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雷譯著小全集:服爾德傳·夏洛外傳(精裝)
- (法)安德烈·莫洛亞
- 2005字
- 2020-05-21 10:56:08
五 服爾德在英國
從巴斯底獄出來,他決意到英國去。這個有民選議會而不知有監(jiān)禁詔令的國家,當(dāng)時頗得一般哲學(xué)家的信仰。服爾德在致友人書中寫道:“在這個國家里面,各種藝術(shù)都受尊重與酬報,社會階級的差別固然也有,但人與人間的等級是依了才德而定的。大家可有自由高尚的思想,絕對不用忌諱顧慮。”他只懂得幾句英語,但英國的駐法大使沃波爾(H.Walpole)替他寫了好些介紹信。而且他在倫敦有一個有勢力的朋友,博林布羅克爵士。爵士曾經(jīng)愛上一個法國女子維蘭德夫人(Mine de Villette),后來娶了她,在奧爾良附近買了一所宮堡。服爾德即在那時認識他的,他們夫婦也聽過服爾德朗誦他的詩劇《亨利亞特》Henriade的手寫稿而加以贊美。服爾德滿想靠著他們來結(jié)交英國的文人,在倫敦重新過著他愛好的社交生活。他尤其渴望安逸與思想自由,希望在不列顛的寬宏大度之下實現(xiàn)他的夢。
那時法國人以為英國不是一個信教的國家。孟德斯鳩曾言:“英國絕對沒有宗教……要是有人談起,一定會受大家嗤笑。”其實只有在少數(shù)的作家與貴族集團中是如此。但英國教會比較巴黎詹森派議會寬大確是實情。英國的教會中人“注重基督教義中合理的成分,《圣經(jīng)》中所載的奇跡,被認為只是一種歷史的證據(jù),用以證明任何時代在常識上可以接受的那種制度的”。總之,大家按照英國的傳統(tǒng)觀念而接受一種折中辦法:一個人可以信仰宗教而不至于熱狂,或可以做哲學(xué)家而不致遇事抨擊。即是不信英國國教的人也并不如何激烈。“朋友會
取著鎮(zhèn)靜的態(tài)度,按部就班地發(fā)展開去。”直到后來韋斯利
時代,宗教才重新成為一種感情的力量,以后受到法國大革命影響時,宗教更變成英國政治上的保守勢力。
服爾德到倫敦時,沒有遇到博林布羅克爵士。在他居英國時,爵士一直認為“他的廢話”有些可疑,并且疑心他是法國宮廷的奸細。可是這位詩人被一個姓福爾肯訥(Falkener)的商人招待到離倫敦十里的梵茲華斯地方,他在那邊住下,一七三三年時把他的悲劇《查伊》Zaire題贈給他:“獻給英國商人福爾肯訥先生——親愛的朋友,你是英國人,我是法國人,但愛好藝術(shù)的人都是同胞……所以我把這部悲劇題贈給你,有如我題贈給同國的文人或知己的友人一樣……同時我能夠很高興地告訴我的國人,你們用何種目光看待商人,在英國,對于光耀國家的職業(yè),大家知道尊重。”把一部悲劇題贈商人還是破天荒第一遭,確是非常大膽的舉動。
服爾德旅居倫敦的情況,我們不大詳細。只知道他的通信處是博林布羅克家,他在鄉(xiāng)間彼得伯勒爵士家住得很久,據(jù)說是和斯威夫特
一起住了三個月。因福爾肯訥的關(guān)系,他見到了商人的社會;他們的聲勢,在國會中的權(quán)力,教服爾德嘆羨不置,這種情形很滿足中產(chǎn)者的自尊心。和他們做伴的結(jié)果使他對于商業(yè)大感興趣,且也頗有成就。他第一次的經(jīng)營是在英國發(fā)售《亨利亞特》四開精裝本的預(yù)約。他寫信給斯威夫特說:“我能不能請求你,運用你在愛爾蘭的信譽替我介紹幾個《亨利亞特》的預(yù)約者,它完成已久,只因乏人贊助而迄未出版。預(yù)約只需先付一幾尼
。”這次的買賣大獲成功,預(yù)約全數(shù)售完。
服爾德在博林布羅克那里結(jié)識了一般傾向共和的保守派,他們組織一個“民主保守黨”,即后來迪斯累里所復(fù)興的。他又遇到當(dāng)時英國最大的作家。斯威夫特與服爾德天生是互相諒解互相欽佩的。《格列佛游記》Voyages de Gulliver剛剛出版(一七二六年),服爾德自告奮勇要把它譯成法文:“這是英國的拉伯雷
,但他沒有拉伯雷的暖晦;以奇特的想象而論,以作風(fēng)的輕靈而論,即算它不是諷刺人類的作品,這部書的本身也已饒有趣味了。”
服爾德亦見到蒲柏、康格里夫
與蓋伊
;康格里夫是十足道地的英國文人,不愿服爾德稱他詩人,自言只是一個簡單的紳士(gentleman),于是服爾德答道:“假使你只是一個簡單的紳士,我也不來拜訪你了。”蓋伊把《乞丐的歌劇》在上演之前給他看。他常到“虹”酒店去,尤其常去觀劇,所以他比當(dāng)時大多數(shù)的法國人更熟悉莎士比亞的作品。朋友會和非教徒的集會他也歡喜參加。相傳他有一天在街上,因為群眾討厭他的外國服裝而叱逐他,他站在凳上和他們說:“英國的好漢們,我不生為英國人不是已夠可憐了嗎?”這樣一說,叱罵他的人齊聲叫好,把他抬在肩上送回住處。
他自然利用留英的時期遍讀英國哲學(xué)家的書,尤其是洛克的著作。一七二七年,他目睹牛頓
的葬禮,國家對于科學(xué)天才所表示的隆重的敬禮使他非常驚異。遺骸在火炬通明的寢床上抬到威斯敏斯特大寺,后面是大隊送喪的行列,首相和大臣都在內(nèi)。這種典禮和巴斯底獄及貴人的棍棒比較起來,確是很強烈的對照呢。
過后,他的熱情稍稍低減了:“我年輕時以為牛頓的幸運是他崇高的功業(yè)造成的。我以為朝廷與倫敦城是為表彰他起計才授予他大勛位。哪知全然不對。牛頓有一個可愛的侄女,叫作康特伊脫夫人(Mrs Conduit)。財政大臣哈利法克斯(Halifax)很疼她。沒有一個美貌的侄女時,什么微積分什么地心吸力,都是不值一文的……”
他離開英國的日期與動機無從查考,只知他于一七二九年初已經(jīng)在法國了。最初他躲在圣·日耳曼地方一個假發(fā)匠家里,他寫信給莫爾帕大臣,要求回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