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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職務(wù)與諫諍

除了存在是否能夠直接諫諍的差別之外,上引師曠的話還提示了一條重要信息,即諫諍的方式與諫諍主體的職務(wù)相關(guān)。

杜預(yù)注“史為書”曰:“謂大史,君舉必書。”(《春秋左傳正義》,頁1958) “ 君舉必書”一語出自莊公二十三年曹劌諫魯莊公如齊觀社中,且云“書而不法,后嗣何觀”(《春秋左傳正義》,頁1779)。這也就是說大史通過記載君主言行來預(yù)防君主的過失,對于卿大夫也是如此,如襄公二十年,衛(wèi)國大夫甯惠子在臨死前囑咐其兒子甯悼子說:“吾得罪于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甯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春秋左傳正義》,頁1970) 甯惠子擔(dān)心的是“名藏在諸侯之策”,即史官的記載。當(dāng)然,還需要直言不諱的態(tài)度作為保證,而這一點(diǎn)正是《左傳》中良史的基本品質(zhì)。如宣公二年,晉大史不懼趙盾正卿地位,直書“趙盾弒其君”,孔子評其為“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春秋左傳正義》,頁1867)。又如襄公二十五年,崔杼弒齊莊公,大史直書“崔杼弒其君”,為此被崔杼所殺,其后大史的兩個弟弟也因直書而被殺。另一個弟弟仍然如此直書,崔杼也只好作罷。不僅如此,南史氏聽說此事,“執(zhí)簡以往,聞既書矣,乃止”(《春秋左傳正義》,頁1984)不過,史官的職務(wù)不只是記史,如徐復(fù)觀基于《左傳》等著作考察了春秋時期史的六種職務(wù),即“在祭神時與祝向神禱告”“專主管筮的事情”“主管天文星歷”“災(zāi)異的解說者”“錫命或策命”和“掌管氏族的譜系”。[17]《左傳》中的諫諍主體為史官的僅三例,即僖公二十八年的晉筮史、成公元年的周內(nèi)史叔服[18]和昭公十七年的魯大史,雖然不是通過記史的方式來諫諍,但都沒有超出史官的職務(wù)范圍。

樂工(瞽和工)通過歌詩誦箴的方式諫諍。不過,《左傳》中沒有樂工的諫諍,只有一例樂大師的諫諍,即昭公八年的師曠[19]借晉平公詢問石頭為何會說話一事而諫“宮室崇侈”。《周禮·春官》載錄“大師”,大師為樂工之長,屬下大夫職,其下屬有“小師,上士四人;瞽矇,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有六十人”等(《周禮正義》,頁1269)。瞽矇的職責(zé)之一是“諷誦詩”(《周禮正義》,頁1865),與此處瞽、工的職能類似。大師自然也有諷誦的職能。不過《左傳》中的師曠的職能遠(yuǎn)不止于《周禮》中樂大師的職能,而是具有保存文化的職能,“更接近‘史’的工作”。[20]因此,君主如有不明之處,可向師曠咨詢。如上述引文就是師曠用古制回答晉悼公有關(guān)衛(wèi)人出其君是否過分的問題。又如襄公三十年,晉悼夫人賜食修筑杞城的人,其中有一位年長者說出自己的年齡,由于他計算年齡的方式特別,所以官吏到處詢問,此時師曠做出回答,且說出該年長者出生那年所發(fā)生的故事。季武子聽到此事后評述晉國“有史趙、師曠而咨度焉”(《春秋左傳正義》,頁2012)。而昭公八年師曠回答石頭說話之事也是如此。所以師曠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借機(jī)諫諍,仍在其職務(wù)范圍內(nèi)。

