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三(下)
- 我可能活在夢里
- 琳乃同學
- 5424字
- 2021-02-17 19:00:00
第一個故事,悅庭酒店。
那天,胡樂試圖用致幻劑影響陸遲與姜夢清,同時還安排了不少記者警察,可惜那場肉搏大戲并沒有開幕。
在講述中,陸遲以故事主人公的第一視角展開,沒用真名只用姓氏標注,說到最后還補充了一句。
“姓胡的起初因何晚跟我有隙,瑕疵必報的性子,有次被何晚教訓差點就沒了。”
如此一來,整個故事清晰明了,平添一份合理性。
雖接觸不多,趙今辭也能看出那女孩是陸遲的命根子,重要到丟不得。
乃至他個人認為,相比較之下,去招惹陸遲本人可能還不那么嚴重。
“我覺得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輕易放過那個姓胡的?!?
“好巧不巧,當時我從他嘴里聽到了父親?!?
“他是那個父親的人?”
“不是?!?
陸遲搖頭,有些感嘆,“只是個掌控不了自己命運的可憐人,不過頭是真的鐵。”
實際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幕后人的小把戲。
但就是如此簡單的小把戲,卻直達內心深處。
幕后人出乎意料的了解他,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自己向胡樂動手的理由。
及時收斂好思緒,陸遲接著講起第二個故事。
依然是胡樂的故事,深夜車禍。
“......撞死人了?”
“是?!?
趙今辭眉頭緊皺,一時間,很難不將這兩個故事聯系到一起。
但受致幻劑影響釀成車禍,也并不缺乏合理性,算是自討苦吃。
“代價是他的父親以身作則,可他不會懂,可能這輩子也不會懂。”
胡天為人剛正不阿,坦坦蕩蕩,能果斷做出替兒子頂罪的選擇,合情又合理。
“第三個故事......”
是朱大常的故事,1v1男人大戰。
相較前兩個清晰又詳盡的故事,第三個故事就顯單薄,甚至只有一句話,跟一個人生死相搏,最后對方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
當趙今辭聽完后,著實愣了好半響。
他第一反應感覺抓住了什么關鍵信息,卻又一閃即逝。
何況第三個故事來的太突兀,不僅跟前面兩個毫無關聯,還缺乏了最重要的合理性。
比如為什么會打起來,又怎么平白無故就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忘了補充,朱哥是游走在法律邊緣外的人,他打傷那個是以前的仇家。”
略顯親近的稱呼,加上選擇仇家當替死鬼簡直不二之選。
想到這,趙今辭心中疑竇稍稍放下,結合這三個故事,終于明白了陸遲口中的那件事。
一切的一切,就源于那場車禍。
但還有個最關鍵的時間順序,是否如設想那般。
“你想的沒錯,那三個故事,在同一天發生?!?
若將三個故事串聯到一起,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老陸,你......”
陸遲只是笑了笑,一言不發。
趙今辭畢竟不是普通人,沒多會就緩過神來,獨獨問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某天東窗事發,你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
頓了下,陸遲斂了斂眸。
“如果按你的想法,某一天東窗事發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今辭總覺得這話聽著很怪。
“嗯,擺在朱哥眼前的,有且僅有那一個選擇?!?
當初,胡天因護子心切對一切罪行供認不諱,以至于忽略了死者身上的其他傷口,可就算真有翻案的那一天......
朱大常沒得選。
雖沒有明說,趙今辭可以自己腦補利害關系,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只能盡量找漏洞,找出故事里的不合理性。
“恕我直言,那朱哥靠譜?你憑什么相信他會承擔一切后果?”
“他孩子在我這。”
一頓,陸遲垂眸笑了下,“所以他曾答應幫我做一件事,現在已經兩清。”
當聽到最后幾個字,趙今辭一臉篤定開口。
“你還特意強調下兩清,我反倒覺得不是你策劃的車禍?!?
陸遲只是微微搖頭,語氣平靜,“你又拿什么說服自己,我沒有預判你的預判?”
