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方項磐對我的敘述,那天夜里,父親把昏厥中的母親送到東海醫院后他整個人麻木了,動作也遲緩了,癱坐在醫院的長凳上,一動都不動。
“陸先生,你還好吧。”一位女護士不斷推搡著父親,企圖把他從絕望中拉出來。看著他那呆滯著眼神望著對面的護士臺,眼淚停留在眼眶中,這女護士也只好走開,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東海醫院是SH市頗有名氣的三甲醫院,匯聚了國內外醫學界聞名的眾多專家,也是解放后國家重資培養的醫院。按理說這里的醫術是沒話說的,但是面對母親的昏迷,父親卻還是一副沒有希望的樣子,渾然像是一只黑暗中快要垂死的螢火蟲,發不出一點光了。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上閃爍的燈光,忽明忽暗的更加讓他不安了起來。無奈……他只能望著那墻上的美式石英鐘看著時間一點點的飄過,期待著奇跡到來。
石英鐘發出了清脆的滴答聲,雖然聲音很好聽,但對父親來說,就是一聲聲催命的地獄聲,真快要把他逼瘋了。
石英鐘敲到了九點半,從大廳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站在了父親面前。
“怎么樣,醫生怎么說?”父親抬頭看向聲音處,正是方項磐,他也一臉著急的問。父親也沒多問,只是低著頭用盡一生力氣說著:“昏迷了”這三個大字,又用他那青筋爆出的手指了指護士臺邊上那幾個手上拿著病歷正在談話的醫生。
因為自己的疏忽,因為自己的任性,因為自己的打堵害得一個人的病危,害得一個人的絕望……方項磐沖向了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一頭將腦袋埋入水中,又迅速涌出水面,不停的抽打自己的臉,恨不得將自己這張自以為是的臉撕下才肯罷休。衛生間燈光比走廊還要暗,方項磐靠在那個冰冷的瓷磚上,眼淚不停的從臉頰的縫隙中流出,以他現在的心情要說父親是黑暗中瀕死的螢火蟲,那他就是被大石頭壓住了鼠婦,動彈不得。
“不好了!病人大出血了!”兩名護士一前一后的從病房里跑出,沖向護士臺對著那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老醫生喊道。
“快點帶我去!”老醫生一邊克制住自己的著急,一邊又是強露出冷靜命令著其中的一個護士,示意著另一個護士去拿止血棉花等手術要件。雖然醫生和護士都不斷的有克制住自己,但還是被方項磐和父親看到,試圖追進病房,卻早已被那老醫生看出,擋在了門外。
石英鐘又傳來了滴答聲,這次的聲音仿佛更加清脆,更加響亮,讓坐在了長凳上方項磐和父親抱緊了頭。
一個小時過去了,老醫生慢慢地從病房里走出,懷著沉重的表情看著父親。雖然他知道這樣做一定會把父親心里邊最后一道防線給打破,但是這畢竟是醫院的規定。想到這些,老醫生還是拿出了病危通知單要求父親簽字。無奈的父親已經萬籟俱寂,他顫抖著接過通知單,一雙老手歪歪扭扭的在通知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陸樹國”。便和方一起目送著老醫生再次進入病房,現在的他們什么都不敢想了,也不敢說了。一陣北風從窗口里吹進來,迎面撲在他們臉上,鞭笞著他們。
這一夜,父親手里始終拿著那張病危通知單,而方項磐也是眼也不眨一下著盯住了那張病危通知單,二人就這么呆滯著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緩緩地閉上了眼。雖然在醫院里,但是東海醫院其實是從一間廢棄的教堂改造的,四面都是透著風。讓他們就在這么一個環境中度過了一夜。
與此同時,在永安百貨的那幢大樓里,黑衣人正心有不甘的拿著電話。
“你說什么!報社有關于那個女司機姘頭的尋人啟事?”
