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萬物

弟子問莊子：“人與天地相比，誰大誰小，誰貴誰賤？”

莊子：“人成形于天地，受氣于陰陽，立于天地之間，猶如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一般，實在太渺小了，又憑什么自尊自大？人與萬物相比，不似毫毛之在馬體乎？”

弟子若有所悟：“先生的意思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嗎？”

莊子：“差不多。”

弟子：“那就是天地為大，毫末為小，對嗎？”

莊子：“不對！每一個東西，度量上講都無法窮盡，時間上都無休無止；可以無限地分割下去，來無始，去無終。

“應該這樣看待：小不是少，大不是多，大和小在量上都是無窮的，大和小在時間上都是無起止的。

“得道的人明白天道有盈虛消長、得失存亡，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

“得道的人明白天道坦蕩，故生而不悅，死而無憾，知終始之變化也。

“計人之所知的東西，遠不如其所不知的東西多；其生之時，不如其未生之時長久。

“由此看來，怎么就說毫末就足以定為是至小至細的呢？又怎能說天地就是無窮至大的呢？””

弟子：“大中有小，不要以大為大；小中有大，不要以小為小。是這個意思嗎？”

莊子：“大上有大，小下有小。大無窮，小亦無窮。這樣才確切！”

弟子：“里里外外都無窮，那還怎么分別貴賤，怎樣區分小大？”

莊子：“以道來看，萬物無貴無賤；以物來看，自貴而相賤；以世俗觀點來看，貴賤不在自己本身，都以外在的榮辱毀譽作標準。

“以外在的差別去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

“如果懂得天地如同粒米，毫末如同山丘，則無所謂大小之別了。

“古時候堯、舜相禪讓而稱帝，但子之與燕王噲相禪讓而亡國；商湯王、周武王相爭而稱帝，但白公爭奪王位卻自取滅亡。

“這樣看來，爭讓之禮也是貴賤有時，不一定常貴常賤。

“大柱可以撞破城門卻不能塞住洞口，因為用途不同；騏驥一日奔馳千里，捕鼠不如貓，因為技能有差別；貓頭鷹夜能抓鼠，明察毫末，但白天即使雙目圓睜卻不見丘山，因為性能有限。

“帝王禪接有不同的方式，或同姓相傳，或傳給他姓；三代間繼承的方式也不同，或父子相繼，或興兵討伐。

“但如不合時宜，有背世俗，則稱之為篡權奪位。如合其時，順其俗，則稱之為替天行道。

“可見貴賤有時，不由自主也。”

“養生主”意思是養生的要領。養生之道重在順應自然，堵住貪欲，不為外物所滯。這里用《中正之路》《庖丁解牛》《自由之龜》《大知與小知》《無用之用》來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