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謙看著林婉如。

冰冷的目光帶了些疑惑，搞不清這小女子為何這么大的怒火。

他哪里知道，被從池塘救起來的，早已不是真正的林婉如了。而他面前的林婉如，也正是因此而怒不可遏。

婉如迎著他的目光看了回去。

二人這樣對視了片刻，凌謙輕哼一聲。

“好！你要三書六禮，我便給你三書六禮。”

“可以。你當真做的到，我再考慮不遲。”婉如心里一陣鄙夷，當我三歲孩童呢。突然想起那日悅來客棧的掌柜說他差點和王府攀了親。坊間說是他婉拒了王爺，搞不好是沒攀上王府，或是怕被指摘為了做郡馬退了娃娃親，這才來林府惺惺作態。

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為難神色，婉如可是看的真真切切。

話說到這份兒上，林政睿并劉氏都只能默許了。

畢竟重新過了全套禮數，日后女兒這凌夫人才能做的硬氣。

唉。反正已經是老姑娘了，也不在乎多等這一遭……

***

一日午后。

北苑小池塘邊的方亭垂著輕紗，在若有似無的輕風中溫柔的搖曳。

婉玉坐在亭內的石桌前，皺著眉把頭埋在一堆賬本中，偶爾抬頭隔著薄紗看看她那“行為不端”的阿姊。不由的眉皺的更深了……這哪里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甚至懷疑自己攛掇阿姊拒絕了凌謙的求親是不是太草率了。

婉如早已習慣了內宅丫鬟婆子們異樣的眼神，坦然自若的換上一身便于運動的胡服，在園中練習正踢、側踢、橫掃等基礎格斗動作。

上次被柳家的豪奴憑蠻力碾壓，實在是丟人丟大發了。格斗技巧要趁早撿起來，再碰上這群痞子，要拿他們練練手。

正練到汗珠滾落時，瑞雪走進來，將一張精美的請柬遞了過來。

“大小姐，這是前院的婆子拿來的，夫人先看過，說請大小姐、二小姐自己酌定。”瑞雪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夫人還交待了，若去，必須兩位小姐同去，不可單獨赴約。”

婉玉遠遠的聽見，覺得好奇，便丟下賬本跑過來。

婉如打開請柬，一朵繪制細膩的工筆芍藥赫然紙面，芍藥旁用端正的小楷寫著：

芍藥綻紅綃，巴籬織青瑣。

今夕復何夕，共此游芳叢。

乙卯年三月初五辰時，城西余容別院，布席掃室以俟。

落款是：鉛丹堂主人，柳辰溪。

“柳辰溪……哦，是那位柳家二少爺啊。我只當他說說而已，當真送來了請柬，還挺重信諾。”說到信諾二字，婉如不由的出神了片刻。

那晚為了刁難凌謙，竟然訂下三書六禮之約，萬一他真的做到，自己該如何處置？最佳方案當然是斷然拒絕，讓他白忙活一場，好好解解氣。只是爹爹、娘親和姨娘嫁女心切，他們那關恐怕沒那么好過。

不過，現在苦惱為時過早，這種情況不會輕易出現。

此事對他，應該是頗有些難度。

婉如相信，在捕捉微表情這件事上，自己有著和甄理一樣的能力。

“什么勞什子邀約，不去！”婉玉的不屑打斷了她的出神，“一個大男人，在請柬上弄花弄朵的，還叫什么鉛丹堂……奇奇怪怪的。”

婉如看著妹妹稚嫩的臉上掛著一副柳家沒有好人的表情，只覺得可愛萬分，上手就捏了一把。

疼的婉玉直叫阿姊好大的力氣。

“這名字是獨特了些。”靠著記憶里廣博的信息量，婉如解釋道，“鉛丹乃是道家煉外丹時所用的二十二味藥材之一。不引經據典，卻用丹藥作為堂名，不知是何緣故？我很想去看看呢。”

“有什么好看的，柳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想見。”婉玉的白眼翻上了天。

“去嘛。你就當陪陪我么。”

大梁朝民風開放，只要有丫鬟婆子們陪伴，青年男女同游小聚之類的并不稀奇。劉氏保守謹慎些，雖同意女兒受邀出游，卻要求姐妹倆結伴。

婉如從小到大的記憶里，幾乎都沒有離開過林府五里地之外，當然想借機拉著妹妹一起去游玩一番。

“阿姊去哪不好，非要去柳家別院作甚。想起那妮子的嘴臉，我就倒胃口，還看什么花……她家里的花大概都是臭的。”

“就是因為那妮子討厭，才更要去。”婉如笑著抹了抹額前的汗珠。

“阿姊此話怎講？”婉玉頭頂頓時冒出了三個問號。

婉如瞥了一眼瑞雪，這丫頭喜愛八卦，沒有她不打聽的事。從悅來客棧回來的第二天，就捧著茶盞細細向她問了柳家的情況。瑞雪不負所望，眉飛色舞的足足講了有半個時辰。

柳家本是徽州望族。柳老爺是柳家的三房，因分家不公和大房鬧了別扭，才帶著家眷從徽州遷來江寧府。這柳老爺好色，總共有七房妻妾，最小的一房妾室是遷徙路上看中的青樓歌妓，比他的幺女柳妙蕊還小一歲。不過他妻妾雖多，人丁卻不興旺，除了嫡妻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之外，妾室皆無所出。

“柳家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他家老大和柳老爺如出一轍，精于算計，柳老爺帶著他一起打理瑞祥綢莊的生意，老二柳辰溪向來不問買賣之事，至于幺女柳妙蕊……什么德行你也是知道的。”

“阿姊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這和我們去不去柳家別院有什么關系么。”

”當然有關系。“婉如眨眨眼，”這樣看來，柳家唯一可能不討人厭的，就是柳辰溪了嘛。“

”就算他不討人厭，又如何？”

“你想象一下。柳家兩兄妹若是知道柳辰溪和林府交好，會不會開心呢？”

“這能開心的了么，肯定會氣的七竅生煙……唄。”婉玉頓住了，歪著頭想了一下，“姐姐你的意思是……”

“沒錯，就算是為了膈應膈應那個口出狂言的柳妙蕊，我們也不能負了她二哥的一片心意哦。”

婉玉眼睛瞪的老大，“阿姊你好有心機啊……”

“謝謝夸獎。”對于妹妹的驚訝，婉如反而一臉得意，“所以，去吧？”

“那……好吧……”

嘴上答應了，婉玉心里卻并不覺得很爽快，這樣的話，柳辰溪會不會有點可憐啊……

傻丫頭。婉如暗笑，這樣兩句隨口編排的話，就把你騙了。看來日后要小心保護好你咯。

我想去，無非是好奇。

而且那柳辰溪，看著也確實是個可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