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美好新世界
- 我可能活在夢里
- 琳乃同學
- 4275字
- 2022-06-13 19:00:00
當陸遲來到終結村,天色漸沉。
殘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僅剩的光亮為謐靜村落披上一層紗衣,別有一番意境。
走近村子,氛圍一片自然祥和,外出勞作的,等待長輩歸家的,細數之下,仍以老人居多,小孩次之。
每個人的臉上,掛滿淳樸天然的笑容,洋溢出對村子的歸屬感以及幸福感。
從高山往下眺望,空曠地帶筑起高臺,四周還有些火堆遺留,不乏早已凝固的血跡。
不難想象,昨晚這里應該也舉行過中元祭祀,宰殺家畜歡歌載舞。
這里與那法外之地有很多相似點,同一種語言,位置偏僻,但又大相徑庭。
不論是淳樸的民風,生活條件,或居民幸福指數等等。
若非要作比,一邊地獄,一邊天堂,歸功于前者承擔起了所有的陰暗面。
沒走幾步路,遠遠就看見許多人圍成一團,似在宴請客人。
情況一目了然,外來的三人神色窘迫,舉步維艱,好像在極力交流。
很顯然,兩位警察遇到了陸遲初到此地的窘境,那就是語言不通。
即便想讓對方協助調查,卻是雞同鴨講,無法做到有效溝通。
強來總歸是最壞的打算,且不說村民的熱情招待,再者有嫌疑不等同于罪犯,不可能像對待犯人那樣強制執法。
而當初作為翻譯的李吱吱也沒見人影,想來是被徐飛揚支走了,不讓其參與后續。
思及此,陸遲仔細掃了眼人群,村長盧姥爺并沒有現身。
誠然,這種小場面還不需要。
不論來者抱有怎樣的目的,如果連這些基本問題都解決不了,連見面的資格也無需給予。
但陸遲不準備插手,因看見了桌上大快朵頤的小姑娘。
既然給了筱筱參與調查母親案件的機會,那便說到做到。
不出所料,此時的平頭警察很無奈,面對當地村民的熱情款待,頗有些進退維谷。
即便他從警十余年,經手過大大小小的案子,經驗豐富,還是首次遇見這種場面。
現在的情況是進退兩難,就算今天暫時回去,問題擺在那,明天還需面對。
正一籌莫展之際,就見身旁的小姑娘附耳過來,說起了悄悄話。
這動作略顯多余,更顯機靈。
實際上,他的內心想法同樣如此。
哪怕此地再偏僻,不曾普及過普通話,開川各轄區的方言也大同小異,不可能連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但先前明里暗里也試探過,村里人似乎真的完全聽不懂,擁有一套獨有的語言體系,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組合起來卻如天書。
筱筱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陸遲見狀嘴角泛起笑意,正想上前再添一把火,卻被身后人打斷。
他一臉疑惑回頭,隨口回了句什么事。
操著一口本地方言,吐字清晰,甚至比村里人還要流利,還要正統。
來人明顯震驚不已,待看清陸遲那張臉,神色復雜起來,恭敬與忌憚并存。
“村長請您過去。”
......
