生產關系的重大調整。

在奴隸制時期,由于農業缺乏水利設施和先進的生產條件,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較弱,糧食生產量很低,國家對農民的糧食征收也十分有限。奴隸貴族取得糧食供給的主要來源是無償占有奴隸生產的糧食。

2.封建社會早期的農業稅制度

戰國時期我國的社會性質由奴隸制發展到封建制。伴隨著土地私有制的發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有所提高,生產力迅速發展,其中農業生產的發展最為顯著。秦滅六國,建立了統一的中央集權封建制國家,完善了各項制度,包括農業稅制度。秦朝中央政府設立了“治粟內史”掌管租稅收入和國家財政開支,并在地方各級行政機構設立專人負責賦稅征收。秦朝的賦稅包括田租、口賦(人頭稅)、力役。秦始皇和李斯提倡“重農抑商”的法家思想,但史料中體現不多,只在文獻中提到“使黔首自實田”,說明國家承認了農民耕種私田,要求農民按實際耕種情況上報(“按畝計征”),并繳納農業稅。秦朝承認私田后,地主階級從中得到了最大好處,土地可以自由買賣,使他們無限制兼并土地合法化,至于向政府繳納的農業稅,都如數轉嫁給租種地主土地的佃農身上,有的佃農甚至要向地主繳納50%以上的糧食作地租。秦朝的稅率很高,一種說法是各種租稅要占去農民三分之二以上的糧食收獲,一種說法是“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于古”[10],總之稅率非常高,屬于高征收的封建王朝。關于賦稅的征收形式,“田租”都是繳納糧食實物;“口賦”就是由軍賦代金轉變過來的人頭稅,征收貨幣;還有徭役制度是征收農民的力役勞動。農民的負擔非常沉重,這也是秦末農民爆發陳勝、吳廣農民起義,使秦朝二代而亡的重要原因。

西漢對農民的賦稅征收較秦朝有所減輕,但農民的生活還是比較困苦。西漢統治者面對戰亂帶來的生產破壞、經濟凋敝、農民流亡,采取了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漢高祖時田賦是“什五而稅一”,文帝十三年下詔全免田賦,景帝時復收田賦之半,即三十稅一,并成為漢朝定制。史書記載文景之治的繁榮景象是:“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余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腐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于外,至腐敗不可食。”[11]這些記載反映在西漢早期農民稅賦負擔確實減輕了,國家和農民的糧食供應充足。但即使在封建王朝的盛世,農民的生活也會有潛在的危機,據《漢書·食貨志》記載,文景時期漢代五口之家的農戶,種地百畝,不計副業收入,每年約收粟一百五十石,除去食用和農業稅,約剩五十余石。每戶農家還要賣粟繳納口賦、算賦和雇人代役,所收之粟就所剩無幾了。還有為再生產購置所需的種子、耕畜、農具等支出,以及農民衣著、雜用等費用還未計算進去,這些支出主要視副業收入的有無和多少而定了。如果碰上歉收之年,農民的生活就更加困難了。[12]如果文景之治尚且如此,到漢武帝之后,賦役征收更加沉重,加之戰爭的騷擾、嚴重的天災,農業生產受到嚴重影響,農民幾乎喪失了生路,只能脫離國家成為流民。