趙今辭被噎了下,一時沉默。
其實根據現有信息,不論是從人物關系,動機以及最終收益上看,只能是陸遲策劃的。
不僅在選擇人物上屬于最優解,報復的方法手段更屬上乘。
放眼全局,站在陸遲的視角上看,簡直一場不會留下任何后患的謀劃。
“老趙,很多東西都需要合理性,你不能純靠猜,我只是告訴你所有信息。”
“至于其他的,你擁有自己的判斷力。”
合理......趙今辭沉吟了下,“你并不是一個漠視生命,冷血無情的人,從這一點上看就很不合理。”
下一瞬,他卻自己推翻。
“好,就算你偶爾是,最起碼你不會用孩子去威脅一個人?!?
孩子。
陸遲眉頭不自覺皺起,“為什么?!?
大學室友那四年時光里,多少次舉杯暢談未來。
醉酒時的他曾不止一次說過,希望能有個孩子,最好還是女孩。
“啊,男人的直覺?!?
就知道插科打諢,陸遲正準備開口,卻被趙今辭及時打斷。
“我看你跟何晚相處,不就是把她當成了孩子?”
“不,我一直將她放在同等高度上對待。”
放在同樣的高度,自然也就談不上視作孩子。
話是這么說,趙今辭卻不依,“舉個例,今晚你說的這些有跟她講過?可能壓根就沒告訴她的念頭。”
哪怕心里十分清楚是在轉移話題,陸遲仍沉默了。
見他難得吃癟模樣,趙今辭不禁暢快笑了笑。
這還是自兩人相識以來,于交談間第二次占據上風,因為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孩。
機不可失,趕緊得瑟幾下。
“老陸你這人吧,就喜歡把心事藏著,一個人默默把一切都安排好?!?
“但不管你需不需要她,她心里肯定是希望和你一起分擔,哪怕只是作為傾聽者。”
“這些道理誰都懂,我也明白你懂,但你總歸言行不一。”
正當趙今辭越說越起勁,卻不料陸遲竟點頭承認了。
“是,在我眼里她還是個孩子,所以沒必要承擔一些事?!?
趙今辭:“......”
這下,言行統一了。
趁他無話可說之際,陸遲順勢將之前話題拉了回來。
“姓胡的曾三番兩次挑釁,其實我心里真無所謂,但他不該動了何晚的念頭?!?
“涉及到何晚,原則和底線我可以不要?!?
說話間,陸遲臉上帶笑,眼神卻很淡。
“況且,你好像還沒搞清楚一件無法否認的事實。”
“是朱哥先打殘,姓胡的后補刀,從頭到尾和我陸遲有什么關系?”
趙今辭嘗試著張嘴,半個字也吐不出。
嗯,合理,終極合理。
......
“如果我說......”
趙今辭只覺頭腦風暴之際,就聽陸遲聲音傳來。
他有些不在狀態,只心不在焉嗯了聲以作回應。
陸遲頓了下,嘴角一勾。
“如果我說......那三個故事能湊到一起,純粹只是巧合。”
趙今辭近乎沒半點猶豫,“不可能?!?
不論從哪個角度上分析,怎么也有一只幕后推手促成了那一切。
“是,我也不信,沒人會信存在那么巧合的事。”
“但如果你換一種思路,假設朱哥先打傷人,之后的車禍卻是另外人一手安排。”
“甚至......連那仇家的突然出現也是?!?
“如此一來,是否更合理?”
聽到陸遲這幾句貌似推測的話,趙今辭開始在腦中逐個分析。
首先,從說話立場上看,不就是在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
先前有提到兩者間是仇家關系,打傷了也就沒有善后送醫院的道理,大概率任由自生自滅。
但同樣也就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很難有理由觸及到生死相搏的程度,僅用仇家解釋不夠合理。
還有最最關鍵的是......假設又來了?
捋清這些信息,趙今辭神色說不出的古怪,只覺腦細胞不夠用。
他心中暗道自作孽不可活,先前可是自己親口說的可以適當藝術加工。
而并未規定具體界限,那就意味著說的天花亂墜都行。
“的確更合理,巧合也分概率,兩者相比高下立判?!?
聽著聽著,陸遲隨口調侃,“你一個文科生還懂概率?”
趙今辭愣了瞬,神色難掩詫異,“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是學文......”
