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燒酒，來一壺噢——”

悠長的吆喝聲響徹嘈雜的客棧。蘇小霜像一尾游魚穿梭在一眾客官間。

“客官，您的酒！”蘇小霜終于能夠站定，盛酒的銅壺極為利落地放在四四方方的榆木桌上，敲擊出一道脆響。

她眉眼彎彎，嘴角噙笑，聲音清亮：“有什么需要的，隨時招呼著！我們這兒還有新鹵的牛肉，又熱又香，再配上這酒，您來一盤？”

“不必。”那人的聲線十分清冷。

“那您慢慢喝著，有事叫我！”蘇小霜依舊笑容滿面，熱切地注視著他。

那人只是微微頷首，仿佛連話都不愿再多說了。

蘇小霜保持著她一貫甜美的笑容，十分狗腿地退了下去。待到了柜臺的角落尋條木凳坐定，一轉臉便是滿滿的不忿——

這世間竟有人能對老娘的笑容毫不動容？！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見到蘇小霜的人無不被她可親而俏皮的笑容所折服。

蘇小霜外貌確有優勢：身量纖纖，臉盤小小，眉眼彎彎，清秀極了。最妙的就是這雙眼睛，眼尾細而略彎，微微向上翹起，極為有神，笑起來的時候如同點點星輝灑落碧湖，正是一雙瀲滟含情的桃花目。

蘇小霜忿忿地想著，眼睛忍不住打量起了那名奇怪的客人。

客棧里，兩邊的情形實在大不相同。周圍都是幾人一桌，熱熱鬧鬧無所不談。那人卻一人一桌，只管低著頭緩緩喝酒，與喧囂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一直坐在那兒，可掀了門簾進來的客人雖源源不斷，卻都十分有默契地避開了他，寧愿擠在看起來本就十分滿當的一桌人中，無形中使得這位奇怪客人和他所在的酒桌成了個隔絕的小天地。

蘇小霜百無聊賴地一手敲擊著桌面，一手半撐著自己的臉，暗戳戳地思忖著這人的身份來歷。

憑著蘇小霜豐富的江湖經驗來看，他一定是一名劍客了——事實上，就算沒有什么江湖經驗也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出這一點。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出點頭，比蘇小霜大不了多少；可是他表現的很沉靜，連多余的表情也不太有，滿是三四十歲江湖客的氣度。

蘇小霜挑剔地盯著他的面龐。從這個角度看，他的鼻梁挺挺的，顯得他英氣勃勃，有點……好看。臉部的線條十分流暢，帶著微微的棱角，剛好是那種少年向著男人過渡的階段。

那劍客仿佛感應到了正有一個無禮的家伙肆無忌憚地盯著他一陣猛看，微微轉過了頭。

喝呀！蘇小霜心中暗叫不好，反應十分迅速地低下了頭。片刻間，又假裝茫然地抬起了頭，對著那個危險的方向露出了傻乎乎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容。不過那人顯然是警覺使然，很快又轉了回去，甚至吝惜給蘇小霜一個正眼。

看他的行頭，一身黑色勁裝，襯著腰身更加修長挺拔，說不出的利落瀟灑；他一只手拿著酒杯喝著酒，另一只手微微按著他放在桌上的佩劍。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青年放下了酒杯，扭頭看向柜臺，沖蘇小霜點點頭，示意要付賬。

“來嘞！”蘇小霜屁顛顛地跑了過去。“二十文錢。”

“嗯。”陸青點點頭，從腰間摸出一兩銀子放在蘇小霜的掌心，抬起頭，“你剛才為什么一直在看我？”

他心中憋著這么問題已經很久了。

從他坐下起，就一直被迫忍受著這完全不知收斂的目光，簡直讓他喝碗酒都如芒在背。

蘇小霜的笑容瞬間就有點僵了，但很快她就調整好了狀態。

再抬頭時，她用一副可憐巴巴又帶著點羨艷的表情解釋道——

“這位客官，真是對不住！我瞧您通身的俠客風范，不由得心生仰慕，實在沒能忍住，這才偷偷看您。”

陸青微微挑了挑眉，“哦？”

蘇小霜只好一直真誠地望著他。

“……”

最終還是陸青打破了這微妙的寂靜。

“你可知鹿鳴山莊怎么走？”

鹿鳴山莊！蘇小霜心念一動，面上依舊笑意盈盈，“這個我曉得。出了店門左拐，順著道出了街口，往南再走二百里便是了。敢問您這是去？”蘇小霜試探地問。

陸青正默默地記著路，一抬眼看見蘇小霜諂媚又帶點賊兮兮的目光，心中好笑，連唇邊也帶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有事去。偏不告訴你。”

冷靜，一定要冷靜。蘇小霜暗暗咬著牙。

“都好，都好。那客官您慢走……”

蘇小霜強打精神招呼著，眼睜睜望著那人翻飛的衣角很快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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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霜啊，真的不再多留一段時間了？有你在這照應著，我干活省好大的力氣呢！店里的生意也比之前好的多。”劉嬸看著蘇小霜忙忙碌碌地收拾著自己的小包裹，出言挽留道。

“不行啊，劉嬸，”蘇小霜頭也不抬，拿起桌上的一柄劍，握著劍柄將劍從鞘中拔出些許，可以看見寒光閃閃的劍身上鐫刻著小小的“驚鵲”字樣。

“攢夠了盤纏，我得接著上路呢。”蘇小霜抱歉地對劉嬸說，又將驚鵲冰涼纖細的劍身插回鞘中，“雖然在這當小二也挺快樂，不過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呀！行了，不多說了，劉嬸您保重！”

蘇小霜是留下一封信，偷偷離開家的。

作為清陵蘇氏武館獨女的蘇小霜，一直為未曾見識到真正的江湖而深深遺憾著。

爹爹滿口都是女孩子家打打殺殺的不好，好不容易說服爹爹，學了些劍術，師兄們與她比試時也總是留著分寸，怕不小心弄傷了她。

是以，蘇小霜雖然手持驚鵲這樣的寶劍，卻沒有與之相稱的高深功夫，江湖經驗更是近乎為零。

蘇小霜從家里出發后，胡亂地走了五六日。聽聞鹿鳴山莊的謝莊主不知從哪里，得來了失蹤已久的名劍“樗櫟”，邀請天下俠士共同品鑒，便欣然前往鹿鳴山莊了。

一月后輾轉至此地，蘇小霜已然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子。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眼前身上連半分錢都不剩的蘇小霜，餓的可真是一步也走不動了啊！

天可憐見！多虧龍騰客棧的老板娘劉嬸好心，給了快要餓暈的小霜一口熱飯。又見她人也伶俐，便留在了此處做雜工。

白天招呼客人，晚上練練劍，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一段時間，蘇小霜原本干癟的荷包里，斷斷續續竟也攢下了一些碎銀子。劉嬸人實誠，這些日子對待小霜就像對待自己的親閨女，臨別在即，哪里有不舍得的道理？

這樣的日子本來過得挺安逸。直到昨天，那位外表冰冷的青年言語間提到“鹿鳴山莊”，這才讓蘇小霜猛然想起來自己的“闖江湖大業”。算算日子，確實不宜再拖延了，便匆匆收拾了包裹，向著鹿鳴山莊進發了。