東漢的許多制度都是傳承于西漢,賦稅制度也基本保持不變,田賦依然采取三十稅一的西漢舊制。東漢時期政治經濟出現的新特點是:豪強地主集團和中央政府既相互支持又彼此對立。東漢政權是在南陽和河北地區的豪強地主支持下建立起來的,因此這些豪強地主被封為列侯,占有了大片土地,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在他們的田莊里有大量依附農民從事農業生產,并向他們繳納田租。有的地主豪強還隱瞞土地,逃避賦役,脫離中央的管轄。漢光武帝針對這種情況,頒布了“度田令”,要求各州郡檢查所有的土地、人戶和年齡。而地方官員根本不敢清查豪強地主的土地,反而趁機侵占自耕農的土地,農民起義反抗,豪強地主也趁勢作亂,漢光武帝劉秀發兵威脅他們,才漸漸平息了動亂。這次斗爭之后,豪強地主的割據形勢有所緩和,“度田”和按比戶口的制度在形式上成為東漢的定制。事實上,由于豪強地主的勢力強大,東漢農民生產的糧食大部分不是作為田賦流向國庫,而是作為封建地租被豪強地主掠奪,而其中的一部分又轉移為地主的田賦被國家征走。所以與西漢相比,東漢王朝表現出了封建經濟的貧弱和政治不穩定,國家的控制力較弱,國家征收農民糧食的數量也有所減少。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的亂世,政權交替頻繁,南北方割據分裂,戰亂不斷,農業生產遭到嚴重破壞。豪強地主的勢力更加強大,與中央政權爭奪農戶,侵占土地,阻礙了國家統一。田余慶先生指出:“門閥士族與司馬氏共天下的局面,其經濟表現是,東晉朝廷主要靠稀少的自耕農的賦役維持其存在,門閥士族主要靠占山護澤以圖發展,而占山護澤自然又要分割山澤之內的本屬朝廷的自耕農戶口。所以,經濟上的矛盾一直存在。朝廷為了圖存,或詔免田莊奴僮為兵,或限禁占山護澤。但這些只能偶一為之,難收實效。因此,反映在政治上是皇權無法伸張,士族自行其是,門閥政治在這種情況下延續下去。”[13]對于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的農業稅制度,只舉曹操和魏孝文帝改革的例子來加以說明。曹操推行的新稅法包括:田賦,按畝征谷四升;戶調,每戶出絹兩匹、綿二斤。還特別強調不能額外多征,嚴禁豪強逃稅而逼迫貧困農民代出租賦。這個稅制與漢代舊制相比有很大差別,一是按畝計稅,而不是按產量;二是戶調征收實物,而不是像漢朝時征收貨幣。據現代學者估計,曹操時稅賦負擔與前代相差無幾,但他所規定的賦稅征收形式被后世延續。魏孝文帝推行均田制改革,并頒布與之相關的三長制和租調制。均田制使農民分得一定數量的土地,三長制使許多農戶成為國家直接掌握的編戶,有利于中央集權的鞏固。新的租調制度規定,一夫一婦每年繳納帛一匹、粟二石,還規定了未婚男子、奴婢和耕牛的租調數量。這與以前的租調相比,降低了十分之九。這說明實施均田制后,戶籍有了確切的數字,租調對象增加了,所以才降低了稅率,農民的負擔減輕了。但北魏的繼任者統治日益腐化,無休止的兵役徭役,不斷加重的租調,使均田秩序迅速被破壞,貧困農民逃亡山澤、投靠豪強或寺院,國家又重新陷入了混亂。

3.封建社會中期的農業稅制度

隋唐是我國封建制發展的鼎盛時期,封建經濟在這個階段有較大進步。經過一系列農民起義和農民戰爭的打擊,豪強地主的力量大大削弱了。隋唐在土地制度上繼續沿用前代,實行均田制,吸引更多農民開墾荒地,擴大農業生產。在賦稅制度方面,隋朝采取租調和徭役制度,一夫一婦每年向國家繳納租粟三石,后來又規定“不役者收庸”[14],與前朝相比,對農民的剝削有所減輕。唐朝前期采取租庸調法,每丁每年向國家繳納租粟二石,對庸調也有相關規定。這種根據人丁來征收同樣數額的稅制,是在大量自耕農存在的條件下,國家鞏固并發展普通地主經濟力量的手段。開元、天寶年間,人戶增加很快,天寶八年,政府倉儲的糧食約有一萬萬石。米價保持穩定,長安和洛陽的米價在每斗十五文到二十文上下。唐朝中期以后,土地集中嚴重,戶口轉徙頻繁,按丁收租庸調的辦法越來越不適于當時的發展。唐德宗的宰相楊炎制定了兩稅法,以土地和財政的多少為征稅的主要標準,分為夏秋兩次征收,將租庸調合并為戶稅和地稅,不論主戶還是客戶,都在居住地立戶籍,根據資產定出戶等,確定戶稅稅額;根據田畝多少,確定地稅稅額。用錢計算稅額,但征收時可轉換實物。兩稅法由于擴大了征稅范圍,在實施之初收到了一定成效,但由于兩稅法在執行過程中不斷產生新問題,逐漸成為農民沉重的負擔。李錦繡認為,兩稅法是古代社會跨時代的賦稅制度改革,標志著魏晉以來舊的賦稅制度的結束,趙宋以降新局面的開啟。兩稅包括兩稅錢物和兩稅斛斗兩部分,田畝稅是兩稅法的重要組成部分[15]