“恕我直言,當初我倆第一次見面就有種錯覺,老陸你好像早就認識我一樣?!?
陸遲不答,看他幾眼,才移開視線接著講起。
“那是我最開始的想法,懷疑對象自然是父親。”
“如此一來,一切發生順暢又合理,我找不到任何漏洞。”
“但現在我更愿意相信,那場車禍與父親無關?!?
已經完全跟不上思路,趙今辭只好順著問。
“為什么?”
“就是你告訴我的啊。”
猝不及防咳嗽起來,一時間,趙今辭堪比重度哮揣患者。
陸遲見狀眼底滿是笑意,可不管他腦子里的天人交戰,接著自顧自說起。
“是你那句話提醒了我,巧合也分概率。”
“在我看來,父親能選擇姓胡的概率,基本為零?!?
就好比陸遲,自始至終都沒有將胡樂視作對手一樣。
胡樂根本就沒有可榨取價值,哪怕是參與游戲的資格都不夠。
“但如果我能做選擇,也許會給他一次機會?!?
說到最后,陸遲神色逐漸復雜起來。
他始終堅信四個字,有舍有得。
既然胡樂家破人亡且下肢癱瘓,已經足夠慘,給他一次翻盤的機會又有何妨。
......
“你之前說,我不會面臨不理智的時刻。”
趙今辭還分辨著陸遲提出的假設,耳旁再度傳來聲音。
“你也許沒聽過這句話,只有當你擁有足夠的實力時,對手才會考慮理智。”
趙今辭贊同點點頭,這話也合理。
“所以啊......那終歸只是假設而已。”
趙今辭聞言眉頭緊皺,沒怎么聽明白。
陸遲緩了緩,和盤托出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本以為父親會出現,或者換個說法,以我甘愿被利用換他出現一次?!?
“可惜他很吝嗇,并不給我這個機會?!?
這么說的意思不就是......
趙今辭臉上難掩震驚,一時間內心完全無法接受。
“難道真是你做的......”
“嗯,既然父親不愿意幫忙,那就只能我自己來?!?
說話間,陸遲頓了下,眼前仿佛浮現出那一幕幕場景。
“當時我看著朱哥打傷那人,之后我們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任何人來。”
“那地方人煙稀少地勢偏僻,不僅適合練車,也是胡樂回家的必經之路?!?
“他算計我失敗,心里自然不爽,年輕人啊,開車就是為了發泄。”
話都已經說得這么清楚,乃至還口誤說出了真名。
想到這,趙今辭不禁望向陸遲,心里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坦誠,說明信任,憂的也是坦誠,平添壓力。
“老陸......”
趙今辭莫名有些觸動之際,耳旁再度傳來聲音。
“啊不對,那好像只是我做的夢?!?
趙今辭:“......”
有那么一瞬間,真沒順過氣。
“老趙你盯著我做什么?我說過只給你提供一些信息,至于事實真相你擁有自己的判斷力?!?
信息,自然是有真有假。
況且這么左右橫跳個不停,還能有個屁的判斷力。
此時此刻,趙今辭只想破口大罵。
“這樣,我再告訴你一些實話,好幫你完善整個事件的合理性。”
聽出語氣里的好心好意,趙今辭急忙使勁搖頭。
“恕我直言老陸,別折磨我了行不行?”
陸遲點頭,卻不禁嘆口氣,“但現在不論我說什么,你還會信嗎?”
還信你個鬼。
趙今辭只覺大腦前所未有的疲憊,就好比在經歷一種另類的精神折磨,思想更是被肆意玩弄。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晚陸遲就是特意來折磨他的,先把他架在火上烤,現在又反復鞭尸。
真要被逼瘋了。
心神疲憊之余,他腦中卻漸漸通透起來,后知后覺明白了一件事。
也許從一開始,陸遲根本就是故意沒關陽臺門。
但凡上了鉤,等待著他的就是這一場心理折磨。
與其說是即興游戲,實則是以游戲的方式談心。
但不知從何時起,這場游戲的主導權就全然落在陸遲手里,節奏盡在掌握,自己的心思更被揣摩得淋漓盡致。
想通這一切后,趙今辭后背一陣發涼。
可不是對手就認慫,沒什么好丟人。
“老陸我認輸,真認輸,三三三三三三三三......夠了嗎?”
