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治經濟學概論
- (法)讓·巴蒂斯特·薩伊
- 4600字
- 2020-04-10 10:05:01
第7章 人、大自然和機器的各自勞力
我所說的勞力(labour)一詞,是指完成任何一種勞動操作過程或其中某一部分時所進行的持續不斷的動作。
用在任何一個這種操作上的勞力都是生產性勞力,因為它協助產品的生產。因此,哲學家的勞力,無論是用在試驗中還是用在書本上,都是生產性勞力。冒險家或工場主的勞力也是生產性勞力,盡管他們沒從事實際的體力勞動。所有操作工人,從普通的農業工人到操縱船只的駕駛員,他們的勞力都是生產性勞力。
非生產性勞力,即對各類勞動的產品都無貢獻的勞力,很少是出于自愿的;因為,根據上面的定義,勞力意味著費心費力(trouble),而如此費心費力得不到任何補償或好處。因此,對于使用這種勞力的人來說,這種行為不是愚蠢就是浪費。如果費心費力以欺騙或暴力手段來達到剝奪別人擁有的財產為目的的話,那么,之前只不過是愚蠢和浪費的行為現在卻墮落成絕對的犯罪,除了把一個人的財富強行轉移到另一個人的手中之外,沒有創造出任何產品。
我們已經看到,人使用自然力或自己生產出來的產品從事生產工作。因此,理解什么叫作自然的勞力(labour of nature)或自然的生產性服務(productive service of nature),以及什么叫作資本的勞力(labour of capital)或資本的生產性服務(productive service of capital),并非一件困難的事情。
自然力所實施的勞力,與被稱為資本的先前已存在的產品所執行的勞力非常相似,而且彼此永遠混合在一起。因為,構成資本主要項目的工具和機器,通常只不過是利用大自然的力量來獲利的多少有些聰明的手段而已。例如,蒸汽機只不過是一種利用處于蒸汽狀態下水的彈力和大氣重力的交替作用的復雜方法的產物。所以,蒸汽機所使用的生產力實際上比投在蒸汽機上的資本所使用的生產力要多,因為蒸汽機是一種迫使多種自然力為人類服務的手段。這些自然力提供的免費援助的價值,遠遠超過投在蒸汽機上的資本所產生的利息的價值。
必須從這個角度來考慮所有的機器:從最簡單的工具到最復雜的工具,從最普通的銼刀到最昂貴的精密儀器。工具只不過是簡單機器,而機器也不過是復雜的工具而已,我們憑借它們來擴大手和手指的有限能力;在很多方面,二者都只是獲得自然力合作的手段。[1]工具和機器的顯著效果在于減少生產同一數量產品所必需的勞力,或者說,以同等的勞力獲得較多的生產量。這就是勞動的最大和終極的目的。
只要新的機器或新的更便捷的方法代替了先前使用的人類的勞力,就會因此巧妙地省卻了一部分人力,而這些勤勞的人必定會失業。由于這個原因,機器的使用已經引起很多反對,常常受到民眾暴力的阻礙,有時甚至受到來自政府自己行動的阻礙。
想要在這種情況下采取明智的行動,就必須事先對采用機器的經濟效益有個明確的概念。
新機器取代一部分人力但不減少產品的數量。如果采用機器減少產品數量,采用機器就會很荒謬。當挑水夫被任何一種供應一個城市用水的機械裝置代替時,城市的居民同樣得到水的供給。這個地區的收入總量至少保持不變,但收入卻從一方轉向另一方。挑水夫的收入減少,而機械師和提供資金的資本家的收入卻增加了。但是,如果高品質且豐富的產品和生產費用的低廉降低了產品的交換價值,消費者便會從中受益,因為,對消費者而言,費用的每一筆節省都意味著同樣多的獲得。
我們很快就會看到,上述收入的新流向,無論對一般社會如何有利,總是伴隨著一些痛苦情形。因為,當資本家所投入的資金無利可圖或處于呆滯狀態時,他的不幸根本不能與一群勤勞的人被剝奪謀生手段的不幸相比。
由于機器會產生這種不幸,它無疑會遭到反對。但是,隨著機器的使用而發生的情況,通常是大大減低危害,同時,新技術的好處卻充分發揮出來。這是由于:
第一,制造新機器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采用新機器是一個更緩慢的過程,因為要給那些有利害關系的人一定的時間去權衡利弊,同時也讓國家管理部門有時間規定補救辦法。[2]