“是呀,沒想到這小子背景不小。”
“也好,先放了他,這種愣頭青不會壞了我們的事情的。”話音剛落,黑衣人就派人來到了廢棄工廠。
“小子!算你走運,我們老板不和你計較了。”一個蒙面黑衣人指著劉源破口說道。
餓暈的劉源順著聲音的方向微微睜開那雙迷離的雙眼,模糊的看著那幾個人。
“聽到沒有!我們老板放你了!”蒙面黑衣人不依不饒的指著劉源吼道:“但是你小子要還是管這個事情,就把你舌頭割了!”黑衣人說完就迅速解了劉源的繩子,一溜煙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但此時的劉源已經連走路的力氣也沒了,只拼著最后的力氣爬出了工廠,但他沒有閉眼,只是使勁回想著黑衣人的樣貌。
“年輕人,沒事吧。”迎面走來一個慈祥的老太太彎下身子問道。看著劉源那個無精打采,好像沒了氣息一樣趴在街頭,身上還留有烏青,老太太也不禁為之一振。
“真可憐,誰把你打成這樣的!”老太太說著話便拿手擦了擦眼淚:“太狠心了。”
她沒等劉源反應,而是轉身從邊上包子鋪買了四五個燒麥,遞給了劉源。看著劉源狼吞虎咽的一個接一個的吃下去,她才轉身離開。
看著老太太走后,劉源仔細回想綁架前的事情,越發覺得方項磐可疑,又從剛才黑衣人的樣貌判定和方項磐脫不了干系。他管不了那么多,慢慢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方項磐的工廠。
據說,方項磐的父親年輕是體弱多病,上了年紀后就把工廠托付給了方自己在家安享晚年了。現在,方項磐為了贖罪,已經在醫院里賠上了兩天兩夜,廠里業務停頓,整個工廠已經亂了套,就連方安排在酒店里“保護”我的那些人也因為打不通方項磐的大哥大開始變得緊張起來了。
“大哥,是不是方廠長出了什么事?”看著那個保鏢一臉緊張的坐在椅子上我著急的沖他問道。畢竟事情因六十一路引起,我是這件事件的重要人物,如果方特地把我保護起來,一定會引起背后人的懷疑。雖然我對方沒有什么好感,但是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再讓無辜的人為我受累。
“沒事的,方廠長可能有急事。”那保鏢安慰著我,雖然他長得比較兇相,但是對我特別關心。
“不,一定有事。”我沖他喊道。
“沒事的,你安心休息吧。”保鏢繼續安慰我。
看他這么的堅持,我不好說什么,但是我必須要脫身。不說別的,我在這里住了那么長時間了爸媽應該都很擔心了。我轉看他手里拿著電話,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你好,我是陸樹國,你找哪位?”聽到父親的聲音我特別高興,但是又不敢說話。只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為了不讓父親擔心,我咽了下口水,叫了聲父親。
“葉子!你在哪里?”父親突然急促起來。我不知道說什么,拿著大哥大一聲也不吭。
“說話呀!”電話那頭的父親催促著我:“我們都很著急,你到底在哪?你媽她都病危了。”
“什么!”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害我差點沒拿穩大哥大,懷揣著緊張追問父親:“那媽媽現在在哪。”
“在東海醫院!”父親回答道。
“母親會沒事的!”這時的我不知道說什么,只是一邊安慰著父親一邊設法著掛斷了電話,情急之下的我又再一次看向那保鏢,哭泣著像他央求道:“求求你,我媽病危了,我要去東海醫院。”
“不行!”保鏢故意轉過身子說道:“老板吩咐過,你不可以離開這間屋子。”
我生氣的用手揮過眼睛,朝他怒吼道:“你還是人嗎?我媽都病危了,你為什么把我鎖在這件屋子里!”他從鏡子里見到我指著他罵,卻只是低著頭,不敢看我。見他這么的冷若冰霜,如冷血動物一般,我從床頭柜里掏出了一把剪刀,放在自己的脈搏上朝他繼續吼道:“百善孝為先,如果你執意把我鎖在這間無情的房間里,我情愿死在這里!我相信,如果我死了你的老板肯定不會放過你!”
“別激動,我跟你一起去!”保鏢這才轉過身子,扶著我下床,偷偷地把那把剪刀扔到了角落。
“媽媽,你不會有事的!”這一路上,我不斷的念叨。從小到大,是母親最愛我,我遇到任何的委屈事,都是母親安慰我。曾經我在學校被人惡作劇把頭發剪了,是母親沖到學校不顧他人勸說把那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如今,我步入社會,母親卻在死亡線掙扎,想到這些我鼻子一酸,眼淚不斷的流下,一邊走一邊哭的趕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后,我又是一間一間的病房找,急的我六神無主,像是無頭的蒼蠅似的在醫院內橫沖直撞,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已經忘記了保鏢在后面著急的追趕。
終于,在醫院最靠里的一間病房里,我見到母親,鼻子里還插著氧氣管,但任我如何呼喚母親依然是只字也聽不到。看著母親的昏迷,我再次流下了眼淚,像洪水一樣沖出了大壩,像瀑布一樣流過了礁石……一頭栽進病床上,抱頭痛哭,將那嶄新的被單都弄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