忍不住笑了下,陸遲挺好說話,“你知道我這人老實,答案早就告訴你了?!?
早就告訴了......
趙今辭心中一頓,腦中快速整理起之前的所有信息。
事實上,他本就足夠優秀,只是在面對陸遲時才處于下風。
不多時,他似乎找到了一個正確的思路,卻并不十分肯定。
見他一臉猶疑不定,陸遲似對此感觸良多,一字一頓開口。
“只有故事......才需要合理性啊?!?
至于現實,沒有道理可講。
自動補充這句話,趙今辭頓時恍然大悟。
是了,不知從何時起,他就一直在被陸遲灌輸“合理”兩字,純粹為了干擾思路。
這份合理性就在于,讓他腦補了必定有人在幕后推動一切,而不是單純的巧合。
可是......當真是巧合嗎?
正如陸遲先前所說,真的已經很難去信了。
趙今辭忽然就意識到,玩心理根本就不可能是這家伙的對手,平輩近乎無敵。
他那專攻心理的妹子或許還有一戰之力,除此之外,也只有那位真正的天才了。
......
萬籟俱靜,不知不覺中已是凌晨三點。
游戲終于落下帷幕。
陸遲正思索著獲勝的彩頭,就聽見趙今辭騷氣的聲音。
“老陸別瞎琢磨了,建議獎勵是今晚陪你睡?!?
“......”
“恕我直言,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有個人一定可以。”
一定。
陸遲搖頭,很老實,“這個詞,我只在自己的詞典上看到過?!?
嗯,因為壓根就沒看過別人的詞典。
想到這,趙今辭實在無力反駁。
這家伙總是有股子莫名自信,可過度自信的人一旦遭遇了滑鐵盧,會跌得比任何情況下都慘痛深刻。
說句心里話,他并不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這樣老趙,假如是你贏了的話,準備讓我做什么?”
“沒想過,但應該還挺多?!?
陸遲憋著笑,抬手,“暢所欲言?!?
心知是要把機會讓給自己,趙今辭沒矯情,沉吟半響后選擇了三個問題。
雖作為輸的一方,他反倒沒什么心理壓力,坦然發問。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一個學電腦的理工男,是從哪學來的這些忽悠能力,感覺比我那妹子還懂揣摩人的心理?!?
陸遲不是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還是很老實的給出了答案。
“你從哪學的?”
“肯定跟我那妹子學的啊,耳濡目染多了就會一點了?!?
以為陸遲不愿多談,趙今辭也就沒強求。
“你不想說就算了,但為了公平起見,是不是得回答我后面的問題?”
似沒察覺到被套路了,陸遲神色如常點頭。
快忙活一晚上,他終于能確定趙今辭并不是蘇醒者。
“第二個問題,有沒有曾讓你感受到恐懼的人?”
恐懼。
陸遲打量著滿眼期待的趙今辭,似笑非笑,“你要搶答?”
“啊,不過還真有一個,叫陸冬楠?!?
兩人在ktv的第一次見面,就給陸遲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當時在場人,哪怕聰慧如何晚也只是認為他一怒沖冠為紅顏,再合理不過的解釋。
實則是一步步誘導胡樂做出自殘的選擇,但那一切卻被陸冬楠輕易看穿。
那是陸遲第一次感受到何為恐懼,心思被人洞察的感覺太陌生,更無法接受。
比較有趣的是,陸遲發現在說出那個名字時,趙今辭神色沒有半點波動。
“好,最后一個問題......”
“活著嘛,每個人都無一例外擁有不同的面孔,有些展現在人前,有些卻深藏心里。”
一頓,趙今辭使勁縮縮頭,“如果有的話,我很想看看你的另一面?!?
“老陸你這人說老實吧,有時候還真是,但我個人認為那只是你身上的保護色?”
陸遲不禁為這形容啞然失笑,神色漸漸正經起來。
“你所能看到的,就是我的所有?!?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只說心里話,只是看聽的人信不信而已?!?
可是啊,他們都不信。
陸遲心里如是想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