在宋朝,由于兩稅法的實行,均田制遭到破壞,我國的土地制度開始長期實行佃耕制。北宋的賦稅負擔比較繁重,因為長期有防御遼、西夏和金的軍事任務,向農民征集了大量糧餉。賦稅制度上延續了兩稅法,實施起來更加復雜,增加了“支移”和“折變”的辦法,還有丁口之賦和雜變之賦,又增加了“和買絹帛”和“和糴糧米”,這些都成了納稅農民的附加稅。

漆俠指出,宋代的兩稅法,對全部主戶征收土地稅,宋代所有的田賦都是從農民身上榨取來的,包括地主從佃農地租中轉移過來的。國家和地主階級為了分配地租而爭斗,豪強地主兼并土地很嚴重,又隱田漏稅,北宋政府采取的均田稅的辦法失敗,隨著財政支出的增加,只能擴大兩稅的征收,并增加各種雜稅,增加了農民的負擔。[16]

當時北宋政府把全國居民分為主戶和客戶兩類。具體情況見表2-1。五等主戶和客戶是當時社會生產的主要承擔者,約占全國總人口的80%。宋代地租普遍采用分成租,佃戶(客戶)租種地主土地,自有耕牛的,耕種所得糧食與地主對分;無耕牛而使用地主耕牛的,將收獲物的六成以上交給地主。繁重的稅賦和徭役負擔幾乎全部集中在中下等級納稅戶身上,佃農更是辛苦一年自己所剩無幾,農民生產的糧食大部分都被統治者和地主階級占有了。

表2-1 北宋居民負擔等級劃分表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史綱要(修訂本)》(翦伯贊,人民出版社1999年)下冊第14~15頁有關資料整理。

北宋王安石變法主要集中在財政方面,并把改革矛頭指向大地主和大商人,他堅持不再加重農民賦稅負擔,著力發展農業生產,并將大地主、大商人的剝削所得收歸朝廷。新法包括均輸法、農田水利法、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稅法等,這些新法都圍繞著發展農業生產以達到富國目的。如方田均稅法就是對已經墾種的土地進行清查,打擊了有田產而無稅的大地主,使賦稅的負擔與土地占有情況相符合,減輕了農民的負擔。但新法實行時間很短,宋神宗去世后,新法全部被守舊派廢除。

南宋賦稅負擔進一步加重,我們對北宋熙寧年間和南宋孝宗年間的賦役制度進行比較,發現農民的負擔有所增加。雖然南宋和北宋的正賦負擔相仿,但北宋年間規定的“七畝以下免田賦”在南宋時期改變了,全部有地農民都要繳納田賦,而且田賦附加稅大量增加,和買絹已經成為一項固定的稅收落到第四等戶身上,南宋初年從和買絹演變而來的折帛絹也攤派到自耕農身上。南宋的各種攤派都是自第一等戶到第四等戶均攤的,這些都給實力最弱的自耕農階層造成沉重的壓力,經濟地位下降,以致他們成為無產稅戶和客戶[17]

元朝是蒙古人建立的中央集權的封建制國家,落后的奴隸制游牧經濟對北方地區有一定影響。元朝的征課對象和稅率非常復雜,甚至相當混亂。一般民戶的稅賦和差役南北不同,負擔都非常沉重。在北方,有“稅糧”和“科差”,稅糧又有丁稅和地稅的分別,元朝規定,丁多地少的納丁稅,地多丁少的納地稅。科差又分“私料”和“包銀”兩種。在南方,賦稅制度沿用南宋的兩稅法,主要是“稅隨地出”,秋稅征糧,夏稅征木絹、布絹、絲絹等。元代一年的稅糧總數為1200余萬石,約有三分之一出于江南地區[18]。農民除了沉重的賦稅負擔外,還有大量的差役要承擔。蒙古貴族統治者對漢人采取了歧視政策,中原及江南的農民受到的剝削就更嚴重了。