第二,制造機器需要大量勞力,這就使因采用機器而失業的人們得到新的工作機會。例如,使用管道供應城市用水的工程構建、鋪設總水管和分水管等工程,為木匠、瓦匠、鐵匠、鋪設工人等提供了更多的工作機會。
第三,普通消費者的情況,自然也包括受到新技術影響的勞動階層的情況,由于這些勞動者此前所從事生產的產品的降價,比以前都有所改善。
此外,企圖禁用新機器來避免新機器的發明帶來的暫時困難是徒勞的。如果新機器確實有益,它就會或一定會在某個地方被采用。新機器的產品將比勞力用舊的方法生產的產品便宜,而廉價遲早會促進產品的消費和需求。1789年諾曼底開始采用多軸紡紗機,使用舊方法的紡織工人企圖毀壞這些機器。如果他們的圖謀得逞,法國肯定已經放棄棉紡織業,人人都要購買外國制造的棉織品或使用替代品,而諾曼底紡織工人的就業形勢就會惡化。最后,這些紡織工人中的大多數都在新開設的紗廠找到了工作。
關于采用機器的直接影響,就談到這里為止。最終的影響完全對它有利。
的確,如果人類通過使用機器來征服大自然,并迫使大自然的力量和自然力的屬性為人類和人類的利益所用,那么,機器的利潤就太明顯了,無須舉例說明,必定總是產量增加,或是生產成本下降。如果產品的銷售價格沒有下降,得到的就是生產者利潤的增加,并且無損于消費者。如果銷售價格下跌,跌價的利益全部歸消費者享受,而無損于生產者。
某種產品數量的增加通常使其價格降低,而消費則隨之擴大。所以,盡管機器生產得更快,然而卻提供比從前更多的工作機會。無可爭辯的是,法國、英國和德國的棉織業現在雇用的人數比采用機器以前更多,雖然機器在很大程度上縮短和改善了該加工行業的生產過程。
類似影響的另一個顯著例子是用來迅速增加文學作品冊數的機器,我指的是印刷機。
暫且不談印刷技術對人類知識與文明的進步的巨大推動,我僅從經濟的角度,把它作為一種制造業來談一談。印刷機最初被采用時,大多數抄寫員立即被解雇。可以適當地估算一下,一個熟練的印刷工能做200個抄寫員的工作。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果,200個抄寫員中有199個失去了工作。后來的情況呢?很快,大量比手抄寫圖書更加清晰易讀的印刷圖書問世。圖書的價格降低,這項發明不論是對娛樂消遣還是對教育指導方面的寫作都起了重大作用,簡而言之,所有這些因素結合起來如此有效地共同作用,以致雇用的熟練的印刷工,在很短時間內就超過從前抄寫員的人數。如果我們現在能夠精確地計算,除了熟練的印刷工之外,印刷機為其他勤勉的人所提供的職位,如鑄字工人、制模工人、造紙工人、搬運工人、排字工人、釘書工人、書商等的總數,我們大概會發現,現在從事出版業的人數是印刷技術未發明之前的100倍。
也許還可以補充,從一種假設極端的情況,即機器完全代替人的勞動這種情況來觀察整個人力和機器,人的數量仍然不會減少。因為,產品的總量還會相同,而比較貧窮的勞動階層的痛苦也許會減輕,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使各種不同產業感到憂慮不安的暫時波動主要影響到會癱瘓的機器,而不是人力。機器不會餓死,只不過暫時不能為其主人提供利潤而已。而機器的主人和純粹的勞動者比起來,通常更遠離貧窮。
但是,無論產業冒險家,甚至工人階層最后從改良機器的使用中得到的利益有多大,但享受最大利益的總是消費者。消費者永遠是最重要的階層,因為消費者的人數最多,包含各種生產者,而這個由所有其他階層組成的階層的福利構成了一個國家的普遍安康和繁榮。[3]我再說一次,從機器中獲得最大利益的是消費者。因為,雖然發明家在若干年內可能獨享發明的利益,這對他非常公平和正當,但從來沒有永遠不泄露的秘密,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長久地避開公眾的視線。最不容易保守的是一旦公開會關系到個人利益的秘密,尤其是那種必須向為制造機器和操作機器而雇用的許多人透露而依賴他們的謹慎來保守的秘密。發明方法公開之后,產品的價格就會由于競爭降到最大程度節省的生產成本的水平,到這個時候,消費者就開始享受全部利益。面粉廠主磨面粉所得到的利益可能不比過去多,但其成本對于消費者來講大大地降低了。
