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費解的事,近幾個月同學都向躲瘟疫一樣躲我,怎么會突然出現一個大老板同學,還給我這么一支鋼筆。我放慢了車速,從口袋里掏出那支筆瞅了幾眼,不得不心里贊嘆幾句,乍看一下,這鋼筆于平常的鋼筆沒什么區別,可細看之下,鋼筆的筆頭,筆帽,中間銜接處都用了金粉鑲制,筆身也是用了一種特殊的烤漆,摸上去手感很好很順滑,放在光照下隱約透著五彩斑斕。我趕緊藏入口袋,若無其事的盯著前方。
想起讀大學那段時間里,老師要求我們每個人都配備一支鋼筆,就因為鋼筆字和其他的字比起來更能展現筆鋒,一眼望去顯得比較正式。但在那個時期,我的家庭卻不是很富裕,面對2毛錢的一支鋼筆,也是為了支持我,父母只能是咬咬牙給我買了。我還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因為一支鋼筆把我急得哭了整整一天,后來還是老師和全班同學湊了錢送了我一支。今天,我上班第一天,就有人塞給我一支鋼筆,還是一支名貴鋼筆,難道是他嗎?我笑著搖搖頭,加快了車速。
雖然這輛車配備的零件等工藝都是源自于德國,但是在轉向的時候可真不叫人省心……只看那方向盤,在連續旋轉著幾圈后這巨龍車方才動了那么幾下,而且還是很僵硬、很笨重,也很費心神。我繼續咬著牙,繃緊了全身肌肉力量,將車開進了中山北一路。好在這里馬路很寬,車流量也很少,但周圍的景色卻是百看不膩。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滴,故意降低了檔位,有意借著百花綻放讓“他們”陶醉其中。
聽著外灘鐘樓敲響的東方紅旋律,乘著黃浦江上吹來的涼風,又聞著風中的少許的玉蘭花香,不禁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爸爸帶我來外灘玩時的場景。
吃糖人、去風箏、吹肥皂泡,弄得滿手黏滋滋,再加上那純真的傻笑……每次想到這里,真是沒了一切煩惱。
如今,我當上公交司機,第一次開著這個大家伙跑在這個上海人引以驕傲的地方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我再一次放慢了速度,漫游在這寬闊的大道上,靜靜享受在這美好旋律上。為了不打擾我,劉源為我打著圓場對著車廂內的已露出怨氣乘客說:“不好意思啊,我們的車出了點故障,為了大家安全,司機放慢了速度,耽誤各位時間,實在抱歉?!辈淮_定是他聲音好聽還是什么,原本有點罵罵咧咧的乘客聽了突然就安靜了,或許也想陪我一起看看這美景吧。我轉頭對劉源一笑,劉源也對我一笑,讓我似乎吃了一口蜂王漿一樣。我轉回身子時不時望了望后視鏡,二人你一笑來他一貧,早已羨煞死旁人,只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點多好。然事與愿違,車已經緩緩到了中山東一路新開河終點站了,見著乘客們下了車,我算是松了口氣,轉眼望著外面的美景,賞著弄堂里傳來的夜上海,陶醉著閉上眼,繼續回顧剛才的那一幕美景,早已經將那支鋼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那鋼筆從我褲袋里滑落。
“葉子,這是你的吧?!眲⒃磽炱鹉侵т摴P,“嗯,是我的,謝謝。”我這才回過神,接過鋼筆。“那個西裝男你認識?”沒想到劉源還記住,兩眼盯著我問。“不認識啊?!蔽矣悬c不好意思,兩眼珠止不住的閃爍?!安徽J識為什么送你筆呢,呵呵!”劉源話里有話,我無言以對。這時,橘子從后車廂跑過來沖了我一句:“估計是舞廳里認識的不三不四的。”我瞪了橘子一眼,心里十分氣憤,她對我有意見就直說,為什么要這么污蔑我!我氣得直接開了駕駛座旁的門,跳下車飛奔而去。
一路上,我想著橘子的話,那打人男罵我女癟三三個詞有牢牢印在我腦海中,我心里不斷默念“我不是女癟三,我不是女流氓。”想想第一天上班就那么不順,叫我今后怎么活啊。我快步回到家,爸媽見到我很高興,剛想找我搭話,我卻徑直走入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任憑爸媽如何敲打,我依然閉門不出。
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發生一切,比起等分配的日子,確實也豐富了很多,一個人喃喃自語道:不能讓那些不喜歡我的人影響我的心情。便迅速起身,隨手從衣柜挑出一件寶石藍禮服,又快速抹了抹雪花膏,拿上包走出了房門。
見我有些反常,母親叫住我了:“喂,葉子,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事?!彼荒樉o張的問。
我不想讓母親看出我的心思,便是找了個借口說:沒有,只是回來有點累,下午一會還有個班,就不回來吃了。
“這孩子。”母親看著我飛奔出去的樣子搖了搖頭說。
走在路上,我拿出那支鋼筆,想著西裝男說的話,老地方?老同學?莫非是這里,我大膽猜想。畢竟離下午那趟車次還有6個小時,就當逛街吧。我摸了摸褲兜,上了126路車。
“姑娘,你到哪?”售票員問我。
“師傅,我到武康路”。隨即掏了5分錢給售票員。
126路車是從中山北一路新開河開到廣元西路虹橋路,這一路經過的都是居民區,商業區,學區,因此人流量比六十一路要來的多,我故意站到了駕駛員后面,乘著這段時間補補課。
“姑娘,你喜歡開車嗎”那駕駛員仿佛注意到我了。
“嗯,我夢想就是當公交司機?!蔽业皖^答道。
“有志氣,姑娘,司機見了搖搖頭,朝我笑道:“但這開公交車可不是女孩子能開的,尤其是開這個巨無霸。”
我假裝不知道,裝出一臉迷茫的樣子。那司機看了我,見我水潤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無奈說:“這種車雖然運載量大,可載200人,但是一旦出了問題,200人都推不動。”他見我不作聲又說:“記得我上次,車拋錨了,停了有四個小時,最后還是消防隊派三輛拖車一輛接一輛才把車拖走?!?