4.封建統治后期的農業稅制度

明朝農業經濟較前代有很大發展,耕地數量明顯增加,到洪武二十六年,全國的耕地包括官田、民田、舊額、新墾田地約851萬頃,比元末增長了四倍有余。糧食總產量也在逐步提高,洪武十八年,全國收入麥、米、豆、谷約2089萬石,到洪武二十六年增加為3279萬石,增速很快,比元朝差不多增長了兩倍。明初賦稅制度沿用兩稅法,賦稅額規定得較低,一般是官田五升三合,民田三升三合。規定稅糧以銀、鈔、錢、絹代輸,愿意納糧的還可以照納。明朝還制定了糧長制度,以每產量一萬石為一糧區,選取糧多丁眾的殷實戶二人為糧長和副糧長,督察本區賦稅,糧長還負責收解糧食到京,一些糧長還受到朱元璋的接見。總體來說,大地主對農民的剝削還是很重,大部分農民過著貧困的生活。梁方仲先生在《明代糧長制度》指出:“盡管糧長制本身包含著很多矛盾因素,基本的是地主和農民的矛盾,其他的有大地主和中小地主的矛盾、中央皇權和各種地方封建勢力(包括吏胥的惡勢力)的矛盾,但是在社會經濟蒸蒸日上的條件下,這些矛盾得到了暫時統一。”[19]

明朝中期,張居正改革,在丈量土地的基礎上,在全國推行一條鞭法,其目的就是要均平賦役,改革的主要內容是把原來按照戶、丁派役的辦法改為按照丁、糧派役,然后再與夏秋兩稅和其他雜稅合編為一條,無論是稅糧、差役一律改為征銀,差役由政府用銀雇人充當。這樣就簡化了賦役的名目和征收的手續,使官吏不易和大地主串通,對農民任意勒索。明朝中后期,商品經濟已經很發達,農民和手工業工人所生產的糧食、棉花、生絲、蔗糖、煙草、綢緞、棉布等都成為重要的商品,國家的賦稅收入不斷增加。

明代的漕糧是國家征收農民糧食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東南部地區農業生產發達,國家在該地區征收的糧食要通過大運河運往京師地區,以供國家統治集團的日常需要。在最初階段,漕糧是作為農業稅的一部分開始征收的,但隨著形勢的發展,漕糧日益成為糧食征購的決定因素,控制了整個稅收體制的發展。[20]

清朝是滿洲貴族建立的封建制中央集權國家,經過清朝前期幾代統治者的勵精圖治,農業生產恢復很快,邊疆地區得到開發,耕地面積和人口都有很大增長。清朝賦稅制度繼承了明朝的一條鞭法,此外還征收繁重的丁銀。到康熙五十一年,規定以康熙五十年全國的丁銀額為標準,以后額外添丁,不再多征,永不加賦。雍正統治時,又進一步采取“地丁合一”、“攤丁入畝”的辦法,把康熙五十年固定的丁銀平均攤入各地田賦銀里,一體征收。從此,丁銀就完全隨糧起征,成為清朝統一的賦役制度。幾千年來統治者一直向人民征收的人頭稅從此取消了,國家對農民的人身束縛也有所削弱。

清朝的田賦制度是征實和貨幣稅并行,以征銀為主,但仍然可以征收糧食實物,只是所征糧食數量較前朝減少了,其間部分留本省支用,部分運往京師。運往京師部分都經由運河,通過漕運,統稱為漕糧。清代漕糧在田賦征實中占有很大比例。[21]