消費者從采用更快捷的制造方法中得到的不僅是產品售價低廉的好處,他通常還得到更高質量的產品。毋庸置疑,畫家能夠使用畫筆或鉛筆設計裝飾印花布和家具的美觀圖樣,但作為這項用途的銅凹版和墨輥卻能提供連最熟練的藝術家也無能為力的固定不變的圖案和始終如一的色彩。
如果對所有的藝術產業都進行這種仔細的探究,我們就會看到機器的利益不僅僅局限于代替人力。實際上機器給我們提供了絕對的新產品,因為它的完美程度從前無人知曉。碾磨機和沖模完成的產品,是最熟練和最用心的人類之手永遠都做不出來的。
總之,機器能做的遠不止于此。機器給人類帶來了許多和機器本身沒有直接關系的產品。如果不去費心思索,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出那些不知在什么年代出現的東西,如犁、耙和其他類似的機器等,除了給人類提供生活的絕對必需品之外,還極大地幫助人類獲得許許多多他們現在所享用的額外的東西。要是沒有犁、耙等東西的幫助,人們絕不會想到這些奢侈品的。但是,如果土壤所需要的各種修整,只有鏟子、鋤頭和其他同樣簡單與笨拙的方法可用,如果在農業生產中我們不能利用從政治經濟學觀點來看只不過是一種機器的家畜,那么,現在用于工業技術方面的人力,很可能會全部用于為實際人口提供勉強糊口的生活必需品的生產上。犁就這樣幫助解放了一定數量的人手來進行甚至最不重要的藝術品的創作,更重要的是進行了智力開發和才能培養。
古人不知道什么是水磨,什么是風磨。在他們的時代,烤面包的小麥完全是用手工來舂的。所以,大概需要不少于20個人才能舂完一家磨坊碾磨的小麥。[4]現在,管理一家磨坊和供給碾磨機原料的工作,一個磨工或至多兩個磨工就夠了。借著磨機這個巧妙機械的幫助,兩個人的生產力等于愷撒時代20個人的生產力,因為,現在的磨坊使用風力或流動的水力做了18個人的工作。可是,這額外18個人的糧食,照常得到供給,因為磨坊出產的產品并未減少,這些人可使用他們的勞動力創造新的產品,并用這些產品交換磨坊的產品,這樣,社會的一般財富就大大增加了。[5]
[1]如果高興,我們可進一步歸納總結,把一塊地產當作生產小麥的大機器,耕種是對它的維修。也可把一群羊看作生產羊毛、羊肉的機器。
[2]一個良好的政府沒有必要采取地方性措施來限制新方法或新機器的采用。這種措施就是對發明者財產的侵犯。政府可采用以下各種辦法使那些由于機器的采用而失業或找不到工作的工人有工作可做:使用他們修建由政府出資興辦的公用事業工程如運河、公路、教堂等;擴大殖民,把人口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由于機器的采用而失業的工人,比較易于找到工作,因為他們已經訓練有素,適于勞動。
[3]在所有階層中,工人階層對節省人力最感興趣。這乍一看起來似乎有悖情理,但卻千真萬確。因為對工人來說,便宜的物價是最大的利益,而昂貴的物價是最大的災難。
[4]荷馬(Homer)在《奧德賽》(Odyssey)第十篇里告訴我們,尤利西斯(Ulysses)全家每日食用的小麥,要20個女工來磨,而據荷馬的敘述,尤利西斯的家庭并不比現今一個地主家庭大。
[5]本書第3版出版以后,西斯蒙第先生的《政治經濟學新原理》(Nouveaux Principes d'Economie Politique)也出版了。這位重要作家似乎對機器的暫時危害過于重視,而對機器的永久利益則估計不足。他似乎完全不懂這門科學把機器的永久利益放在不容爭辯的地位的原則。
(a)根據我的看法,我們的作者最近在和馬爾薩斯辯論有關制造業的生產力過大以及產品過剩等問題時,似乎已經完全證明了他反對西斯蒙第和馬爾薩斯攻擊的論點是正確的。他似乎還揭穿了這個可怕學說的謬論,即認為人類勞動的生產力有時可能過于龐大。參見《馬爾薩斯書信》(LettersàM.Malthus)。——英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