身為一村之長,住宅沒什么特別,座落于村角,從占地到裝修都很尋常,與其他村民別無二致。
即便村子日漸富裕起來,倒沒有假公濟私,至少從這一點上看,還算是位合格的領導者。
腦海里回想起那句不要相信陌生人,陸遲嘴角一勾。
他并未忽略最大的盲點,也最容易騙過主觀意識。
那就是,自己對終結村的內核根本就一無所知,上次接觸也沒能歸納出任何有用信息。
現今構建出的一切認知,盡數來源于黎書之口。
感性這點不假,也為那些受害女性的悲慘遭遇感到不忿,但那終究只是一面之詞。
更為關鍵的是,黎書從頭到尾都沒有吐露罪魁禍首,只是很巧妙的給出了信息,整合歸納下來,才指向了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終結村村長盧姥爺。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下意識的袒護,與誘導無關。
但陸遲從不會甘愿當誰的劍,更不想給自身留下污點。
不可否認,他對黎書好感頗高,不論是心系那些女性,或生活上細致入微的溫柔。
方方面面不似作假,可并不代表所掌握的便是真相。
關于真相到底如何,到底是誰在背后主導著一切,還需親自驗證。
輕輕敲門,一推開屋內很暗,伴隨一道陰翳的眼神迎光而來。
布衣老人正坐在茶桌旁,顯然已等候多時。
“年輕人,你來晚了。”
咬字清晰,再標準不過的普通話。
如果陸遲沒記錯,這還是首次聽盧姥爺口吐人言。
上次曾被戲耍過,而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從不吃虧的性子。
所以,一開口便是下馬威。
“我很好奇,當年黎書被你多少錢出賣。”
握著茶杯的手一緊,盧姥爺眼底閃過驚詫,隨即很好的掩飾過去。
細微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陸遲眼睛。
上次雖見過一面,此時細細打量之下,才發現老人干涸的面皮溝壑叢生,血色全無。
昏暗環境中,襯得那雙空洞雙眸越發駭人,應該比想象中還要老邁得多。
沒得到理想中的反饋,陸遲并不氣餒,忽地話鋒一轉。
“你們的語言很優美。”
語氣很平靜,卻掩蓋不了意味深長。
少年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盧姥爺只微闔雙目,根本不予回應。
“如果我沒猜錯......來自那些受害女性。”
并非試探,而是肯定。
去年初到此地,陸遲就產生過懷疑,從未聽聞的奇怪方言,以及村子人口分布集中于老人與小孩,無不透露出古怪,出于興趣曾私下找李吱吱教過,直到融會貫通。
而經過與黎書的交流,從而進一步驗證出那份大膽假設。
語言以悅耳動聽為主,單字盡數來自女性常用取名范疇。
是那些被迫害女性,成百上千個名字打亂重組,生造出了一門獨特語言。
先不談是誰創造出,可謂用心良苦,時刻令人警醒,令人銘記。
更諷刺的是,也許人們并不知情,平日里用以交流的工具,盡數來自那些被拋棄的同胞。
“你......去了那地方?”
陸遲本著交心的想法,將之前的經歷全盤托出。
包括與黎書的短暫接觸,對所有人的安排,以及法外之地的覆滅。
至于他為什么會對黎書保持警惕,源于一份不理解。
當與黎書的第一次對視時,他就確信了對方認識自己,眼神里摻雜著諸多情緒,難以剖析。
謹慎起見,才有所保留,沒有透露自己聽得懂那種特殊方言。
空氣,早已死一般的沉寂。
哪怕見慣了大風大浪,盧姥爺聽后再難維持鎮定,枯萎的臉龐略有松動,伴隨眼底閃過冷意。
“所以,還不算太晚。”
一頓,陸遲笑得老實,“誰能想到買方與賣方,竟是同一人。”
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人販子,不過只是自導自演。
同樣,這也是他判斷村里其他人不知情的原因。
須臾間,卻見盧姥爺已平靜下來,沒有絲毫慌亂。
“原來如此......你想替她們主持公道?正義的化身?”
意料之中的鎮定,即便聽上去語氣如常,也難掩情緒泄露。
空氣遲滯了瞬。
余光一瞥,這才發現陰影處站著幾個壯年男性,分布于房間四角,無聲的威脅。
很顯然,能聽懂兩人之間的談話。
大概可以理解為......只聽命于村長的保鏢?
個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勞作得來的鋼板肌肉,貿然翻臉肯定不是對手。
但轉身就跑,貌似也不大合適。
思及此,陸遲十分自然的慫了,毫無違和感。
他先攤開雙手,以表不具備任何威脅。
“您太高看我了,我對那些沒興趣。”
隨即頓了下,“不過,我心里確有不解之處,還望您能為我解答。”
懂得加上敬語,態度變得禮貌,起碼說明年輕人很識時務。
盧姥爺很愿意給這份薄面,微微頷首以表洗耳恭聽。
“那些女孩應該是你看著長大,難道就一點沒考慮過她們的想法與感受......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仿佛無需思考,這次盧姥爺回話很快,沒有再表露出任何感情波動。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難免會生出一些義憤,作為局內人也許能更客觀一些。”
“是我將她們拯救,同時也加以利用,雙方都有不對的地方,要怪也只怪她們相信了那些虛假的美好。”
“你不知道該批判誰,好像誰都不對,好像誰都做錯了。”
乍聽之下,純屬無力支撐的屁話,深究下去卻不盡然。
因為在黎書身上可以得到很好的展現,幾乎能代表受害人的縮影。
在之前的辯論中,大概率已得知真相,卻沒有生出幾分怨念,甚至還想回到村子,以自己的力量去改變思想,天真到妄想救贖每一個人。
與之相比,其他受害人也許到死都無法觸摸到真相,從某種層面上講,又何嘗不是一種仁慈。
這份難以剖析的情感,身在局外的陸遲確實無法理解。
但那并不意味茍同,“遭遇這種事情,還要怪她們單純?”
