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英的囈語我沒當回事，很快也就睡去了。

翌日清晨，我從睡夢中悠悠轉醒，這次風波也算告一段落，我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么安穩了。

我在院子里打了幾套拳——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就算不出門走鏢拳腳功夫也不能放下，就當是強身健體了吧。

左肩傷還沒好利索，我只能鍛煉半個時辰，簡單洗了洗身子就開始準備早飯。黃英早就醒了，只是大小姐出身自然不會這些個家務事，當然就算她會做家務我也不覺得她會過來幫忙。

很快吃完了早飯，黃英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很少，這么和她在家里兩個人待著非得憋死我不可，我決定還是出去轉轉，黃氏鏢局肯定是待不了了，我還要尋覓份新的活計。家里這些錢雖然足夠花一輩子的了，但是我也不能就這么成天在家閑著，一個男人總要有點作為。

“我出門一趟。”

黃英聞言只是點點頭，我一臉苦笑，這媳婦哪都好，也好看也溫柔懂事，唯一的缺點就是少言寡語像是個悶葫蘆一般。沒辦法，我自己也一身的臭毛病，將就過日子吧。

我漫無目的地在偌大的京城里四處閑逛，剛出來的時候在家門口買了串糖葫蘆，這會兒竹簽子都快咬斷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好好逛過京城了，這么些年不是在外地奔波就是和狐朋狗友們推杯換盞，上次這樣放松地游玩還是在沒搬去黃府的時候。

走了半天，再加上吃了糖葫蘆嗓子有點齁得慌，我來到了這些年常光顧的茶館，要上一壺茶，坐在那聽周圍的人侃大山。互不相識的人在那里分享著不知從哪里道聽途說的天南海北的故事，以訛傳訛，很多小事就這樣被添油加醋成為江湖傳說。

比如說他們現在就正在聊——

一個青年書生打扮的小伙說道：“聽說黃家大公子死了。”

周圍有好熱鬧的湊上去問：“哪個黃家？”

“黃玉的黃家唄。”湊熱鬧的人群里有個人答道。

“黃玉的女婿，就是那個鏢局的張鏢頭張攸好像也被趕出黃府了。”不知哪個消息靈通的人在人群里說到。

“怎么，黃大公子是他殺的？”有人往下接話茬。

“不然呢，黃玉還能無緣無故地逐他出門？”又是個新的聲音。

“這個張攸是倒插門入的黃府啊？”

“玉龍幫聽說過沒？這個張攸是玉龍幫二當家的兒子。”

“那他怎么和黃家勾搭上的？”

“你這是剛來京城吧，黃玉過去是玉龍幫大當家你都不知道？”

“我說這黃玉怎么沒殺這張攸，原來是念及舊情。可這張攸屬實狠心，怎就對自己小舅子下了毒手。“

“這黃家大公子黃肖平時欺男霸女，張攸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對對對。”有許多人附和道，甚至有幾個人開始細數起黃大少的罪行來了，其實黃大少為人并不壞，他們說的欺男霸女、橫行霸道這些純屬仇富心理作怪杜撰出來的。

“當年玉龍幫二當家為人就仗義，沒想到這張攸也為民除害，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一個中年人說道。

……

我聽得咋舌，按照這個節奏發展下去，怕是又一個“大義滅親張大俠”的江湖故事就要誕生了，雖說我這些年在江湖上混的不差，各路好漢也算給我幾分薄面，可這親眼見證自己的“傳說”誕生也是頭一遭。

我正暗自感慨，突然有人喊了聲：“張兄！”我順著聲音回頭望過去，原來是劉氏商行掌柜劉建棟，我笑道：“劉兄怎么今兒有空出來喝茶？”他平時很忙，多少次叫他出來喝酒都推說沒空。

“哈哈，今兒我是陪這位公子出來解解悶。”劉建棟身邊坐了個青年，約莫二十歲，向我點頭致意，我抱拳回了一禮，想來這位公子身份了得，劉建棟這個京城數得上數的巨賈都只是作陪。

“張兄最近在哪發財呢？”劉建棟笑著問我，他在我身后坐了許久，想來剛才那群人閑聊的內容也是盡收耳中，我就開玩笑道：“發啥財啊，我這才剛把我小舅子弄死。”

劉建棟故作驚訝道：“真的假的。”

我一攤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過他們都這么說。”

“哈哈哈……”我和劉建棟大笑起來。

“話說回來，張兄以后怕是不能再在黃氏鏢局待下去了吧，想來以張兄的武功很快就能再找到下家。”劉建棟提到黃氏鏢局的時候，他身邊那位公子端茶的手一頓，一個小動作，我注意到了但也沒往細處想。

“這些年手里算是攢下點底子，最近打算瀟灑一陣，劉兄若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盡管說。”我故作輕松道，但話也沒說死，多少還是流露出了還是想找份活計的想法。

“你啊，還是先把傷養好吧。”也不知道劉建棟是眼神好看出來了還是消息靈通。

我咧嘴一笑，道：“小傷，不礙事。”

周圍有人爭吵起來，是那個書生裝扮的青年和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中年人。剛在還在周圍湊熱鬧的人群沒有人出面勸架，都在把這件事當作是剛才的熱鬧之后的熱鬧來看。

我剛才忙著和劉建棟聊，沒注意這邊是什么情況，不過從兩人的言語中，了解了大概：青年覺得“張攸一拳打死了黃肖”，而中年覺得是“張攸一刀砍死了黃肖”，兩人就這樣爭吵起來。

他倆可真有意思，為了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或事就能爭吵起來，或許是為了爭奪話語權？不過一個茶館的話語權有啥用，也不過只是滿足一下自己的權力欲罷了。

店家出來勸和，結果中年男子更加囂張了，人們都是在有人勸架的時候更加肆無忌憚——反正有人拉架，他站上桌子，大喊道：“絕對是用刀砍死的，你們這些覺得是拳頭打死的是腦袋讓驢給踢了吧！”人群里有幾個覺得是“張攸一拳打死黃肖的”一看他這么囂張，怒從心頭起，把中年人從桌上拽下來，揮拳便打，邊打邊說到：“你們覺得是刀砍死的腦袋才讓門夾了。”這下又惹到幾個覺得“張攸一刀砍死了黃肖”的暴脾氣的主，眼看著兩人吵架變成了群毆。

事情更有意思了，為了子虛烏有的事情兩伙人大打出手，剛才看熱鬧的眾人此時也被卷入到熱鬧之中。

劉建棟向我道別，看來是不想湊這熱鬧，那位公子臉上滿是嫌棄地和劉建棟離開了茶館。

群毆很快結束了——店家和伙計們拿著棍棒把他們都打趴下了，要他們賠償桌椅板凳茶具的費用。

然后我就沒再繼續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