清朝的田制非常復雜,所以田賦也很繁雜,即使是同一類田,賦額也高低懸殊。表2-2是清朝初期到中期的田賦收入情況,可對當時的田賦有更加具體的認識,當時田賦包括征銀、征糧和征收草料。在新疆回部地區還征收普爾錢,普爾錢是在新疆地區流通的貨幣。據史料記載,嘉慶二十五年,征收普爾錢9,005,600余錢。清代中后期以后,政治日趨腐敗,地丁銀不斷加重,土地兼并嚴重,大批農民破產。這時西方列強開始侵略中國,開啟了中國近代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歷史,廣大農民陷入雙重的苦難中。

表2-2 清朝初期到中期田賦收入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古代財政史》(王者,北京財貿學院1981年版)[22]第216頁有關數據整理制表。

(三)國家購買農民糧食的主要方式

國家征購農民糧食的最主要方式是農業稅,占征購總數的絕大多數。但除了無償征收農業稅外,當國家遇到特殊情況,需要緊急用糧時,也會向農民購買糧食。不過,國家對于眾多分散的農戶不可能直接去面對面交易,國家要依靠行政力量,各級官府逐級下派購買任務,在這個過程中,國家購買的性質就會改變,具有了攤派和強制性,增加了農民的負擔。在這里只簡要介紹一下和糴和常平倉兩種制度,從中反映出古代社會國家購買農民糧食的基本情況。

1.和糴

和糴就是國家購買農民糧食以充軍隊供給之需。和糴起源于戰國時期,西漢、唐、宋各朝和糴比較發達。中國古代軍糧征集的手段大概有三種,一是征收農業稅,二是軍隊屯田,三是和糴,相比較而言,和糴是通過正常交換的手段獲取糧食,對農民的剝削較少[23]

和糴的繁榮是商品經濟發展的產物,唐初到北宋中期的和糴基本都是在國家的行政干預下進行的。吳賓指出,宋代的糧食買賣中,和糴的規模最大,就是官府在糧食市場上從商人或農民手中購買糧食,以供軍隊、官員及填補官倉,而其中軍糧使用量是最大的。[24]在豐年糧食價低時稍微加價或平價收購農民或地主的糧食,供給軍隊糧食需要或以備荒年不時之需。但這都是在政治清明、國力強大時和糴的做法,一旦國家政治腐敗、財政困難的時候,和糴實際上成為一種田賦附加稅,在田賦以外,官府低價或無償占有農民糧食的方式,加重了農民的負擔。

國家田賦收入與國家實際消費往往存在一定差距,所以就需要國家以購買的方式來填補缺口。在國家購買糧食總數中,和糴占了絕大部分。如北宋治平年間,糧食總收入是約2694萬石,其中兩稅收入是約1807萬石、國家購買糧食數量是約887萬石,其中,兩稅征糧所占總收入的比例為67.08%,國家購買糧食所占總收入的比例為32.92%,其中第二部分主要是通過和糴的形式購買的糧食。[25]

元朝以后,以和糴來補充軍糧的情況逐漸減少,軍隊屯墾成為取得軍糧的主要形式。元代的軍屯比較發達。明代初期也是以軍屯為主,但隨著蒙古擾邊的情況加重,農民運輸本色稅糧到邊鎮以及商人的開中法納糧成為軍糧補給方式。[26]清朝的軍糧供應也主要以軍屯為主,清末左宗棠在新疆作戰時,也曾向涼州、包頭、寧夏甚至俄國購買軍糧,這主要是通過糧食市場購得糧食。[27]

2.常平倉

常平倉的想法發源于春秋時期管仲的“平準”思想。漢朝宣帝時期,在耿壽昌的建議下,在邊郡建立常平倉,即“以谷賤時增其價而糴,以利農,谷貴時減價而糶,名曰常平倉”。[28]基本的辦法就是春糶秋糴,國家用行政方法來購買農民糧食,平抑季節性的糧價波動。常平倉在漢代僅限于西北邊防地區,兩漢時期時興時廢,但奠定了古代糧食倉儲制度的基礎。在以后王朝的救災實踐中,常平倉發揮了國家倉儲制度的主體作用,達到了減災救荒效果。常平倉由政府經營,控制權掌控在封建國家手中,但它采取了征集社會余糧的辦法,穩定了糧食價格,還能保護農民的利益,減少政府用于購買糧食的財政支出。[29]唐宋以后,常平倉功能發生了改變,賑糶兼行。宋代的常平倉得到了進一步發展,有四種功能,一是賑糶,二是救助災民,三是發揮義倉的功能,四是用常平倉錢谷興修工程,以工代賑。[30]