聽到這話,我驚到了,哪天落到我身上該怎么辦,嗯,我有強力幫手劉源。想著想著偷笑了出來。那司機拍了拍我,“姑娘,沒事吧”。“啊,沒事沒事?!蔽沂樟耸毡砬榛卮鹚!斑?,對了姑娘是做什么的?”看我這身打扮,他猜到:“我看你不是文員就是高級酒店服務員吧?!蔽覜]作答,靜靜的站在一旁。
車到了武康路,我道別了司機就下車了,來到這家小有名氣的“阿莉餛飩店”。這里是我在學校時常吃的這家,我和同學一有什么重大慶典第一時間就想到這里,和這里的老板娘服務生已然打成了一片。剛走進門,老板娘見我來了,像是婆太太見到兒媳婦一樣,兩眼放光:
“陸女士,真是女大十八變呢?!?
還沒等我回應他只手推著我的腰說:“快進去吧,你的同學都在等著你?!?
聽到這話我才松了口氣,低著頭,帶著偷笑走進了包房。
“真虧你還記著這里,哈哈!”西裝男刮了我鼻子一下說。我剛要開口,就被陳佳佳和吳成玉同學拉到了座位上,她們是我在學校里最要好的朋友,我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一排第一個位置,陳佳佳就坐在我后面一個位置,吳成玉是坐在我鄰排的座位上,也多虧了她們在基礎課上一如既往的幫我,才讓我考試沒有太難堪。這次校友會除了她們兩人,還有崔文民,張陽,周羽,王寶石,商子君等,再加上西裝男總共有七人參加。
見我們都坐定了西裝男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說:“讓我們為陸玉葉同學分配到了工作,干杯!”
他話音末落,我卻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沒想到,大家都一直惦記著我,回想往事,在交大四年中的那段日子里,我們曾經一起學習,一起逃課,一起被罰,我們笑過,哭過,鬧過,吵過,又走在一起,往事歷歷在目,我笑著擦干了眼淚,舉起那沉重的酒杯噼里啪啦的和他們手中的酒杯撞在一起,敲碎的酒杯四濺在地,酒水像清晨雨露那般灑在我們臉上,再一次激起了我們的歡笑,已然忘記了晚班的事情。來,我們先讓葉子小姐說一下她是怎么和公交車合體的,大家歡迎。酒桌上再一次響起了鼓掌,弄的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回答什么。西裝男見我不說話,他坐到我身邊拍了拍我,隨手拿起飯桌上的白玉蘭放到我跟前:
“別害羞啊,你的車技很好喲,遇事而不亂嘛?!?
我滿臉通紅,繼續低著頭。
右手旁的陳佳佳還趁機接著說:
“葉子從小夢想就喜歡開車,車技當然好咯?!?
我不好意思的推了陳佳佳一把,趕緊低頭喝了口茶壓壓驚。
葉子還是那害羞,王寶石抿了口酒說:“那時候謝老師要葉子讀英語課文,葉子羞羞答答讀的很輕,把謝老師氣得。”眾人再次笑得合不上嘴,我被說了有點不好意思,乘機懟了一把,
王寶石,你當時還聯合幾個同學把黑板擦放在門上最后被張老師叫到辦公室難道你忘了嗎?
西裝男繼續偷笑中,其他同學見了不甘示弱,每個人都揭著每個人當時犯過的錯,雖然都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們都說得津津有味。
酒過三巡,我看了看表已經五點半了,但卻記不起來有什么事,一臉的醉意還在拿著早上的事一臉得意的夸夸其談:“你們知道……巨龍車……怎么彎轉嗎”迷糊中見眾人看著我,我繼續得意的說:“巨龍車……那方向盤很硬,和……磐石一樣……,我當時直接……一個起身……站起來完成整個……彎過程。”吳成玉向我豎起大拇指,我更加得意了:“你們知道……我把助手售票員嗎?”眾人醉兮兮的搖搖頭,“他看見我轉彎……他也拿著……一面旗……上面一個慢……推出窗外……揮旗……那樣子真好笑?!闭f完,我便趴在酒桌上昏睡過去,與大家一起進入夢鄉。
到了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陽光再一次照的我睜不開眼,我卻發現我睡在自己家里,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我全然不記著,只看到我爸媽走進了房間,兩個人朝我吼道:“陸玉葉,你看看幾點了!,都已經七點了!”我媽又接著說:“你們車隊不是七點半就要出發的,我看你怎么辦!”爸媽的話如醍醐灌頂,叫醒了我。我這才想到昨天玩的太瘋忘記了加班,我趕忙換上工作衣,來不及打扮飛奔著趕往福州路總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