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說起來本書的寫作，起源于與一位朋友的一次談話。我們在談話中談到了葛德文[1]先生在其《研究者》一書中關于“貪婪和奢侈”的短論。隨著談話的深入，我們開始觸及社會未來的改善這個一般問題。我之所以坐下來拿起筆，最初只是因為我覺得談話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思想，于是便想落在紙面上，意在更清晰地把自己的思想傳達給朋友們。但是，題目一旦展開，腦海中便涌現出一些想法，以前不曾想到會遇見的想法。而且我以為，就這一如此普遍感興趣的題目提出自己的每一個見解，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也可能會得到真誠、公正的對待，這么一想，我便下定決心，把自己的想法整理成文，付梓出版。

在闡明主旨時，如果能夠收集到更多的事實，那么本書無疑會比現在完善得多。但是，由于瑣事纏身，寫作中斷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度幾乎完全中斷，再加上不愿意(這么做也許不慎重)太過延遲原先定下的交稿日期，所有這些因素都致使我未能把全部心思都用在這上面。不過，我不揣冒昧地認為，讀者將會發現，本書所引證的事實在很大程度上已足以證明，我關于人類未來會改善的見解是正確的。正如本人目前對這一見解深思熟慮的那樣，在我看來，這一見解，只需作平易的陳述，外加對社會作最粗略的考察，就足以確立了。

一個已為許多作者所注意到的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人口必然始終被壓低至生活資料所能支持的水平，但就我所知，至今尚沒有哪位作者對于影響這一水平的生活資料專門作過詳細的研究。如果不考察這一問題，竊以為，將會對社會在未來的極大改善構成極其嚴重的障礙。但愿讀者將看到，在討論這個有趣的題目的時候，激勵我的完全是對真理的熱愛，而不是對任何某個特定的人群或見解的偏見。需要說明的是，本人已經閱讀了一些有關未來社會改善的作品，目的完全不是希望去證明它們是空想的，但鑒于本人理解力有限，我并未獲得這樣的自由操縱力:使我能夠去相信自己所希望的東西，即使沒有證據;拒絕相信自己所不希望的事情，即使有證據。

關于人類的生活，我給出的觀點帶有一種憂郁的色彩，但我內心很清醒。我繪出這些灰暗的色彩，是因為我確信現實世界本就存在這樣的色彩，而不是由于戴著有色眼鏡，或者生性憂郁。根據我本人的理解，我在本書最后兩章勾勒出的有關人類精神的理論，以令人滿意的方式說明了生活中為什么有那么多罪惡，但別人是否也這樣認為，就必須留待讀者自己判斷了。

倘若本書有幸使有識之士注意到我所認為的妨礙社會改善的主要困難，從而能夠找到排除這一困難的方法，哪怕是在理論上，我也會樂意收回我目前的見解，并欣然承認自己的錯誤。

1798年6月7日

[1]威廉·葛德文(1756—1836):18世紀英國政治哲學家，馬爾薩斯的主要論敵之一。他相信人性的完美，主張人類能夠和睦相處而不需法律和機構。他在最重要的作品《論政治正義及其對道德和幸福的影響》(簡稱《政治正義論》，1793)中反對政府制度、財產制度和婚姻制度。——譯注(本書腳注除特別標明譯注字樣外，其余均為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