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沐浴更衣后，臉上的皮膚有些癢，不得已，她對著銅鏡揭下易容的皮膚，這還是自己這些天第一次揭開這層皮膚。

這些天來如是飽受摧殘，絲毫不敢懈怠，更不敢輕易將真容露出。易容的藥水長時間附著在皮膚上，臉頰與耳后各處已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紅色斑痕。

她強忍著要撓的沖動著往臉上涂玉顏丹粉末，果然自己匆忙間做的一次性的易容皮膚還是不靠譜，還需要改進。看來近來不能易容了。

入夜，如是換了一套女子的裝束，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連片燈火，燈火反照在琉璃瓦上，光線迷離，連帶著整條街也迷離起來。

她看著在暮色中巍然佇立的鼓樓，看著那些深宅大院，無論白天如何喧鬧，夜晚都將歸于平靜。但在京都府，平靜也是華麗的平靜。

這里不是她這樣的江湖人該呆的地方。

如是被開門聲拉回了現實，正好窗外夜風吹過，她鬢邊的碎發(fā)也隨風而起。

迎面走來了一位身著一襲灰色儒袍，蒼白俊秀的男子。如果沒猜錯，這位就是那位踏云客棧的掌柜，也是自己的師弟。如是看著他，認真想著這位師弟在外門弟子中排第幾。

如是剛剛在看風景，不想這會兒她也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方初看著眼前這人，她還是穿著她最愛的丁香色衣裙，身量比自己下山時長了許多。繡眉畫目，沒有以前那樣肉嘟嘟的樣子，絕色的容貌已經初露端倪。

她顯然有些驚訝地回頭，風吹鬢發(fā)，猶如仙子墮凡塵。方初想起了那句“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如是之姿，不輸洛神。

只聽見她輕快的叫了一聲：“方初，你如今這掌柜做的很是成功，我瞧著這踏云客棧車馬迎門，門庭若市，將來你若不想當探子，開個客棧也會日進斗金的?！?

方初笑語盈盈：“小師姐，若我將來開了客棧酒館，師姐可愿意來賞臉光顧?”

如是拍著胸脯，慨然應允：“那是自然，不過開酒館沒有開茶館好，酒館里酒鬼多，容易鬧事，咱們門派不擅長打架，還是別了。茶館清凈，好，還能聽書?！?

方初依舊不錯眼地看著她，如是則大喇喇坐下，還反客為主的指揮著方初也坐，并親自為他倒了一盞茶。

待二人喝著茶，如是這才嚴肅地問起了京都府近來發(fā)生的大事，重點詢問了何有坤和鑒寶大會的情況。

在得知鑒寶大會還有兩天才召開時，如是松了一口氣。她一直擔心這大會會提前開始，現下放心多了。

隨后看著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方初，疑惑道：“車夫大哥說你要見我，那你要問我什么呢？是無聞谷的事嗎？”

方初如夢初醒般，干笑著點點頭，道：“是啊，是啊，我想……我想知道些無聞谷的近況。小師姐也知道我們在外打探消息的外門弟子不能隨意聯系師門，我也想知道，師父他老人家過得好嗎？”

“這可有的說了?！比缡菙[出一副長篇大論的架勢，“就在我下山前，二師兄和九師兄又又又鬧別扭了，因為九師兄說二師兄嫌棄自己說話慢，二師兄當然不承認了……”

方初耳中已聽不清如是在說些什么，只覺得如是眉飛色舞的樣子很可愛。

“誰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先去吼了二師兄說他肆‘一’妄為，而后訓誡九師兄勿作，免得日后無‘一’無靠，只能風雨飄零……”

如是過完了嘴癮，連吃了一大口冷茶后，擦擦嘴，心滿意足地擺擺手回房了。

方初目送如是回房，自己卻沒離開。他拿起了如是剛剛喝過茶水的杯子，杯子外壁的水漬還沒干，像一彎小小的月牙。

他輕輕湊上去嗅了嗅，仿佛這水漬里還殘留著如是唇齒間的清香。鬼使神差的，他將自己的薄唇印在了相同的位置，仿佛能緩解身體突然的燥熱。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山見到如是的樣子，那時的她總了兩個小小的角，頭上纏著好看的珠子，還穿著據說是師父搭配的碧綠衣衫，杵著不動時，表情無辜，整個人活像一顆嫩生生的筍。

而自己剛上山，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衣衫，如是看過來時，他深深地低下頭，恨不得藏住自己的臉。

后來門派召開新生大會，大會上那個面容嚴肅老成的大師兄向他們介紹了無聞谷的諸位同門。其中就包括了那個總被師父牽著的綠衣小姑娘，那個比他還小兩歲的小師姐。

后來他們漸漸的大了，他知道自己對那位小師姐的心思不單純，他也知道還有許多外門弟子都暗暗的喜歡她，但是包括他在內沒有一個人敢跑到小師姐面前說：“師姐，我喜歡你，我要同你在一起?！?

與他一同上山的師兄發(fā)現了他的心思，勸誡他，道：“小師姐小時候總跟在師父身后，師父這種魔頭也會為她翻看扎辮秘籍，哄她睡覺。無聞谷的眾弟子哪里有過這般待遇，據可靠消息透露，這多半啊，小師姐就是師父在外的女兒，對外謊稱撿回來的?！?

師兄還警告道：“你若是敢表露出來，內門師兄們就得先收拾你，若是師父知道了，還不定怎么折磨你?！?

而后師兄看著低著頭的他，故作老城的感嘆道：“誰年少時沒喜歡過幾個美貌小姑娘呢？等你下山后，花紅柳綠，自然會發(fā)現原來你并不十分喜歡她，你也可以喜歡旁人?！?

所以那天之后，他愈發(fā)沉默寡言，后來如愿下了山，一步一步取信于踏云客棧幕后之人，成了這明面上的掌柜。但他依然沒有忘記那個笑聲明朗的姑娘。

他覺得那位師兄說錯了，山下的世界花紅柳綠，他卻愈發(fā)想念山上的人。

所以，他想得到如是，得到這份年少時的歡喜與奢望，得到這個年少時想起也會讓人口干舌燥的姑娘。

少年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病態(tài)的笑意，夜風吹來，燭火搖曳，蒼白的五官在晃動的燭火下顯得格外扭曲。

必要時，自然可以用盡一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