“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說要有防范能力,永遠不要相信陌生人,就可能不會有這種遭遇。”
“我很清楚,從法律角度是不對的,但如果沒有那些女孩,我們村子遲早會消亡。”
“因此,一直以來我都很感謝她們的付出,也十分尊敬她們。”
令人嗤之以鼻的虛偽。
饒是陸遲能說會道,此時也不知該怎樣回應。
這已經不是單靠講道理,能說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為了村子不消亡,犧牲她們是合乎情理的?”
“法律和情理往往是相悖的,沒有她們還是會有傷害,你也見到了,村里全是走不動道的老人,始終缺乏新鮮血液。”
“好,換個問題,你是否認為自己還保留著人性,從未迷失?”
“做人最重要的,時刻清楚自己的立場。”
語氣是那么波瀾不驚,好似經歷過山海沉浮,見證過日月同輝。
陸遲聞言愣了好幾秒,不禁看向盧姥爺。
“我明白了。”
一番交談下來,老人舉手投足間并不欠缺思想,既不像目不識丁的鄉野村夫,也不像固執己見的老學究。
給陸遲最大的感覺,反倒是一種決然的領袖氣質,不經意透露出的通明心境,意味著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
但話又說回來了,他也沒準備扛起推翻的旗幟。
“我并沒有執法權,本意也只想獲知更多真相。”
說著說著,陸遲不禁笑了起來。
“但是嘛......真相往往不會提前打好招呼,帶上禮物登門拜訪,它只會以強硬姿態公之于眾。”
話畢,氣氛明顯緊張起來,分布于房間四角的壯漢們紛紛面露不善。
盧姥爺當即抬手制止,非但不生氣,還很罕見的露出點笑意。
真相......多么令人生畏的詞。
當年的變革歷歷在目,就因為他目光短淺,與惡魔做了那樁交易。
毋庸置疑,給村子帶來了無盡繁榮,同樣也給這片土地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以至于后來永遠無法撫平的傷痛。
“要是老頭子沒理解錯的話......你在威脅我?”
老人腐爛的面皮微微蠕動,盡顯陰森之感。
“再者......執法?執誰的法?”
好笑的地方,自然是沒有證據。
“她們都是好孩子,自小就擁有著一顆維護村子的心,就算哪一天被人灌輸了真相,也不會強加給村子,這也是村子百年來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聽著聽著,陸遲沉默了。
多少受到影響,他腦子里第一時間浮現出的,一句大義凜然的經典。
關于正義,缺席好過遲到。
這就是他沒勸說那些被迫害女性,出面作證的根本原因。
自那法外之地出生,后被盧姥爺解救,再被精心飼養,施以養分,當成長到一定階段,具備生育能力便能創造繁衍價值。
也許到死都想不到,是被她們最敬愛的村子出賣,從一開始便奠定了自身結局。
不難想象,當黎書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內心有多痛苦,會陷入怎樣的煎熬。
一心想要改變村子,到頭來卻發現所有人身陷漩渦,無一幸免。
恐怕這也是單獨開了個繁衍基地的原因,就算有一天事情敗露,也不會牽扯到主體,所有人都愿意偏袒,都愿意守護心中最美好的那一方凈土。
思緒走到這里,陸遲忽然就改變了想法。
“你似乎有一些誤解。”
一頓,盡量笑得沒有攻擊性,“現在更讓我感興趣的是,你精心構建出來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村子。”
“我很想知道,你能為此付出多少代價,只為迎來你所希望看到的美好新世界。”
盧姥爺聞言出神良久,表情漸漸復雜起來。
一言一行,像極了當年那位惡魔,從頭到尾也沒能摸透對方想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