明清時期,常平倉制度繼續發展。明朝初期,國家為準備荒年糧食存儲,設置了預備倉、社倉、義倉等,常平倉何時在明朝開始設置,已不能考證。據史書記載,在明成化十八年曾用常平倉所儲糧食平糶以解江南糧食危機。這種集賑濟與賑糶一體的倉儲制度,在明朝又恢復發展起來。[31]清朝時期,常平倉得到了統治者的特別重視,除了平糴和賑貸外,還增加了出借的功能,即在青黃不接時借給農民種子口糧,待秋季收獲后再將糧食連本帶息還給官府。隨著清末國家統治力量的下降,常平倉也日漸衰落,逐漸消亡了。

(四)國家占有農民糧食的其他形式

1.直接的方式

封建社會里,土地的占有形式分為地主土地所有制、國家土地所有制、農民土地所有制。前文已對地主土地所有制和農民土地所有制有所論述,這里主要研究國家土地所有制。國家土地所有制又分為很多種形式,包括王莽托古改制的王田制、曹魏開始以及后代屢屢實行的屯田制、北魏孝文帝實行的均田制等。每當朝代更迭,國家都會掌控很多無主土地作為公田,均田制就是將這部分土地分給農民,使他們成為國家佃農。均田制經過隋唐的發展,到唐代中期被取締,產生的一個重要后果就是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廣泛發展,封建國家土地所有制日漸衰落。在國有土地所有制中,國家和佃農是一種租佃關系,佃農向國家繳納地租,這不同于地主和佃農的關系,所以這種糧食征購方式也屬于本研究的范圍,是國家占有農民糧食的一種方式。在這里只簡要介紹有代表性的宋朝和明朝的官田制度,了解國家和官田佃農的糧食占有關系。

宋代國有土地中,官田是其中重要的部分,包括戶絕田、拋荒田、“涂田”和為國家籍沒的田產。各地的學田和職分田都是從官田里劃撥出來的,一部分戶絕田被撥充給常平廣惠倉田。各地的官田都是以官莊形式租佃出去,收取高額田租,田租比農業稅高很多。[32]元朝時官田有進一步發展,江南官田絕大部分是宋朝王室后裔的土地,被蒙古軍隊接收后,成為蒙古貴族的賜田。佃農除了受到階級壓迫外,還要受到民族壓迫。

明初官田所占面積非常大,一部分是繼承宋元時代傳統官田,另一部分是在元末明初的戰爭中,從張士誠集團等反對勢力中沒收來的田產,或是戰后無主的田地,這些都成為明王朝的官田。江南地區官田尤其多,蘇州府、松江府官田占土地總面積的三分之二以上。明代官田的性質比較復雜,它的所有權是封建國家,不允許私自買賣,官田的佃戶就是國家的佃農,官田的地租收入被國家獨占。所以,官田的地租也是國家占有農民糧食的一種方式。但官田也登記在賦役黃冊上,由地方里甲組織征收。官田和民田的稅則是不同的,官田的稅率要比民田高很多。江南重賦主要體現在官田上,明朝運往北方的漕糧也主要來自江南官田稅糧所得。由于官田對農民壓迫過重,到明朝中期之后,官田性質發生變化,逐漸向私有化發展。[33]

2.間接的方式

國家除了向自耕農收取田賦外,同樣要向地主階級征收田賦。而作為地主階級代表的貴族、巨室、富商都是擁有土地但不直接從事農業生產的人,這些人繳納的田賦都是從佃戶繳納的地租中抽取出來的。所以說由佃農、半自耕農、自耕農組成的廣大農民階級是國家田賦的真正提供者,農民提供了國家的機構運轉、軍事給養、官員俸祿等所需物資。土地稅的重要組成部分來源于地租收益,國家和地主階級共同占有了廣大農民的剩余勞動甚至社會必要勞動,兩者之間是剝削和被剝削的關系,矛盾比較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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