至于商人,若據(jù)杜預(yù)和孔穎達(dá)的說法,則是采取陳列貨物的方式諫諍。昭公三年,晏子諫齊景公繁于刑正是基于市場上“踴貴屨賤”的表現(xiàn)。

百工諫諍則與技藝相關(guān),如孔穎達(dá)疏“百工獻(xiàn)藝”曰:“此百事之工,各自獻(xiàn)其藝,能以其所能,譬喻政事,因獻(xiàn)所造之器,取喻以諫上。”(《春秋左傳正義》,頁1958)竹添光鴻曰:“宮室器用五禮凡百之物,工有常度。若有志淫好辟,則百工得據(jù)度以納諫也。”(《左氏會箋》,頁1295)  《左傳》中有兩例與百工相關(guān)的諫諍,即莊公二十四年的御孫和襄公四年的匠慶,二者均與“匠”相關(guān)。雖然這兩個案例并未明言匠人通過獻(xiàn)藝而諫諍,但其所諫均與匠職相關(guān)。《左傳》除載錄魯國匠人以外,還載有成公十七年晉國的匠麗氏、哀公十七年衛(wèi)國的匠與匠氏和哀公二十五年衛(wèi)國的三匠,不過,晉、衛(wèi)的匠職皆不可考。[21]《周禮·冬官考工記》載錄匠人,屬于“攻木之工”的一種,其職務(wù)為“建國”“營國”“為溝洫”等(參見《周禮正義》,頁3415-3507)。御孫向魯莊公諫諍是因為丹桓宮之楹和刻桓宮之桷的行為非禮,該行為屬于“營國”之事。匠慶向季文子諫諍魯襄公母親定姒之喪不成禮,其表現(xiàn)之一為“無櫬”,即無棺材。雖然《周禮·冬官考工記》中沒有明文規(guī)定匠人制作棺材,但制棺自然與木匠相關(guān)。因此,匠慶在向季文子諫諍之后,又向季文子請求用“蒲圃之槚”做定姒的棺材。

總之,諫諍主體(如史官、樂師、百工等)的諫諍方式與其職務(wù)相關(guān)。以上皆就公臣而言,家臣也有同樣的體現(xiàn)。由于家臣沒有封邑,在政治上和經(jīng)濟(jì)上都附屬于家主,因此在春秋時期普遍承認(rèn)“只知盡忠家主,而不知有國君”的觀念。例如:昭公十四年,齊大夫子韓晳說:“家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春秋左傳正義》,頁2076)昭公二十五年,叔孫氏司馬鬷戾說:“我家臣也,不敢知國。”(《春秋左傳正義》,頁2110)[22]昭公十二年中的鄉(xiāng)人諷諫季氏家臣南蒯,正是因為南蒯“家臣而君圖”,試圖“出季氏而歸其室于公”(《春秋左傳正義》,頁2062-2063)。因此,在家臣諫諍時只考慮家主之事,如文公十八年:

冬十月,仲殺惡及視,而立宣公。……仲以君命召惠伯。其宰公冉務(wù)人止之, 曰: “入必死。”叔仲曰: “死君命,可也。”公冉務(wù)人曰: “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聽?”弗聽,乃入,殺而埋之馬矢之中。公冉務(wù)人奉其帑以奔蔡,既而復(fù)叔仲氏。(《春秋左傳正義》,頁1861)

公冉務(wù)人勸叔仲不要聽從召見的命令,因“入必死”,當(dāng)叔仲不從而被殺后,公冉務(wù)人仍帶領(lǐng)叔仲家人逃亡。又如昭公五年,季孫打算立仲壬為叔孫氏繼承人,家臣南遺勸其不要立,其基本理由是“叔孫氏厚則季氏薄”(《春秋左傳正義》,頁2040),即從家主利益出發(fā)。此外還有襄公二十三年,申豐諫季武子立悼子(少子);襄公二十五年,東郭偃諫崔杼娶棠姜;定公十二年,公斂處父諫孟孫墮成(孟氏邑)等。這些案例中的家臣之諫諍均為家主考慮。春秋晚期,家臣絕對盡忠于家主的觀念有所改變。如《左傳》定公十四年衛(wèi)太子蒯聵令其家臣戲陽速殺害衛(wèi)靈公夫人南蒯,結(jié)果戲陽速未從,其理由是“太子無道”(《春秋左傳正義》,頁2151)。實(shí)際上更為重要的是春秋晚期家臣自身實(shí)力的強(qiáng)大。不過,定公十二年后,《左傳》中未出現(xiàn)關(guān)于家臣諫諍事件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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