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龍安寺。

家仆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測。

“公子，您可別出來，要是被公公發現了，是要掉腦袋的！”

家仆囑咐之后匆忙離去，院子從喧鬧變得安靜下來。

府邸平日有禁衛把守，要想出去舉步維艱，現在他們都被調離，這是離開最好的時機。

身上傷口雖未愈合，但離開這里對他來說也不算難事。

莫修染回到后院，處理好一切，踩著樹枝從矮墻翻了出去。

他剛落地，狹窄的巷子突然擁擠起來，為了不引人注目，他隨著人群走向大道。

腐爛的菜葉、變質的雞蛋，甚至是石頭，全部都砸向了那輛看不見里面是何人的馬車，直至他聽見“妖妃”兩個字。

十幾年前，南洲繁榮昌盛，鄰國皆臣服腳下，因天子得一愛女，舉國同慶，日夜不休，歌舞升平，是震驚全國的百日宴。

可長陽公主得盛寵沒幾年，南洲突降大雪，百姓顆粒無收，國庫虧空，尸橫遍野，國師做法，請求天子殺妖妃，祭天神。

荒誕滑稽的言論讓一個無辜之人葬身深海之地，長陽公主也從愛女淪為南洲罪人。

——我不喜歡雪。

她不喜歡雪是因為母親死在了大雪之中，皚皚白雪成了殺死她至親的兇手。

官府的人把他們攔起來，馬車漸漸消失在了莫修染視線，周圍的人散去，他轉眼也不見了身影。

車隊停在了山腳下整頓休息，而去寺廟的路只能鹿意安自己走上去。

千語拍了拍身上污穢，可這些黏乎乎的東西根本弄不掉，還帶著臭味。

鹿意安站在她身前，靜靜的望著她，眼眶通紅。

千語朝她淡淡笑了笑，安慰道：“公主，我沒事的。”

“對不起。”

她緩緩抬起手為千語拂去掛在鬢角的爛葉，還不等對方回應，她轉身走向了石階。

這里有兩百七十個階梯，每一個都代表著因大雪餓死在京城城門外的嬰兒，他們何其無辜。

鹿意安提起裙擺，行著皇室最正式的跪拜禮，以她虔誠安撫亡靈。

太陽東升，正掛頭頂。

鹿意安用袖口擦拭著額頭的薄汗，她不看便知雙膝已經紅腫起來。

千語塞給自己的護膝掉在了房間里，她沒來得及拿，眼下別說登頂，就算是一半的路程都難以完成。

千語瞧她臉色越發蒼白，不由得擔心起來。

雙耳嗡響，鹿意安垂下眼眸，微張著唇平息紊亂的呼吸，她側目掃了一眼身后，心咯噔一下快要跳出來。

“公主，別看了。”

千語心中那股不安愈發的濃，她不知為何，公主那雙眼睛死寂如深潭，她一時竟也猜不透。

“千語。”鹿意安轉過身，一眼望不見這路的盡頭，她難掩苦澀，笑出了聲，“我好想見見阿娘。”

“公主？”千語蹙眉，隨后腦中閃過一絲恐懼，她一直搖著頭，喃喃道：“公主，不要……”

鹿意安好似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抬腿踩上階梯，可她剛踩上一半，身子便向后仰去。

禁衛在前面，身后的奴人和婢女都還未反應過來，她便直直滾了下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驚呼。

她是公主，即便是罪臣之身，可也貴為南洲公主，若是她命喪在此，所有人都會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